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张任所料,九日既过,云销雾散,操与诸将登望楼,远望张任扎营,隐伏有伏羲八卦之趋,首尾衔环,如连似断,乃问左右曰:“此何故也?”程昱在旁,进曰:“此必乃八卦之阵也。此阵之八门皆有所道,倘贸然轻进,必为其八面环合而败,主公不可轻之。”望楼下许褚听程昱长他人志气,忿然谓左右曰:“阵法之道,惟迷乱耳,仲康不会破之,但拆之可也!”乃引亲随数百骑挟长刀大斧,火油木炭之属,呐喊杀出,直奔第一寨张嶷而去。
左右报于曹操,操曰:“许褚特不忿耳,非孤之令,必不敢造次。且阵法之道,斗于谋将之间,许褚痴猛,或可不拘一格,乘虚而入,且伏援军,静观其变。”张嶷不敢接战,令左右高悬免战牌,一面飞报张任。
许褚于阵门外大声叫骂,张任急传谕诸部曰:“彼许褚也,乡野村夫,深得蛮力。诸军宜坚守阵法,切不可轻出交战。”许褚虽狂,未得孟德亲令,亦不敢擅闯而入,乃令左右持刀斧砍开鹿角,摧垣毁台,四处放起火来。
张任乃命数千弩兵于阵中高阜处射之。褚既不能入与战,亦不能滞而自守,只得仓促败退,其火遂为张嶷领军抢灭。
褚回营请罪于操。操曰:“今汝亦知知可以胜力哉?非汝之过,今操已有破敌之计也。”是夜,操方在帐内于数谋士相坐,闻营外哨探报曰:“帐外有自称蒋济者求见。”操乃谓左右曰:“孤闻蒋济于蜀中旧职,今两国交兵,不知何故来见。如欲劝操退兵,无疑狂犬吠日,使能得其相助,则操可事半功倍也。”左右延之入。
蒋济曰:“刘焉横行无忌,只手逆政,为祸蜀中久矣!曹公吊民伐罪,行古义士之风,济虽手无缚鸡之力,亦不敢不来相协也。”操盛慰之,亦鉴其盛名,乃擢为中郎将,且谦曰:“刘君朗亦可敬敌手,今曹孟德辗转盘旋,无立锥之地,故而相争,不足毁之。况为王侯将相者,岂以群宵所谓善恶可病乎?”既退,操亦喜形于色。
程昱间见之,语之曰:“臣闻主公博古通今,今特有一事相问。昔日齐桓之侧,有一卫之名士,昱愚钝一时不察,主公肯予赐教欤?”操曰:“宁戚是也。其见桓公也,始怒之,后责之,缘此扬其名也。”程昱曰:“正是。昱复闻穿封戍与熊围争功,伯州犁庇之,则孰当为臣之范也?”操曰:“穿封戍也。围之为王也,谪伯州犁而爱穿封戍,以其取直不取私也。”程昱曰:“君臣之道与征伐之道,主公何以目之?”操曰:“君臣之道,贵诸相通,而弊诸相塞。夫如严光、介子者,君臣同台而卧,共衾而围,诚塑君之尺规;如叔孙通、董仲舒者,修危台起平地,弘广陛隔天人,实妨害贤能之熊罴也;征伐之道,无善无恶。为大善者必失于小恶。刘焉虽非成、武之材,然亦非桀、纣之戾,孤之伐之,惟志在天下也。”对曰:“如此善哉。臣闻蒋济清正惠实之士也,今口若悬河,非副其实,昱无谋不能兆豫,庶主公之深度此数事者也。既知讽,昱可退。”且说夏侯渊一路下摩天岭,直指江油。
时江油守将任蘷,自恃地处偏远,且闻操引军于大都督张任峙于上庸,日于蜀中士人置酒高会,不问防国。
渊乃令左右截木为梯,攒藤为纪,乘夜攀附上城。蘷初闻敌军入城,以为传令讹报,命再三探之。
比其出府,渊已引军杀至。任蘷仓猝着甲上马,绰枪来战,只交手一合,为夏侯渊一刀砍下马来。
渊乃吩咐诸将,紧锁城门,编降甲士,聚拢乡党耆宿,恩威并举,以灭其讯,然江油失守,事关重大,亡卒俱禀刘焉其详。
刘焉大惊失色,谓左右曰:“用兵之忌,在合全力,今曹操于上庸吊缚吾三军将士,CD空虚,计将安出?”其子刘璋曰:“江油至于CD,尚需时日。季玉寡德鲜才,今敢请父主南向东折,但求多挨时日,日久期变。而璋愿引请兵北上,与彼老贼誓死周旋。”焉曰:“吾儿孝父之心,诚然可嘉,然焉闻嫠尚不恤纬,焉为一地之主,倘若临事慌乱,委民而去,岂可立足天下哉!”谋士刘巴曰:“壮哉壮哉!主公所言甚是!以子初所见,CD之阳,尚有广汉、绵竹,若能层层布防,必可困阻敌军,伺其至于CD之下,则以坚壁清野之术应之。CD城内尚有数万人户,主公为政,广布恩德,民向与焉,于危难之时,必一呼百应。而夏侯渊悬兵远征,后援无继,且士气所维,在于强袭,CD坚城若许,不能速克,其气必颓。届时主公进可出城反战,退可安居自守,比及凛冬时日,彼必为冻馁之孤魂也!”刘巴平素孤傲戾独,且此计孤注一掷,全无退路,左右无有应者。
半晌,巴川太守张肃曰:“子初之言,犹以主公为注,成则惟得其一身之英名,败则损川中万户之基业,断不可取!今已休矣,别无他法,惟重金求援张鲁、马腾,令其袭其后路,以断敌将之后。复分兵夹击,则此路奇兵可灭。”庭上之人,皆爱身家而不肯孤注一掷,皆赞张肃而低刘巴。
