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师叔,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啊?”
路芬芳最怕现在她救下的根本不是武英韶。她心砰砰乱跳,细看武英韶脸色,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他迷茫道:“红**。”
什么红色呀!路芬芳大失所望,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或许武英韶根本没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她正在焦急之际,武英韶却“噗嗤”笑道:“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呢。你穿着杏黄衫子,在天河潭旁晾发,我说的对不对?”
听他说了实话,路芬芳终于松了口气。都生死关头了武英韶还有心思开玩笑,路芬芳又不免有些生气。武英韶哄道:“我看你神色紧张,逗你一乐罢了。你倒说说,好好的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
路芬芳道:“我在方才那个洞室里放绳子时,刚放了一丈二尺,你便叫我‘割断绳子,快跑’,我以为你有危险,便沿着绳子爬了下来,看到你悬在半空,人已昏了过去。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绳子高处却忽然断了,咱们便一齐坠到洞底了。”
武英韶心思机敏,不消细想便觉出路芬芳话中可疑之处:他二人从半空落到洞底少说也跌了三四丈,何以能毫发无损安然落地?路芬芳那烁然生光的洞冥草又是哪里来的?
他并不着急问出真相,只默默捡了断绳来看,说道:“你看这绳子断处,不像是被重力坠断的,倒像是利器割断的。”
路芬芳点头道:“是了,若是被咱俩坠断的,断处不会这样平滑齐整。”
武英韶攒眉道:“方才我探到一丈二尺深时,九曲珠警示附近有鬼物出现,我便喊你好几声,叫你小心鬼物偷袭……后来不知怎地,我也失去了知觉。怎么你听到的,却是我要你割断绳子呢?”
两人沟通一番,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狭长洞穴中藏有鬼物,比方才那个洞室更加诡异危险。武英韶道:“从现在开始,咱俩不能再单独行动,你紧紧跟着我!”
其实这个洞底十分平整,长不过三丈,宽不过一丈许,两人无论怎样移动都可以清楚得看到对方。路芬芳说道:“是了,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咱们都不可贸然行动。”
路芬芳话音刚落,便模模糊糊听得“嘤嘤”女子哭声。武英韶轻笑道:“这鬼物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两人各自戒备,那哭声似乎是从洞壁里传来的,充满了悲切和恐惧。武英韶突然说道:“我怎么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路芬芳耳力不差,但丝毫没觉得这哭声耳熟,只是更加警惕起来。周重璧说过,洞冥草可以照见鬼物,现在这鬼物肯定是忌惮仙草不敢出来,才装神弄鬼迷惑他们。哼,一定是这样。
那女子又哭了一会儿,武英韶忽然“哎呀”一声,扑到洞壁前喊道:“澄凌,是你吗?回答我!”
路芬芳赶紧跟上前去,刚要提醒武英韶小心有诈,武英韶却示意路芬芳噤声,继续向那壁内喊话:“澄凌,是不是你?你怎么了?苕华和你在一起吗?”
“小……小师叔……”那女子刚唤了一声小师叔便又嚎啕大哭起来。这回路芬芳也听出来了,确实是澄凌的声音。武英韶安慰道:“你别哭,我在这里!快把你那边的情形告诉我,我好想法子帮你!”
澄凌又抽泣了两下方哽咽道:“小师叔,都是、都是我不好,苕、苕华师姐……她……”
“苕华怎么了?”路芬芳和武英韶两颗心突地抽紧,急问,“她也和你失散了吗?”
“小师叔……师姐她……”这句话仿佛抽干了澄凌身体里所有力气,“师姐为了救我,已经,已经,已经……”
什么?
苕华……
死了吗?
“不可能!”武英韶一拳砸在洞壁上,惊醒了失神的路芬芳,他急喊道,“澄凌,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
“呜呜呜……你和路芬芳离开半天也没回来,师姐担心,要去找你们。我起身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原先那个地方便塌了,我们二人一齐跌落到这个洞里来……”澄凌哭道,“这个洞深得很,我不能轻身,摔断了腿。苕华师姐本要背着我找出洞的路,结果忽然听到暗处,是你的声音在喊‘救命,救命’,她当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拔剑便冲了过去,然后、然后……”
澄凌越说声音颤得越厉害,终于说不下去了。武英韶抚着洞壁的手颓然垂了下去。路芬芳想道,看来这个地方确实有只鬼在模仿武英韶说话,先是哄骗路芬芳割断绳子摔死武英韶,再是哄骗夏苕华自投罗网。
可是即便听到澄凌如此叙述,路芬芳还是不愿相信苕华已经死了。她扶住武英韶手臂,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师叔不必太过伤心,在看到那边的情形之前,不要过早下结论!”
