赵杉转身要走,杨秀清唤住她,道:“张盟主、龚堂主又不是生人。到饭点了,吃了饭,再去歇着吧。”
饭桌上,杨秀清并不向张、龚两个提借兵的事,只说些早年的经历。
张乐行性子粗犷,几杯酒下肚,言行便更加无忌,逡着一对小黑眼珠瞅着赵杉,道:“听说满蒙鞑子都有什么弟收嫂兄纳弟媳的讲究,不曾想,天国也是同样风俗,东王倒与西王遗孀凑成一家了。”
龚得树却是极会察言观色,见赵杉黑了脸,忙站起身,举杯打圆场道:“正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尤胜闻名。东王殿下名播天下,只憾未能早逢,今日得幸观睹风采,总算了一大憾。”
杨秀清也起身,举杯笑道:“张盟主、龚堂主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啊。”
“东王客气,客气了。”张乐行拿起杯子,一仰脖喝干了,眼睛却仍瞅着赵杉不放,说出的话更加刺耳:“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是因为那草不合口。要是合口的,还用的着舍近求远的去找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赵杉在旁听着,直气得腮上的肉都突突跳了起来。
杨秀清却不见丝毫的忿恼,说道:“男女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都在其次,最重要紧的还是两厢的情投意合。我与她本是相互倾心,只是因着一些人和事的阻碍,才没有走到一起。如今,这些阻碍都不在了,续前缘结连理也是顺理成章。至于外间的闲言碎语,由他传由他说。”
张乐行眨巴着眼珠,嗬嗬笑道:“原来是一出破镜重圆,有意思有意思。”
龚得树也来了兴头,笑道:“想不到,东王不但是铁血汉还是痴情郎。如此风流佳话,又得当事之人亲口讲说,真是难得难得。”
“两位爱听,我便细讲一讲。”杨秀清用胳膊碰碰赵杉,道:“还不快敬张盟主一杯。当日,若没有他的关照,哪有我们的重逢再聚?他也算我们的半个媒人。”
张乐行站了起来,伸了杯子过去,嘻嘻笑道:“倒满些倒满些。这是谢媒酒啊,要敞开肚皮喝。”
赵杉黑着脸,鼓着腮帮,拿起酒壶,却咚的往桌上一掼,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由军卒引着,去到后院的小厅,也没有心思去瞧看屋里的陈设,便一头扎到床上,抹起泪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杨秀清推门进来,上前撩起床上垂着的帐子,道:“你使了性子,倒是爽快了,叫我陪了多少好话。”
赵杉啐了一口:“又没哪个逼你迫你,自找不痛快!活该!”
“你…”杨秀清阴沉下脸,却要发作,见她哭得眼目通红,悻悻地拖了把椅子坐下,道:不就是叫你敬杯酒么?等把人收拢了,跪在你脚底下,给你磕头,便是天大的委屈,也全还回来了。”
赵杉啐道:“用自己的脸面去换他的响头,我不做这屁都不值一个的买卖!”见他不出声,从床上爬起来,直勾勾瞅着他,道:“我说了不去,你还要绑了我去吗?”
“都还是没说正题,你先甩脸子走了,这事还怎么谈?”杨秀清沉着脸,看也不看她。
“来是你自己要来,谈是你自己要谈,非要拉我去做陪酒,安的什么心?!”赵杉火气上撞,抬脚猛踢在床前的脚凳上。用力太猛,那凳子竟被踢飞起来。
陈玉成却推门进来,见凳子迎面飞来,将身一闪,笑呵呵道:“阿婶好脚力啊。”
赵杉眼珠一瞪,喝道:“谁是你阿婶?再胡嚷乱叫,把你的嘴片子缝上!”
陈玉成讪讪道:“早先叫得习惯了。”
杨秀清却道:“叫得习惯就只管接着叫,我倒正想收个侄子呢。”笑眯眯端详着陈玉成,“论年岁,让你叫我阿叔,也不亏你,可愿意么?”见陈玉成默不应声,冷笑着问:“是不是还念着陈承瑢呢?”
陈玉成听他提说陈承瑢,脸色猝然一变,道:“殿下醉了,卑职过些时再来说话。”
“等等。”赵杉唤住他,问:“是不是姓张的又起幺蛾子了?”
陈玉成挠挠头,道:“说是要行酒令。卑职又不会划拳,实在应付不得。”
“不就是划拳行令吗?这个我在行。你先去招呼着,我马上就来。”赵杉走去妆台前,开了镜匣,拿了粉盒出来,将香粉在脸上搽着。
杨秀清忿忿地站起来,道:“你去做什么?我去招呼他。”
“这会儿知道要颜面了。”赵杉白他一眼,又挑了些胭脂涂在唇上,起身边往外走。
杨秀清拽住她的胳膊,瞪圆了眼珠,道:“我有一口气在,也不用个女人去出头。”
赵杉反手将他的手攥住,道:“不是要表诚意么?我划你喝。”拉着他,往前面厅上去。
张乐行见赵杉又走了回来,还上了妆,笑嘻嘻道:“我说往日那般豪爽,怎么今日小性起来了?原来是梳妆去了。”
赵杉看看杨秀清,道:“都说宾随主便。可我们东王说了,今日初会贵客,要行个主随客便。两位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说,管保吃得舒心玩得尽兴。”
张乐行嗬嗬笑着点头:“承蒙盛情,老乐也就不做虚礼客套了。”搓了搓手,道:“这干喝酒,也没什么意思。”
赵杉笑道:“张盟主想行什么酒令?”
张乐行叉开五指,道:“划拳。”
赵杉道了声“好”,往他对面一坐,笑眯眯伸出右手。
张乐行是酒场老手,见她要跟他对划,心里便有几分轻视。
赵杉对酒令划拳原不在行,黄雨娇却是精于此道,每每饭前,总要拉了这个扯了那个,玩上几把。赵杉在旁看着,也慢慢学了些要领。当下,见张乐行满脸得色,知道他心怀轻视,便先故作示弱,连着叫他赢了七八局。
她每输一局,杨秀清便喝一杯,不多时,脸便喝得红了。
赵杉做出几分难为情的模样,道:“我手太笨,还是你来划我来喝吧。”
龚得树在旁笑道:“王娘要下场,按酒桌上的规矩,可就是主动认输了,主动认输可要加罚的。”
“原想耍着玩的,倒还认上真了。”赵杉皱皱眉,活动着手指,道:“我可没说认输,接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