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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敛见她不语,又继续说:“他说那人只图个人安逸,不顾黎民苍生,西安大旱三年,颗粒未收,百姓流离失所,日日见新尸,处处闻孩啼……江南贪.官横行,污吏搜刮民.脂民.膏,过得却是声色犬马,置百姓苦楚于不顾,冤狱、灾狱只增不减……长江洪水泛滥,河堤建完了塌,塌完了建,可石料本就是次物,无论怎么加建也抵御不了鸿猛水患,江边百姓夜不能寐,只怕熟睡不查,便受水淹之灾……边境百姓更是叫苦不迭,边关有军镇守,蒙古人虽不敢侵城夺地,却抓汉人凌虐,以汉人为奴为娼,将其视若蝼蚁践踏……还有许多国之纰漏,这萧之咛都一一列举,整份奏章长五米,高六寸,共字九万五千六百七十二,堪称从古至今,最长的的奏折……”

说完,他看向她,挑眉问:“如此长的一分奏折,你可猜到他是状告何人?”

云浣目光煞冷,眼底漩涡潺潺涌动……

见她静默不语,白敛也不着急,只这么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又过了良久,云浣才微微启唇,唇色却不知为何有些发白,她问:“崇锦国……真的有如此多纰漏吗?”

“嗯?”白敛一愣,他以为她会先猜被“状告之人”,却不料她居然更关心国策。仅怔了一下,他便回神,抿唇道:“崇锦国建国时日尚短,先帝驾崩时,皇上才两岁,朝中大部分国政都由太后与忠勇王共商颁布,关外.蒙古军队骁勇强壮,虽暂时被驱出汉土,却终究虎视眈眈,只等时机一到,便会反扑,卷土重来。崇锦国不过外强中干,加之蝗虫蛀米,贪污横行,你觉得那些纰漏有几分真假?”

“那皇上他……”她目光微闪,又想到她在翔安宫伺候时,每日都见东方瑾熬夜批阅奏章,想来他也是尽力而为了的。”

“皇上如何?”白敛挑眉,凛厉的目光紧锁着她。

她敛眉,眼底涌出一些情绪,却被她生生压回,挣扎了很久,她才咬着牙道:“那皇上他定是极为气恼的吧?那萧公子竟公然在朝上顶撞于他。”

她果然聪明,一猜便猜中“被告之人”就是皇上。

白敛嗯了一声,又道:“皇上自然盛怒,不过在你看来,这位萧公子算不算个人才?”

“何谓人才?”她仰起头,脸上已恢复平静,镇定自若的看着他。

“他看透国漏,心如明镜,也敢于上奏,不惧皇权,此等人物,不是该担你一句胆识过人吗?”明明是赞扬之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分明透着浓浓讥讽之色。

“胆识?”云浣一笑,笑中带着点不屑,却并未说什么。

这种不是胆识,是有勇无谋,头大无脑,若是真勇,便该是救旱、救水、治贪.官、驱蒙兵,而不是满口之乎者也,以区区一篇奏折宣泄自己的不满,却将责任归结于别人身上。

东方瑾是皇帝,本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君是一人,百姓却是千人万人。当年蜀天国还在时,蜀天国最后一任皇帝荃珑帝胸无大才,虽不是昏庸之君,却不堪大用,最后误信佞臣,葬送祖上基业,导致凶残成性的蒙古兵大举进攻,杀伐,屠宰,那时候的整片中原大陆,都是哀鸿遍野,而在那个时候,便是东方凛,她,与一众义军兄弟,合谋团结,携手并肩,将异族驱出国境……

东方凛有统领之才,她是将帅之才,两人合作无间,加之下面兄弟个个热血奋勇,这才有了八年抗争,这才有了之后的崇锦国。

崇锦国为何存在,不是为了取代蜀天国,只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拯救汉族人民,不让汉人被蒙兵欺压,不让中原变成炼狱……崇锦,憧憬,当时东方凛曾对她说:“寰儿,这是我们的憧憬,有朝一日,我们定能将心愿变为事实,有我在一天,中原的天空,定是蓝色,不会再是红色。”

可是当初的鸿鹄大志,到现在又有几人遵循了?不过三十年而已,现在的崇锦国,与当年的蜀天国又有何不同?

没了具有统领之才的东方凛,所以国内贪.官横行,层层收贿,官大压民,没了具有将帅之才的她,所以边境百姓还是饱受蒙兵欺虐。

是他们建立了崇锦国,却找不到合适的人继承,若再这样下去,蜀天国的历史,就是崇锦国的未来,只等着蒙军整装待发,将中原再次侵占时,可还有另一个“东方凛”与“云寰”来拯救百姓?

