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久违的滋味吗?
当盛子骏主动将盘子里那块半肥瘦的白切肉夹到朱昔时碗里,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猪肉了,可朱昔时突然一下子就错愕住了,不停地在白切肉和盛子骏来回打量着。
“怎么,怕我夹的肉有毒不成?瞧你一惊一乍的模样。”
此刻还没领悟到朱昔时心境的复杂,盛子骏话语里还是往昔那份打趣不减,笑眯眯地问上她。
“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着半肥瘦的,不合心意?对了,瞧我这眼神!你现在都瘦下来了,自然口味也变了。要不我给你夹块瘦的?”
生怕怠慢了一旁的朱昔时,盛子骏连忙抄起筷子又去夹肉,此时却被朱昔时给叫停住了。
“不用了。吃你的便是。”
话毕,朱昔时倒是不再多说什么,执起筷子夹起碗里的那块半肥瘦送进口中,小小的咬了口,那肉香沾上味蕾时产生的奇妙滋味,朱昔时一时间真找不到词语形容。
只是转眼间,朱昔时便迅速地放下碗筷,捂着了自己的口鼻,可眼睛却红了一大圈。
“怎么了朱大肠?”瞧见朱昔时这般反应,盛子骏也是慌了,连忙跟着放下碗筷关切到:“是不是突然间沾上荤腥,不适应反胃?”
此时朱昔时垂着头,眼眶中的泪花子正在急速凝聚,执拗地不肯让盛子骏瞧个好坏,大概是怕他瞧见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笑话了去。
那块半肥瘦的味道。真是倒翻了她心中的五味罐子,不是个滋味。
“盛大夫。”
正在所有在不解时,牛婶儿却是在一旁轻轻拍了下盛子骏的胳膊。小声地提醒到他。
“朱姑娘怕是被这肉荤味勾起了心酸。别说了,吃饭。”
牛婶儿这么一点醒,盛子骏这个二愣子才骤然反应过来。将近一年半的时间没沾过半点荤腥,突然吃到这味道,能克制住吗?
人之常情。
用过午膳后,盛子骏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整理最近医术上的一些心得。专注起来就是一个浩瀚的世界将他紧紧包围住。根本察觉不到周围的动静。
正在想的投入时,盛子骏目光聚焦的范围内出现了一只小巧纤细的手,轻轻地在案牍上敲击了两下。盛子骏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一抬头就瞧见朱昔时,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跟旁。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里,染在细碎阳光中的朱昔时,让盛子骏看得有些痴迷了。
“是不是打搅到你了?”
看着盛子骏痴愣状。朱昔时也忍不住自责地询问上一句。而渐渐回转过神的盛子骏。恍然间才明白到自己刚才的走神,太过失态,酡红着脸挺不好意思地答到。
“不好意思,一沾上医书就不自觉的发傻了,呵呵......”
“我倒不觉得,你认真起来的样子挺有范儿的,比你闹起孩子气时稳重多了。这才像个男人样嘛,鸡爷。”
随口调侃了他一句。朱昔时将自己冲好的菊花茶朝他手边挪了挪,提醒到他。
“暑天热。喝杯清热解毒的菊花茶消消心火,有助安神。”
注意力一下子拉到了手边的那杯菊花茶,盛子骏看着那杯中泡开的小菊花,脸上顿时绽开了欣慰的笑容。
“不错啊朱大肠,有了几分医者的调调了。”
“那是,你不看我这一年多都跟在什么人身后打转?就是看也看会了,我可不笨。”
一说到这“偷师”的梗,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他们两人间感觉一凑堆就有说不完的乐子。
瞧着盛子骏满意地品尝着菊花茶,朱昔时也随手拉过一根小凳子,在他身边落座下来。回头一看朱昔时这架势倒是好生奇怪,盛子骏含在口中的一口清茶还没吞咽完,就引来一阵呛喉。
咳嗽了两声,盛子骏正了正脸上的惊慌之色,满腹狐疑地问到她。
“还有事?”
突然间被盛子骏问起了,朱昔时也不知如何说起,就暂时转圜了个话题,缓缓地自己的忐忑。
“午膳时我没吓着你吧?”
