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心很清楚少年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想,在这白驹镇中,没有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因此姚真意未曾接触过那些术法与神通的奥妙,自然会有些震撼,实为人之常情。
寻常人,过了一甲子,所剩光阴也就寥寥无几,或是金银珠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腰缠万贯之人、亦或是身居庙堂位高权重之人、还是一辈子都碌碌无为穷困一生之人,哪怕是那最高处的人间帝王,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这一说。
因此越来越多人索性舍了这原本安安分分的平静一生不要,去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
谁又知道,在那条路上可能一甲子光阴都不会有,甚至比这看似“平庸”的人间更加危险!
修道之人,就是要与人斗,与己斗,与心斗,到最后更是要与天斗!稍有些许不慎,尸骨无存是算好的,身死道消乃至永无轮回那才是最可怕的!
那条路上,越来越多人,丢掉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沈君心从来不认为修道了,便是彻底脱离凡尘,在他认为中,无论是修道亦或是道法有所成、乃至那天上之人都好,本心亦还在这人间,无根之水岂能涌现源源不断?无水之木又岂能开花结果?就算开出了也未必会让人觉得多么赏心悦目。
这位被蜀山掌门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甚至未来大道可期”的天才苦笑地摇了摇头,心想,倒是有些扯远了。
两人一同走到那由一片细小薄叶铺就的轻舟边,只见水波粼粼,碧波如镜,那片薄叶上布满了分叉的脉络,浮游海面之上甚是奇妙,只是任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承载起两人的重量,于是他便有些担忧这叶轻舟随时都会沉下去。
而后沈君心转过头对一旁好奇瞧着那叶轻舟的姚真意笑着解释道,“这是一叶轻舟。小神通而已,昔年曾有人一花便化一世界,一木便生一天地,那才是了不起。”
只见他伸出脚往那看似轻若无物的叶面上一踩,整个人站在叶子上竟是稳当不已,丝毫没有方才少年担忧地那般沉下去,沈君心转过身来,笑望着少年。
姚真意试探地伸出脚往叶子踩了踩,竟是感觉到那薄叶犹如地面一般坚硬踏实,于是不再忧虑身形往前一踏,整个人站在这片小小的轻舟上,这叶轻舟在少年踏上时除了令周身水波些许荡漾外便再无其他。
“好神奇…”纵是见过了梁大哥御剑飞行与其他人的术法神通,姚真意还是觉得神奇不已,一片小小的叶子竟然可以有此一变。
沈君心并未答话,只是笑了笑,而后转过身望着前面,远处的紫衣女子轩辕箐已然驱使那尊符傀去到岛下了。
随即两人脚下那叶轻舟郝然自动行驶前进,往对面的那座悬浮岛游去。
……
洞天外,
此时白驹镇上的人们陆续重新回到了镇上,经过方才洞天开启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心中久久未能平静。
而大汉王朝的从军士卒则是发话,“可以重返,但最好闭门不出。”
可惜回答他们的是,镇上的人们一回来便将那些士卒善意的提醒抛之脑后,该干嘛干嘛,丝毫忘了之前那一幕。
燕仕忠走在这已然恢复热闹的镇上,一眼望去,卖艺的甚多,走索骠骑,飞钱抛球,踢木撒沙,吞刀吐火,跃圈斤斗,周围看的人心惊胆战却又忍不住高声叫好不已。
女子们则是流连什么买卖赶集,香茶细果,酒中所需,彩妆傀儡,莲船战马,饧笙和鼓,琐碎戏具,多不胜数。
见此一幕的他摇了摇头,却并未恼怒。山上不管山下人间死活,可山下人间对山上之事了解又有多少,山上神仙求大道,山下百姓求温饱而已。
只是他走着走着便有两道身影悄然而至,其中一位身影对着他恭敬开口道,“燕将军,余阁老有请。”
这位大汉王朝的陷阵营将军点了点头,沉声道,“知晓了。吩咐下去,多派些暗哨盯着,若是洞天再次开启后,务必第一时间护住这镇上的人们。”
“是!”两道身影皆是点头应道,随即便悄然退去。
燕仕忠便往前面络绎不绝的人群中走去,消失不见。
……
白驹镇的某处茶楼上,
这处茶楼与方才那边的热闹不同,路上只有几个行人走过。
二楼上,坐在椅子上的年轻道士一手拈起的棋子拿起又放下,最后干脆胡乱在眼前的棋盘上随便落子,索性耍起赖来了。
“师弟,百年未见,还是这般孩子心性呐。”
在陆土对面,则是坐着一位同样身穿道袍的儒雅青年,只见这位青年剑眉星目,双眸之中犹如黑洞一般深邃不已,头上戴的却是一顶如意冠,儒雅青年见陆土这般动作,不由得地轻笑道。
只见他伸出袖袍双指拈起一颗黑子,举棋、拈棋、落棋之间行云流水,熟念于心。
陆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弟我就是个臭棋篓子,哪像你道法高,下棋又好。”
头戴如意冠的儒雅青年摇了摇头,失声笑道,“净耍些嘴皮子。”
而后他却是站起身来转过去,看着那已然洞天关闭恢复原样的苍穹,似是有些心神沉浸。
年轻道士见此一幕,却是察觉眼前那棋盘郝然便成一副光阴长河的画卷,画卷中里面有无数人的一举一动,陆土叹息一声,一子落众生现。师兄道法越高,做师弟的可就越追赶莫及啊!