而比之她与东方凛曾今所做的一切,那萧之咛又算什么人才?不过是个空口说白话的儒生罢了,耍些嘴把式,能成什么气候?

“你既不觉他是人才,方才又为何对他频频示好?”听出了她言辞间的不屑,白敛口气不觉凌厉了些。

云浣看他几眼,似乎听懂了他言下之意,眼底涌出笑意,玩味着道:“我倒是不知,素有‘冷面上将’之称的白敛白大人,会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

白敛凝眉,别开视线。

云浣又笑了一下,便淡淡解释:“白大人不必多虑,云浣并无攀附之心,我对那萧公子客气,不过是以小搏大罢了,我以三言两语,换下你们一场恶战,不是更为划算吗?”

“你若真是心如明镜才好。”白敛面色不变,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

云浣也懒得再强调,只是再看白敛时,却不禁带了点好感,这人虽冷冰冰的,不太讨喜,却从刚才开始,便与她婉转曲折的说这么多话,不过是她,那萧之咛只是个空口文臣,不值得她芳心错付。

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静,且静得不太自然,云浣目光微偏,便看到那被捆绑住的男子,静默的躺着,也不折腾,也不挣扎,连句哼哼都没有。她不禁奇怪,这人怎么突然老实了?

马车又驶了一会儿,就到了城西路口,三人下了车,云浣谢过车夫,眼见着马车离去,才与白敛一道往永天门方向走去,而其间,白敛也颇为奇怪的看了身旁之人几眼,也是不懂这位乔公子为何会如此自觉了?

入了宫门时,守门禁卫自然是认得白敛的,倒是也没询问被他牵着的陌生人是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要给他们让路……

可突然,身后一道揶揄的男声倏地响起:“这皇城守卫是越来越疏散了,是我离宫太久,规矩都变了?还是这皇宫,已成了个对人不对事的地方了?”

守卫们一回头,看清来人容貌,便立刻曲着身子,恭敬的行礼道:“参见三皇子。”

东方束一袭高调紫袍,正被仆从簇拥着向他们走来,他身上还是叮叮咚咚的一堆宝器,只是一把从未见其打开过的玉骨折扇晃荡手中,显出他的几分不羁轻漫。

他渡上来,视线自然的越过面生的云浣,盯着白敛,笑米米的就问:“白大人要带人进宫,不先去步军营登记吗?”

白敛眸光一闪,面上不动声色,只疏淡的道:“他不宜登记。”

“哈哈……”东方束大笑两声,震得腰间环佩叮当作响,他手指旋转,耍弄着折扇,眼底全是笑意:“好一个不宜啊,白大人到底是白大人,还是如此狂放乖张,倒是我多事了,那么请吧。”说着,他还好脾气的退开半步,示意他们先走。

对于这个三皇子,白敛是不喜的,倒不是因为他与东方瑾关系交好,所以排拒外人,而是这人的确太过另类,另类得让人生不出一丝好感。

三皇子从小丧母,在东方家四个兄弟中,他是最不受重视的,幼年的他自卑胆怯,总是躲在兄弟身后,不敢僭越一步。

大皇子东方涟受封方王,封地曲州时,三皇子十七岁,而四皇子东方仲受封景王,封地歙州时,三皇子十九岁。

他夹在中间,成了唯一一个不被封王的皇子,朝中无他立足之地,中原又无他封地,渐渐的,他宫外府邸,入不敷出,被逼无奈,他堂堂皇子,居然投奔商途,油走四方,做起了营生。

短短几年内,他便将生意做大,商行遍布九州。这样的人,白敛不信他真如外表看来那般庸俗易欺,因此对于这人,白敛是抱着敬谢不敏,不愿接触的态度的。

既然对方让路了,白敛也不客气,直接扯着绳子便往前走,云浣自然跟上,只等他们走了好远,云浣却还能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不曾间断的注视着他们,视线虽不凛厉,却紧锁得挥之不去。

乔子默被带进了翔安宫的一处侧殿。白敛替他松开绳索后,他便静静的兀自扯下脸上的长胡、长眉,清理干净面容后,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清隽的眉宇,白希的皮肤,红润的双唇,此人男生女相,竟长了张秀气温婉的脸来,只是他那一身老者的粗布烂衣,就显得与这张脸格格不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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