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曦初露时,徐氏开了房门,把两只鼓囊囊的包袱往床头一放,唤两姐妹起来吃饭。
两人梳洗了,刚坐到饭桌前,黄雨娇就趴伏在桌上,又是头晕又是想吐的叫起来。
徐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好像是有点发热,我去请何二婶来给你扎几针吧。”
黄雨娇闻言变色,“啊”的惊叫一声,抬起头,用手捂住嘴巴,道:“好了,好了,不用请了。”
徐氏把桌上的饭菜往她们面前一推,说:“好了,就快点吃饭,我刚听说,隔壁秦三叔家的要进山送盐,你们就跟他们一块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赵杉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不时地抬头扫扫徐氏那沟壑纵横的脸跟满头的白发。心想:两月前她们离家时,她的头发还是半白的,只这么短的时间,她的头发就全白了。可见,她对两个女儿的思念之深关怀之切,怎会是打心底里就想赶她们走呢。于是,就在徐氏又催她们上路时,婉言诉道:“阿妈,你也不必这么急着要我们走。因为我们已经跟阿娇说好了,等山上的事处理好了,她自会来接我们的。我们此去终究是要叨扰别人,怎比得上自己的家,这么来去自由呢。”
徐氏静静地听完了她的话,竟没再执意要赶她们二人走,甚至眼角又露出了沐浴着母爱的慈祥来。黄雨娇暗暗地给赵杉竖了个大拇指,而赵杉心中竟多少有些惭愧之意。在之后的十数天中,她极尽孝女之行,把做饭洗衣洒扫等一应家事都做得井井有条。黄雨娇也因她的带动,着实安分温驯不少。而周围邻里也都赞二人是“浪女回头”,说徐氏是苦尽甘来。
黄家母女三个难得过上了一段正常家庭该有的和谐天伦生活,直到赵杉的那句推脱之语成为现实——杨水娇一脸灿烂的出现在她们面前。
赵杉终是推无可推,却无可却,步出家门,再次踏上了去平隘山的漫漫长路。
在路上,当听杨水娇说,冯云山已被无罪开释,被送去金田韦家养伤。王秋朗等正气急败坏的四处“通缉”那个将他们耍的团团转的“女匪”时,赵杉就确知她已经是颈上被拴了套子,面上被戴了笼嘴,只能在历史轨迹的磨道上打转的驴儿了。
之前为了营救冯云山出狱,杨秀清曾在山里立过一个叫“科炭银”的名目,向山民们筹借银钱。所以,这次回平隘山后,赵杉面对的是更加清苦的生活。
好在救人成功,她没有沦为拜上帝会的“叛徒”,而是间接成了“功臣”。可以依靠她的学识,继续参管教会中的事务。
因物质条件日趋匮乏,引致许多刚入会的新教徒私下里叫苦埋怨,积极性大幅下降。杨秀清把山上的主要劳动力都指派去山下做工运货赚钱,并让萧朝贵亲自去往广东,把洪秀全接回来。
一向对洪秀全颇为不服轻视的萧朝贵一百个不情愿,抗辩说:“这次冯先生出事,教中的兄弟们是有钱的舍房卖地,有力的跑断腿磨破嘴,单就他躲得远远的。现在,事情平息了,人救回出来了。为何还要再请那尊泥菩萨回来?”
林凤祥跟杨水娇等也跟着埋怨道;“我们不缺手脚,有头有脑,何须那个只会念经讲道的木头人指挥?”
赵杉见杨秀清的脸色随着那些指责埋怨越来越沉,却并没有立刻呵止住他们,心想:“他们这些话大概也正说出了他的心声吧。只是为从长远大局考虑,这个木头人是不得不请的。”
果然如她所料,待众人的牢骚发完,杨秀清便阴沉了脸,把桌子一拍,说:“洪二兄到底是教会之主,你们怎能如此轻视他?况且,现在非常时期,正是该同心协力共对外敌的时候,怎能过分计较往日的细枝末节。”
“不是计较,而是根本就不想拥他为主。凭什么大家栽树施肥忙活一场,结出的果子要拱手让与他人?!”萧朝贵直接挑明了心思。
他的话刚出口,便引来众人的附和:“就是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怎能平白叫人捡便宜。”
“说的对。大家受洗礼入教都是看秀哥的面子。那两个外来的家伙,跟咱们无情无分的,是好是歹,管他作甚。”
“受了洗礼,便都是天父的儿女,怎么能说是外人。休得胡乱言语。”杨秀清沉着脸,把手指着萧朝贵,“你跟我出来。”
两人出去了好一会儿,方一前一后的回来。
萧朝贵扫一眼众人,道:“谁愿意跟我去广东啊?”
“我去。”杨水娇第一个举起手来。
“刚才你不是反对的最大声吗?怎么这回积极了?”黄雨娇问她。
杨水娇看看萧朝贵,笑道:“当然是借机出去游荡一圈。”她凑到赵杉跟黄雨娇跟前,小声跟她们嘀咕道:“我阿哥是最不亏待跑外差的人的,不如你们都一道去吧。既可以乘船观景,又可以稍享点口舌之福。”
好吃好喝游水观景当然是赵杉求之不得的,但一想到要乘船渡江,就禁不住提前犯了晕船病,有些天旋地转起来,赶紧摇手拒之,道:“船我是实在再坐不得,你们去吧,回来多把沿途的见闻给我讲讲就好。”
最终,杨秀清决议,让萧朝贵带着“二娇”并他本家的两个兄弟往去广东花县请接洪秀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