“吓着到不至于,不过你这一变漂亮了,怎么就多愁善感起来了。现在想想,倒是觉得当时你挺可笑的,一块白切肉而已......越发没了当年朱昔时那气势豪迈的样子了,你应该懂的。”
懂?这话问的朱昔时有点茫然,她发现自己反而不如以前般活得通透了,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突然间没了目标。
可能是过去的朱昔时已真正的离开了,她才不知该为这个崭新的自己,活出个什么样的精彩而茫然着。
“你看看你,才没两句话又上戏了不是。”
盛子骏没好气的一句抱怨,惹来了朱昔时一席尴尬之笑,她也不知如何向他述说自己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到自己理不出一个合适的起头。
“老娘今儿走神的厉害,倒是让你逮住机会好好奚落我一回。”
“别,保持原有的鸡血战斗状态,我一个人闹腾多没意思啊,还是要你陪着我疯,陪着我闹才有劲。”
“盛子骏。”
倏然间,朱昔时语调郑重地唤上嘻嘻哈哈的他,丝毫没有半分玩心。面对盛子骏的真诚,那种一起笑到老,闹到老,疯到老的念头是那样虚无缥缈。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过几天,我可能要离开藕花村了。”
顿时严肃下来的话题,显然让盛子骏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急切地追问到朱昔时。
“离开藕花村?你准备去哪?!”
朱昔时抿了抿嘴,水亮亮的眼睛来回转悠地几圈。轻声地回应到他。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我已经离开家乡这么久了,想想也是时候回去瞧瞧了。”话语间点点忧伤。突然间又让朱昔时小走神了片刻,并喃喃自语地说到:“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记得我......”
面对朱昔时萌生的去意,不知为何盛子骏突然间挺茫然无措地,只能一个劲地问。
“你......你不是说你家里早就没什么亲人,你个弱女子,回去又能做些什么?”
“我心里也没底。大概就是清点下我家里的东西,还有些银钱吧。你知道。我这一年半的时间都寄住在牛叔牛婶儿家,叨扰暂且不提,可光凭他们待我如亲生女儿般仁厚。这等大恩大德我朱昔时今生就无以为报。我想借此机会,将太原府的老宅变卖后补偿牛叔牛婶儿一家,虽然不足以回报他们的大恩,可至少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朱昔时向来重情重义。盛子骏早就看在眼里。而如今她有这样的打算也不奇怪。
“如你所说,你用银钱补偿了牛叔他们一家后,又有什么打算呢?天大地大,你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又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
未来,朱昔时还无暇去考虑太多;天大地大却无她朱昔时的容身之所,为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知道?!朱昔时,平时觉得你是个挺有主见的女子,可此时怎么会如此贸贸然?你想过没有。今后你拿什么为生,靠什么糊口?!”
“我朱昔时有手有脚的。你还害怕我饿死在路边不成?或许你不知道吧,自从我十三岁丧父丧母后,我就是独自一个人挺过来的。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我知道你要强,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但你始终是女子,独自漂泊在外,叫我,叫牛叔他们一家如何放心的下?朱昔时,在这世上关心你的人还大有人在,你怎么能狠心辜负他们?!”
突然间,盛子骏像吃了硫磺硝石般爆炸了,整个人顿时拍案而起,气冲冲地训斥上跟前的朱昔时。
我们不是萍水相逢么,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样的念头高高悬在朱昔时脑海里,可她却不忍心说出口,太伤人了。
“人生本无常,或许有太多无法割舍的东西,可不是我们一时任性,一时意气就能唬弄过去的。盛子骏,我们还是要抬头面对摆在我们跟前的路;到了分叉口,就要笑着说再会。”
勉强自己笑一笑,可朱昔时发现自己真挤不出一丁点笑脸来。
“为了我,你已经在藕花村耽误了近一年的时间了。即使你愿意,可我朱昔时真没脸再拖累你了;正如你所说,外面的花花世界太过诱人,还有许多际遇等待着你展开一段新的冒险,一段新的人生。我们的人生不该活得这般狭隘。”
心中那股莫名的怒气,顶着自己的喉咙直发疼!盛子骏一脸掩不住的愠色,牙关来回“咯咯咯”磨了几次,才字字狠厉地道出一句。
“朱昔时,你丫的心也憋实狠了!!”
快气炸的脑海里,反复都是朱昔时当初那句: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天涯海角必定追到底!可如今呢,朱昔时这没良心的丫头想要叛逃了!
朱昔时,你是这天底下最没义气的骗子!
“盛子骏,我们有那么多快乐的回忆,为什么到了分别之际,大家要心里留下疙瘩,烙下遗憾呢?就不能笑着说再会么。”
“不好意思,我盛子骏向来小肚鸡肠,恕我做--不--到!!”
一时急怒攻心,盛子骏顺手就将手中那杯菊花茶砸了个稀烂,头也不回的出屋去了。
这是朱昔时认识盛子骏以来,第一次见他动真怒发脾气。
看着地上那溅开的菊花茶沫,朱昔时无奈地哑笑起来:这东西,降火效果还真不怎么样,枉费她一片心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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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