“师弟,依你看,那书院的苏先生当如何?”
过了一会,那位儒雅青年负手身后,突然开口问道。
陆土笑了笑,伸出手来十指相扣放于脑后,身形靠后躺了下去,笑道,“集三教于一身,不可不谓罕见。最重要的是,此人未到那个境界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还有一点年轻道士未曾说出来的是,些许日后,苏青亦的大道甚至可以与自家这位师兄平起平坐!
那位儒雅青年似是笑道,“这样么…可惜他选择了那条路。”
听闻此言,陆土难得地惋惜一声,“若是他可以全然不顾,那日后这天地又有谁能挡得住他?这也是为何那些人特意压制他的原因,一人开三个不一样的天地,想想都觉得骇人听闻。”
就在这时,儒雅青年突然冷冷一笑,“压制?说好听点是压制,说难听点叫扼杀。那些人站的太高,已然忘记了自己是从何地而起,天上的风景太美,美到让他们失去了本该有的心智。一人开三派又如何?当年神道不也是如此做法……”
“啪!”
陆土眼睛一亮,猛然一拍桌子大笑道,“有理有理,师兄就是师兄,真不愧是贫道的好师兄啊!”
儒雅青年不由得失声笑道,摇了摇头,自家这位师弟,这脑子里千奇百怪的,就连自己也没法去参透。
而后当他一眼透过眼前的诸多房屋,却是瞧见了那位站在书院门口的中年儒士,只见他对着自己这边点了点头,温和地笑道。
两鬓斑白的中年儒士站在书院门口,似乎瞧见了远方的儒雅青年。一化三着实了得,不愧是那位“天胜”。
茶楼那边,儒雅青年因不能久留此地,便转过身来对着年轻道士笑道,“师弟,师傅可是念你地紧,若是何时想回去了,便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陆土点了点头,他清楚师兄此刻只是分化本尊,眼前的师兄,只是万千中的一个。一人化万千道身躯行走天下,着实骇人听闻。但对执掌光阴长河的年轻道士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儒雅青年点了点头,随即身影逐渐消失。
“梁仲年啊梁仲年,明知那是死局,为何还要进去……”
年轻道士摇了摇头,似是惋惜道,因自身与那位两鬓斑白的中年儒士“夺天地造化”,所以不能在这人间弄出太大的动静。
坐镇天幕那几位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在冷眼观望着这一切,不过看着又如何,大不了统统一刀砍了便是,嘿!
“轰隆隆!”
似是知道陆土心中所想,这白日天空上竟是又响起一阵雷声,惊的镇上之人以为又要再来一次方才那幕。
之后,这位年轻道士唤来茶楼伙计,把那棋盘收走,点了几样小菜,一壶浊酒。
在那位伙计下去后,陆土伸出手来往对面一指,笑道,“读书人,与我喝一杯怎样?”
话落,对面郝然出现那位中年儒士的身影,苏青亦举杯而起,与年轻道士碰了一下,温和地笑了笑,仰起头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快哉!
心有忧愁又如何?天道不公又如何?世事难料又如何?
管他日后会如何,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须尽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