刘巴大怒,唾地而后曰:“此引狼入室之贼谋也!以张巴川之言,犹如授柄与贼,焉知蜀中天府,莫不向之,彼时去了曹操,方须战张鲁、马腾,令其徒得渔翁之利也,主公不可信之!”刘焉虽一代明主,然去留之间,亦不能顷决,举目左右臣僚,皆愧于其私,无一举目者。
刘焉乃视左右近侍,一人应声而出。诸臣视之,其人形修体硕,面如粉覆,唇如赤柑,乃焉之宠臣、黄门郎谯周也。
周曰:“凡古之大梁郢都长平云者,莫不坚城,然皆不能笼城而胜。何也?盖以孟子之地利不如人和,其内不能自锐,而外不能矬敌也。刘巴诡僻之人也,不知其谋,主公切不可听之!”刘巴大怒曰:“汝黄口小子,儒中之佞,佞中之儒,恃所丈夫不齿,而幸升于前,何得开口,以污士大夫清听哉!”刘焉乃曰:“焉视天下如小鲜,此芥蝼之事也,不足挂怀。”乃罢而退。
左右思度,乃遣张肃为密使,许上方、武都、冀城、木门四地与马腾,许南江、武乡、城固、褒城四地与张鲁,并厚赠蜀锦川丝之属,许以行李之出入,以求其援。
璋之故友庞羲闻之,劝之曰:“昔日匈奴之言有云,阏氏可让,寸土不可让。君朗今乃舍本逐末也。”焉曰:“谬矣!焉亦知寸土不可失之道也。然上方、武都、冀城、木门四地,边夷难治,牧守之所莫及,而南江、武乡、城固、褒城四地,皆与张鲁战夺守和,不能尽取。今不若暂弃之一时,而徐图大计。”庞羲乃不言。
且说蒋济投操,本乃诈降之计,见操不肯从之言而毁谮刘焉,心存疑虑,说操曰:“吾与敌阵中有旧,主公若三军并举,则可遥相呼应。”操唯之而不进。
复闻夏侯渊一路捷报频传,济急若覆巢之鹊,而不能见之。马腾、张鲁闻刘焉肯割其四县,大喜过望,即刻提兵而来。
蒋济见操不肯从谋,乃间谒操曰:“此阵乃荆山隐士诸葛亮之谋也,主公何不访之?”操大笑曰:“何以济如此憨乎?既为彼用,必不能私交也。”蒋济曰:“非然。济在彼之时,闻诸葛亮概不出山,但假刘焉之手以弈于主公也。然此阵所设之际,济亦从旁,可与主公俱讯其虚实。”操乃曰:“愿闻其详。”对曰:“彼望之蔚然深邃,故作疲态,青旝招展者,守将霍峻,谓曰开门;黄幡挺举者,守将杨怀,谓曰生门。凡欲穿拔中切,斩将刈旗者,必由二者此入。望之气色肃杀,飞驰不过,赤旗迎风者,守将王平,谓曰杀门;皂旌高扬者,守将张嶷,谓曰伤门;凡突入之中,必陷重围,非损兵折将不得脱。主公欲破阵,可使济引军为前导!”济度操有诡才,故对以信。
操然之。济阴谓张任曰:“欲致远者不计短途,欲鳌龙者不期鱼虾,故济图止其戈,必先得其信也。”任以为然。
且说马腾、张鲁一路猛进,穿行阳平、江油、直入蜀中腹地,如若无物。
夏侯渊闻腹背受敌,谓三军曰:“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攻。”传骑驰报曹操,且令三军直前不折。
偏将夏侯恩曰:“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今妙才腹背受敌,且兵力不足,悬军轻进,恐有不测。不若据守江油,彼及两军相汇,复定行止之策。”夏侯渊曰:“用兵之道,奇正相生,今主公为正军,吾等为奇势,锐在并进。今妙才直突猛进,必出敌之意料,若畏敌不前,据城死守,正中其下怀也。”传骑报与操,操乃密召诸谋士曰:“妙才虽勇,然孤若不能骤入川与之相映,恐陷重围。今蒋济行举恐有贰,无据不能妄疑,可有计以测之乎?”程昱曰:“此事易耳,昱自与主公相言,已遣秘务之众预行,但待主公之令也。但如此如此可矣。”操善之。
旦日,乃密召蒋济,语之曰:“孤闻敌军之所恃,皆在一野隐曰诸葛亮者。汝可领一千兵马,假敌众之衣甲旗号,往捕逐之,然切不可伤其性命。亮以张任严颜诸将为刃,峙操久矣,操若遣人往视,其必慌乱而逃,辄不可骤访。且其知汝尝为刘焉之属,但告曰汝为刘属,则其心必不疑。故欲致之,非公莫属。”郭嘉在侧,谓操曰:“臣闻周公致士以德不以强,主公此举,恐本末倒置也。”操佯怒曰:“孟子曰,嫂溺援以手者,权也。今此村夫阻遏大军,旬日而不能进,孤未索其性命,已然大德,何以多言哉!”复从容谓许褚曰:“君子之道,先礼后兵,若蒋子通时辰之际不能内之,则率汝本部杀上山去,焚其草庐,若其言辞辱傲,则可自行其便!”蒋济喏喏领命而去。
欲知诸葛亮蒋济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