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真意找了四周好几遍,皆未曾发现肖灵儿的踪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已然将那位羞怯少女当作自己妹妹看待了。
他心中有个猜测,想必是方才那位青衫女子将少女带走了……
密林深处另一边,
那位布衫大汉燕赤在苏醒后,一眼便瞧见了那位阴鹫老者,他正背对自己喃喃自语。
燕赤艰难地爬起身来,将地上那柄长刀握起施展神通收回袖中,这柄长刀郝然是件宝物。
他吃力地往前走去,待走到淳于修身后时,却发现他正在跪在地上,双手拼命地挖着泥土,嘴里神经质地傻笑道,“宝贝……我来了!”
燕赤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师叔,心中不免有些悲凉,以往他做的那些事,自己不是不知晓,只是念及师傅临终前的嘱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今,他知道,自家这位师叔已经疯了……
最后,这位布衫大汉一手便将淳于修打晕,扛在身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无论师叔是不是疯了,始终是自己的师叔。
——
距离蜀海城百里外的一处郊外,
青衫女子御空飞行正往前方而去,她突然娥眉微蹙身形往下落去。
她双脚落地稳定身形后,右手衣袖往前一挥,一道光芒便脱袖而出落到地上,光芒散去后郝然出现一道纤细身影,正是方才消失不见的肖灵儿。
少女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现出身形后猛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得青衫女子迅速上前扶住她,这才没有往下倒去。
青衫女子有些心疼地责怪道,“傻丫头,此次偷跑出来已是难逃罪责,你还与人族纠缠不清,莫要忘了自己是何身份。”
青衫女子并未将自己想要除掉那个少年的事情告诉肖灵儿,这丫头素来对这人间了解甚少,又怎知那少年接近她是否别有企图。
肖灵儿似是突然想起一事,转过头来伸出小手抓住青衫女子的手臂,神情焦急地问道,“青璇姐姐,公子他没事吧?!”
青璇,也就是青衫女子,她瞧见少女梨花带泪的模样,心里哀叹一声,难道我狐族女子终究逃不过与人族的纠缠么?
她冷声道,“你是说那少年?他在你现出真身时,早已吓破胆子拼命逃窜去了!亏你损耗精元后还这般惦记着他!”
听闻此言,肖灵儿反而放心了,喜极而泣地笑道,“青璇姐姐,你还真是不会骗人呢。公子定然无事,太好了…咳咳…”
话还没说完,她便猛的咳嗽起来,真身被那神罚天雷劈中,再加上耿三秋那最后一剑,才让她受到了反噬。
青璇连忙伸手顺了顺少女的后背,不由得哀叹一声,看样子,这丫头明显对那少年动了凡心。
只见她微恼地怒道,“就算无事又如何!他只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能与我等寿命相比?待他年迈幕落时,你还是这般模样,真能奢望能有何种好的结果?!”
而后她又再补了一句,“你可莫要忘了族中多少女子因那人间的男子伤透了心,最后落了个凄惨下场!再看看人间,又是怎样诋毁我们的?!有多少恶毒言语的书籍,全是不堪入目的无耻之论!”
听闻此言,肖灵儿眼神黯淡下去,青璇姐姐说的言语她都明白。
青璇见少女闷闷不乐,便娇笑道,“好了,傻丫头,等你修为强横了,不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么,到时你再找他谁也无法阻拦了。”
她说完后见肖灵儿点了点头,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傻丫头,等你再出来后,恐怕见到的便是一堆白骨了……
最后,青璇施展神通将肖灵儿收回袖中,往天边飞去……
——
次日,
姚真意将那些东西收好后,便再次启程北上,走到城门口时,少年回头望了一眼城内,再看了下城门上“蜀海城”那三个大字,心里想起了之前苏先生说过的那句话,“蜀海原白帝,是为蛟龙之属古国也。”
而在他心境深处内的那口古井处,那条有着浑身漆黑鳞片的黑蟒,头上那两道凸起越发明显,且隐约间有种莫名的威慑之力。
少年收回思绪往北方走去……
——
北海崖畔,
这里常年四季如春,也唯有春,不见秋夏冬。
那位儒衫读书人今日难得出了草芦,在远处缓缓踏步而行,待他走到一处崖边时,望了一眼那浩瀚无边的北海,奇怪的是,那海水竟是金色的,而且在其中有着无数个密密麻麻的东西,似是这世间的文字。
只见那些金光闪闪的细小文字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轻轻摇曳甚是奇妙。
