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姑姑目露赞赏之色:“三小姐虽然不管事,但看的还挺清楚。”
“已经是半个哑巴了,可不能再当个瞎子。”薛莹自嘲地一笑,“在这个地方,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什么人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得罪一下,可半点都不能错。”
冬寻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有些懊恼:“对不起小姐,我都好几天了居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她原本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但在酒泉别庄的这几年过惯了逍遥日子,很多应该注意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被她遗忘了。
“不怪你,我原本也只打算缩着脑袋安安静静过自己日子,这些事你不了解也没关系。可现在……”薛莹眼神一黯。
孙姑姑对冬寻做了个手势让她到外面守着,然后才问薛莹:“听说今天二小姐过来了?”
不愧是孙姑姑,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薛莹点头,与孙姑姑一同坐下,神色依然有些沉重:“毕竟当年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二小姐对我有敌意也是情有可原,但我总觉得……二小姐她似乎不只是有敌意那么简单。”
“愿闻其详。”
薛莹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之前就听说二小姐个性大方、天资聪慧,她今天的表现也确实无可挑剔,可我就是觉得有些慌……”
孙姑姑道:“或许小姐只是嫉妒了呢?”
薛莹微微一愣。
“三小姐相貌出众、天子聪颖,在酒泉别庄时是毫无争议的天之骄子,可是在二小姐面前,三小姐的优势便不再是优势,甚至在她的衬托之下泯然众人,这种情况下感觉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吧。”
薛莹沉吟了一下:“虽说旁观者白,但是这件事我还是坚持我自己的观点。不是我嫉妒了,而是这个薛瑶确实有问题,只是到底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还弄不明白而已。”
“既然如此,小姐打算怎么办呢?”
薛莹摇头:“毕竟她什么都没做,就算我觉得有什么不对,除了提高警惕也做不了什么。”
“小姐的意思是,以后会尽量避开二小姐?”
薛莹点头。
孙姑姑喟叹:“敌方未动,你先退让三分了,这脾性,也不知是好是坏。”
“总不能就因为我疑神疑鬼就拿大刀砍人吧?”薛莹苦笑,“再说了,不管是客观上还是主观上,我都处于弱势,这种情况下还硬碰硬,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不过,这侯府的日子看来比我想想中更艰难呢。”客观上,薛瑶是侯府嫡出二小姐,主观上,她身为容婉儿的女儿对薛瑶怀有愧疚之意,所以就算察觉到了薛瑶的不对劲,她也不可能因此作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她现在的处境是虽然说不会有一大帮子人来为难她,但是光是这种无形的压力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小姐能想开,一切就不算太难。”
薛莹万万没想到,薛瑶的魅力竟然会那么大,才不过匆匆见了一面,就把冬寻的心给收服了。
这丫头平时沉默寡言的,可这次为了能打听到更多关于薛瑶的消息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不惜主动跟纷园外头的人打交道。不仅如此,这丫头还一天到晚在薛瑶耳边唠叨她所打听到的一切,那兴奋不已的样子让薛莹不禁想起了前世一个追星族室友——看来追星这回事跟朝代什么的没关系啊。
“不说别的,就说前几天屏英郡主邀请众人去城外的山庄避暑,有一天大家拟用‘惜春’为题写词,二小姐第一个提趣÷阁,第一个写完,而且写完之后大家评分,她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这份才情,连被特地邀请去做评委的长公主都赞叹不已。小姐,你说二小姐是不是特别给我们侯府长脸?”
“嗯。”薛莹正看着手上的书,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句。
冬寻却依然如痴如醉:“二小姐写的诗词精妙绝伦,我敢说这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之相比。比如说这次以‘惜春’为题写的词,因为是老生常谈的题目,别人写的东西难免落入俗套,但是二小姐她就能在顷刻间写出新意,而且用语精巧,词味隽永。”这次不待薛莹有所回应,她已经自言自语地念了起来,“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莺……”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薛莹喃喃,缓缓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眸光空茫。
“小姐听过这首词了?”冬寻眼睛一亮,“怎么样,是不是写得特别好?”
薛莹没有回答,依然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唇色一点一点变白。
冬寻这才看出不对:“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薛莹再次喃喃,然后有些惊慌地起身,手上的书掉落地面都没有发觉,自顾自地转起圈圈来。
“小姐,你怎么了?”冬寻莫名其妙。
薛莹停下急促的脚步,转身问她:“二小姐还做过哪些诗词,你背来听听。”
冬寻不解:“小姐,你想听哪一首?”
“哪一首都行,你记得哪首背哪首!”薛莹有些着急。
“哦。”冬寻使劲想了想,“还有一首我特别喜欢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薛莹接了下去:“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对啊。”冬寻点头,“小姐都知道,干嘛还要我背?”
薛莹颓然坐下,有气无力地挥手:“你下去,让我好好想想。”
“小姐?”冬寻看她脸色十分难看,担忧地问,“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不用。”薛莹将头埋进臂弯,“你先出去。”
冬寻出去后,薛莹怔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扑到床上去,用被子捂着嘴巴,大声尖叫起来:“啊——”
她终于知道这个薛瑶哪里不对劲了,搞了半天,她居然也是穿过来的!
而且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薛瑶明明落落大方、热情亲切,却反而让她感觉十分别扭——这薛瑶的行为举止,跟“某个人”太像了!
这个“某个人”,就是前世她的“好朋友”,那个用她的身世做文章当上了学生会主席的那个。事情过去好几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薛莹都已经模糊了,但是那个人对待她的态度和样子,还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
当然,这个薛瑶也不可能就是那个人,只是因为两个人的行为模式极为相像,所以她越是亲切热情,在薛莹这里越是会产生相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