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转身一拳打去却落了个空,一个影子从木槿花丛中升起,嗖得窜到空中,只余大笑声渐渐消失在空中。
神经病,简直可恶!若不是现下需要隐藏实力,她定要追上这个风/骚男人痛打一顿!
路芬芳越想越生气,越心烦,越发连个散心处都没了。她刚要去三阳道院看会儿道书,背会儿功法,却碰到宁梅。这姑娘一脸的天真无邪,半点不像霏英李那等人的弟子。她见到路芬芳便热情招呼道:“路姐姐,我正到处找你呢。展皓峰那边要几个香漏香刻,还要麻烦你制作呢。”
路芬芳正愁没事做,宁梅真是正得其时。宁梅原先便是香库管事,想不到她和路芬芳说话仍如此客气。路芬芳笑道:“荆师姐尽管吩咐,要多少,什么时候要?”
“单子在这里。”宁梅将抄好的单子递给路芬芳,“不着急,你慢慢做,过几天澄雷师兄会去你那里领取。”
路芬芳展开单子看,上面写道:“香篆十个,盘香二十个,报时香漏两个,屏风香一个。”
嚯,工程不小,哪容得她慢慢做,今晚就得快马加鞭做起来。路芬芳谢过宁梅,便赶到香库去了。
路芬芳到香库便反锁了门。捞起老本行来,她仿佛又变成那个埋首宝香斋没日没夜干活的小女工,过得简单又快乐。她知道伯服正在看着她,做得越发认真投入了。
她将席子在案上展开,依次摆好香炉、香铲、香勺、香扫等。用香铲将香灰混匀,动作轻快又稳重,没有溅起半点灰尘;接着又取来圆形灰压,将香灰从四周到中间一点点压平;处理平整后,又用羽扫将灰压和香炉边缘的灰扫进香炉内。
做完这三步,路芬芳十指上只染香气不沾纤尘,只有炉中有香灰,席子、灰压、炉口都是干干净净。看完路芬芳这套动作,伯服心里竟十分舒服,仿佛心里的尘埃都被她扫干净了。
路芬芳提起双耳香篆放在香炉中,取了两只龙泉青瓷的香粉瓶,用香勺蘸取其中的香粉洒在香篆上;接着用香铲填平香粉,压好。路芬芳和伯服都没有说话,谁都不忍心打搅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路芬芳用香铲手柄轻轻敲打着香篆边缘,待香篆和香粉之间出现了松动,便稳稳将香篆提起,回收多余的香粉。正在这时,“砰砰砰”,有人来敲香库的门了。
果然清净时候不会太多的。路芬芳隔着门问声:“是谁?”那门外回到道:“是我。”原来是苕华。
路芬芳开门请她进来,见她脸色十分凝重,便问道:“苕华姐姐,出什么事了?”
苕华向来懂事,若无急事也不会来打扰路芬芳制香。路芬芳拉着苕华坐下,给她倒了水:“坐下慢慢说。”
苕华捧着茶盏,低着头,一言不发。路芬芳见她心神不宁,索性便把刚做好的香篆点上了。两人静默了一会儿,苕华终于平静了些许,脸上却还不见血色。
她望了一眼那袅袅的香烟,有气无力得说道:“我刚才做了个梦。”
苕华怎地大白天睡起觉来了,她精力不济到如此地步了么?路芬芳便问道:“苕华姐姐是做噩梦了?别怕,梦都是假的。”
苕华缓缓抬起眼皮,看着路芬芳一字一顿得说道:“我梦到了澄凌。她对我说,她已经死在瑶山蜘金洞了。”
路芬芳犹如万箭穿心。她不知该作何反应,苕华是真的这么巧梦到了,还是澄凌魂魄托梦?还是,苕华已经知道了什么,故意说这样的话来试探她的反应?
“不可能吧。”路芬芳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何种表情,“梦都是假的。若澄凌师姐真的出了事,咱们怎会找不到她呢?”
“我……我梦到蜘金洞的石壁上写了一行字,是澄凌的笔迹。”苕华说着,眼中泛起了泪花,“上面写着,‘有人害我,苕华师姐替我报仇。’”
“有人?谁?”
“不知道,她确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只是我看不清。”苕华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刺得双眼通红,“我好害怕,我怕她真的死了,我好想她……我甚至没办法专心练功,我快疯了……”
你疯了?我才是真的要疯了!路芬芳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拍了拍苕华手背:“只是梦而已,别害怕。宁震师兄怎么样了?不知魏长老怎么说?”
“邪气侵体,三魂不守。”苕华说道,“魏师伯说,他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那,陈姐姐呢?”