儒衫读书人对此一幕似乎习以为常,他转过头眺望了另处方向一眼天边,在那万里之外的遥远处,有一座墓地,是自家先生的墓。
先生常伴山中,学生也常伴草芦,似是命中注定的。
“李兄,可是想起了何事,在下大梦初醒,就听见李兄心里的叹息了呢,啊~”
就在儒衫读书人站在崖边失神时,那北海之上竟是出现了一道盘腿而坐的身影,在下面一条金黄的鲲鱼正载着他往这边缓缓游来。
待那道身影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位神色慵懒未束高冠的俊秀青年,青年身穿淡色布衫,盘腿坐在那条金鲲之上,一只手托腮撑在腿上,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儒衫读书人,也就是李淳风,那位被誉为人间最登山巅高处,不是剑仙更似剑仙的读书人。
只见他微微一笑,打趣道,“齐兄,可是梦见了何等良辰美景,以至于流连忘返。”
听闻此言,慵懒青年百无聊赖地伸手往海里捞了一下,掌中郝然出现一个金色的“迹”字,随后又将这个“迹”字丢回海里,字入海里并未激起半点水花。
齐融笑着说道,“梦见了又如何,未曾梦见又如何。是我梦见,还是梦见我,亦无所谓。”
李淳风笑而不语,随即抬起头望向天幕,在那苍穹的最高处似是有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儒士盘腿而坐,对他温和地笑着。
昔年,先生学生三人还在人间某处小小的书院时。
那时先生还在,学生二人也不是如今这副模样,先生最喜爱喝酒,醉是会醉,但绝不会有酒后失礼的举动。
因为先生说,不能把学生给教坏了,君子是以正身也,自省且自问。
而且在先生喝醉时,学生要是问出一些平时不能问的问题,也不会惹他恼怒。
“先生,学生想学剑术,很高很高的那种。”
“学!越高越好!让他们瞧瞧,谁言百无一用是书生的!”
“学了剑就可以不念书了吗?”
“屁话!学剑跟念书一样不能落下,去去,抄一百遍书再来问先生!”
“……”
师兄对外人永远是一副生分模样,唯有对自家先生与师弟没有任何间隔。
而每当这个时候,自己那位师弟总会躲在门口,手里拿着本书偷偷露出头瞧着这一幕。
这时,先生醉了坐在书台仍是正襟危坐的样子,当他眼角瞥见门口那位学生后,总会招手笑道,“小苏,过来过来!”
自家师弟便会一头雾水地走过去,“先生,何事?”
先生笑眯眯地道,“小苏啊,勤学好问是好事,可不能把书往死里读啊,有时间得去瞧瞧外面的世界。书里的圣贤理自然好,可再有颜如玉黄金屋,也比不上那些实实在在的山河锦绣啊。”
“知晓了先生。”
“去吧,顺道帮先生买点酒回来。”
“先生,你就是没酒了吧……”
“胡说!先生海量不假,可这酒都是小酌,哪那么快没得,出去时记得去跟你师兄要点银子……”
“先生,为什么不自己去要呢?”
“笨,先生两袖清风哪能装得下银子,你不一样,你还小,可以理直气壮嘛……”
“……”
昔年的历历在目,如今的物是人非,先生安然逝去,师兄成了最得意也是最失意的读书人,对这世道人心失望后,便甘愿自囚北海,结伴草芦。
师弟则是夺天地造化集三教大成于一身,却屡次遭人打压,到如今的自愿坐镇天外天。
先生永远安然处世,他的脸上从未有过哀愁一说。
师弟最有先生的风范,心系人间细微处,学问极大,却与人为善。
儒衫读书人收回思绪,不再停留往草芦走了回去。
师弟,但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吧。若是对的,那么师兄就为你将这天地一剑斩开!
——
原本的东胜神洲,如今的旧地遗址。
这里山下王朝数不胜数,仙家山头犹如牛毛之多,但这里的真正执掌者,则是世人皆知的道统一脉。
道统最高处的那位老祖,已不在人间有千万年,而道统一脉又追求虚无之说,对这里陆续崛起的各家各派皆是处于放任态度,因此有了如今这幅模样。
但这里的人都知道,无论光阴长河如何变幻,道统一脉绝对不会没落!
而此时,
七十二玄峰之一,玄都观山脚下,
头戴紫金莲花冠的年轻道士缓缓往山上走去,路过之处皆是白雾缥缈,他脚踩青石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去,犹如登向人间最高处。
两旁则是趴服在地的数百位玄都观的道士,双手伸出掌心向上以头点地,是对这位年轻道士的最高敬礼。
能受如此大礼的唯有三位,一位是道统那位早已未曾现世的老祖,一位是那位“天胜”,最后一位便是眼前这位“地压”。
道者,天胜地压也,自超凡入圣,举天登高处。
陆土瞧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玄都观,眼神复杂,世间多少事,终究是陆陆续续归于尘埃,任你术法登天,任你剑术通天,任你道法自然,终究是妄为不可想,可这,不正也是有趣之处?
与人斗,与己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