武英韶长长舒了口气,他与澄凌、苕华自小一起长大,名分上是师叔师侄,实则情同兄妹,乍一听这等噩耗,实在是缓不过神来。武英韶道:“你说得有道理,待我劈开这洞壁,便见分晓!”
“小师叔,此处禁仙咒作用并未减弱,你恐怕无法完全发挥鸿雁剑的神力,劈不开这洞壁。”那厢澄凌说道。听了她这话,路芬芳不禁起疑:澄凌方才还哭得泣不成声,怎的武英韶一说要劈开石壁,她便来了精神,心思这般冷静透彻?
路芬芳当下不动声色,只附和道:“是啊,小师叔是否还有可以破开这洞壁的符咒?”
武英韶便从乾坤袋中取出点金轰鸣符来,嘱咐路芬芳退后,念动口诀,抛起符咒,符纸便如萤火般,悠悠然飞向那石壁去——
“轰隆——”
碎石崩飞,烟尘弥漫的炸裂处,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接着便是近乎癫狂的大笑声:“二十年了,师父,我终于出来了!哼哼,老子憋着这一口气,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苦等二十年,还是等到了重获自由的这一天!嗯?那两个娃娃呢?”
从石壁破口爬出来一个身着蓝衣的青年男子,他的衣袍一尘不染,蓝得透明,皮肤雪白,也是白得近乎透明。透过他的身影,依稀可以看到他身后的石壁——他是鬼。
蓝衣鬼抬头张望,方看到洞壁两丈高处,路芬芳挽着武英韶手臂,后背靠着石壁悬停在半空。原来路芬芳早看出石壁后面的人根本不是澄凌,便来个将计就计,任由武英韶破开石壁,再来捉那鬼物。她又恐石壁破开瞬间遭到此鬼突袭,便在符咒生效瞬间,拉着武英韶跃到了洞壁高处,居高临下,再与他对决。
蓝衣鬼眉毛轻扬,怪里怪气道:“小女娃儿,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竟是老子小瞧了你。”
路芬芳道:“方才学我小师叔的声音,哄我割断绳索的是你吧?躲在石壁里学澄凌的声音,骗我们炸开石壁的也是你,对吧?”
“呵呵,我若模仿别人声音,便是他亲生父母也听辨不出是假,你又如何辩出来的?”蓝衣鬼问道。
“学得了话音,学不了心音。”路芬芳道,“我小师叔方才假装上当,答应为你破开石壁,你话音中分明透着喜色,师姐牺牲的悲伤荡然无存。人在自以为得手时,狐狸尾巴难免会露出来的。”
路芬芳也知道,武英韶方才并非假装上当,是真的上当了。路芬芳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在敌人面前为他挽回一点面子。
蓝衣鬼闻言嗤笑道:“哼!我看你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心思便这等深沉,若再磨砺几年,那还了得?不如早早结束了此生,免得将来为祸三界!”
为祸三界?我有那么厉害吗?路芬芳心中暗笑。路芬芳表现不凡,蓝衣鬼自然也郑重起来,自我介绍道:“我叫焚琴,是谏珂的二徒弟,二十年前身死之时,魂魄被他封入这石壁中。今日脱困,还要多谢你们仗义相救。”
焚琴说感谢的话还不忘将两人讽刺一番,但武、路两人并不在意,反而更为在意这蓝衣鬼的身份——他竟自称是大妖谏珂的徒弟!他在这里,那谏珂是否就在附近?
路芬芳与武英韶交换眼神,两人便纵身跃回洞底。武英韶抱拳道:“在下武英韶,齐云山太素宫修士。”
路芬芳道:“路芬芳,齐云山太素宫……侍香女。”
焚琴轻笑一声,不作评价。路芬芳问道:“你都已经死了,你师父为何不放你投胎转世,反而要把你魂魄封在石壁里?”
“呵,我奉师父之命看守蜘金洞,杀掉所有闯进这里的人。老子耗了二十年,数不清杀了多少人,那些家伙也真奇怪,失了仙术便慌得把脑子也一块扔了,也就你们两个,还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们两个的性命,我还是要取的!”
“诶?你这样不对吧?我们两个刚才救了你!”
“救了我,我知道啊,我也已经谢过了。一码归一码,别以为你们对我施恩一次,我便事事要听从你们!纳命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