“陈姐姐的病也只能慢慢治。说来也叫人不知是喜是忧,陈姐姐竟然有三灵根的绝好资质,代掌门师伯祖也说要好好医治呢。”
路芬芳心中苦笑,怎么连个疯女人都有三灵根的资质,她快把小命折腾没了,也才四灵根而已。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太素宫也忒势利,三灵根就要好好医治,若是没灵根,不定要作践成什么样子呢。
“如此说来,希望还是有的。”路芬芳安慰道,“珍珠帘试炼事关弟子能否学习高阶功法,苕华姐姐一定要坚强,再难也要熬过去!”
苕华叹了口气,看着那即将燃尽的香篆,淡淡说道:“轻覆雕盘一击开,星星微火自徘徊。还同物理人间事,历尽崎岖心始灰。这人就像香篆,一现世便要不停燃烧自己,历尽崎岖,最终只能化为灰烬,不复温暖芳香。”
“那好歹有过温暖。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路芬芳说得慷慨激昂,惹得苕华一笑。她说道:“为了我,路妹妹都把刚做好的香篆点了,都是我太放不开了。”
“苕华姐姐心事确有些太重。”路芬芳说道,“小师叔一直没心没肺,他此刻又在哪里?怎么不宽慰宽慰你?”
“别提了。瑶山之行寸功未立,反而损兵折将,门派上下对小师叔微词颇多。小师叔的鼎剑阁大执事肯定是做不成了,他心里烦得很,我怎能再去烦他。”
武英韶倒是很看重名利,为了自己名利,连亲师妹师弟的死活都不关心了。路芬芳便闲话道:“小师叔也不容易。”
路芬芳盯着那燃烧干净的香篆,想起了太素宫的篆体令牌,想起澄字辈弟子比武考试时她用零陵香在澄凌剑鞘上做手脚的事,不由走神了。
“路妹妹?”苕华叫醒路芬芳,说道,“说起来还有一事麻烦你。现在榔梅院中没有空房间安置陈姐姐,只有印石峰有地方。我想你正好也住在印石峰,不如顺便照看一下陈姐姐。她贴身的事不用你管,你只盯着她按时服药,不要乱跑就行了。”
路芬芳笑道:“小事一桩,苕华姐姐只管放心。”她心中却想,哪里是榔梅院没地方,分明是榔梅院的弟子都不想管这疯女人,便扔给路芬芳。还有,什么叫贴身的事不用她管?印石峰又没有丫头婆子,各弟子都事必躬亲自己管自己,像浣洗衣服整理房间这样的杂事,路芬芳不管谁管?
事情虽然麻烦,但太素宫上下没个有人味的,路芬芳若不管,只怕陈向儿疯病还没治好就要饿死了。她于是跟着苕华去静乐宫接上陈向儿,回印石峰安置好她吃饭睡觉。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路芬芳只能熬夜在香库制香了。
路芬芳趴在香案上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正是辰时。她还想再眯一会儿,奈何门已经被砰砰敲响了。
“谁呀?”路芬芳擦了擦腮边的口水,睡眼惺忪直起身子来。门外说道:“澄雷。”
原来是展皓峰的师兄来取香了。路芬芳奋战一夜,才做好了所有盘香和香篆,至于屏风香根本来不及动工。她急忙起来开门,见门这位师兄白衫上镶着黄边,不知是哪个宫的装束。她走近看去,见这师兄身材瘦削颀长,神色肃然,英气不凡。她行礼道:“澄雷师兄好。单子上的香我还没制完,不知可否……”
“没事,有多少先来多少。”澄雷说毕径直从路芬芳身边走过,进香库拿东西去了。路芬芳心想这人好没礼貌,都不让人把话说完,接着便跟了进去。
“香篆十个,盘香二十个,报时香漏只做完一个……”
“我看见了,不用你数。”澄雷说着掏出乾坤袋,嗖嗖两下将他要的东西收在里面。路芬芳心道,这人做事倒是干净利落,就是没什么礼貌,都不把人放在眼里。
澄雷点完了东西,对路芬芳说道:“香篆十个,都放在三阳道院;盘香二十个,分置榔梅院;报时香漏一个先放在密多院,以后再做三个,分别放在静乐宫、仁威宫、拱日院;屏风香做好了放在玉虚宫。你先跟我去三阳道院放香篆吧。”
路芬芳疑惑道:“不是说展皓峰要香么,为什么要放到太素各处呢?”
澄雷皱眉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展皓峰专管太素宫各处日常杂物制作、领用、布置,我便是展皓峰执事,说起来你还是归我管的。”
归你管就归你管……干嘛那么神气……路芬芳说道:“那好吧,我跟你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