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看着十几位官员,说道:“我今天回庆州城,刻意在淮安镇外牛庄一户叫祖阳的百姓家逗留了一会。”
然后他将经过说了说。
有的人不以为然,做生意嘛,有赚有亏,就象赌钱一样,这个也要管,岂不是吃饱了饭,撑得慌?
王巨看着大伙脸色,也不生气,主要这些人真不懂啊。尽管说不定这些人的家人也在做生意,但不知道这个做生意会有什么样的意义,生意与生意又有什么不同。
他又说道:“诸位,毛制品有多贵,你们清楚,但庆州工艺落后,始终卖不上价。如果工艺跟上去,毛制品价格上去,羊毛也会跟上去,那会养活多少人,又会带来多少税收?”
后面一句说完,十几个官员猛然醒悟。
宋朝毛制品有多贵,贵得让后人都不敢想像。
比如熙宁五年倭国僧人成寻为去寒冷的河东做准备,“通事毛衣、毛头巾、毛袋、毛袜,直钱五贯与了。”
有人说中国古代有毛衣毛巾吗?
这个怎么说呢,毛巾与后世毛巾样范差不多,但材料肯定有区别,毛衣也非是后来的毛衣。
它主要还是以麻与丝为主料,搭配少量羊毛或驼毛制成的布料,比较厚,羊毛与驼毛比例也很小,多了织不起来。
并且因为无法绞成真正的线,感觉上毛茸茸的,所以也叫毛衣毛巾毛袜,也会起到一些保暖作用。
当然,这种毛衣毛巾并不是王巨所想的那种,也就是后人眼中的毛衣毛巾。
就是这玩意儿,价值五贯。
成寻的翻译也买了毛头巾、毛沓、革手袋。三样共花了一贯五十文钱。
整比后世贵了二十倍,并且还是不合格产品。
凤翔府特产的绦,也就是茸毛带子。长两丈,粗三四寸。价值十贯钱。
北宋末年,庆州有聪明人,明了用手捻出的毛线,但这个太麻烦了,于是索性学习福建路百姓,让小孩子用手捻那种不合格的毛线,再织成布,然后一匹只重十四两的“毛线布”价值四百贯铁钱。那时铁钱与铜钱兑换比是一比十到一比二十之间,也就是价值二十贯到四十贯钱,一两毛线价值一贯半到三贯钱!
就是这种笨重的手捻毛线技术,现在还没有出来。
一张礼佛毯或坐毡,若是秋冬卖价值三十多贯钱,春夏“胡乱卖了者”,还要十五贯钱,并且其中多是陕西冒牌西夏的礼佛毯,正宗的西夏礼佛毯一般人还买不到。
一匹冬天盖在床上的毡,面积与一匹绢大小的。质量好的也要卖到二十贯钱,差的也将近十贯。
所以往税务上引,大伙还能不明白吗?
如果将祖阳这个作坊扶持起来。那怕一年只生产两千床毡毯,一床只售十贯钱,仅是往税与过税,官府就可以征得一千多贯商税。况且还有百姓售羊毛时的税务,不向祖阳征税,但百姓总要交一个百分之三的往税吧。
况且王巨准备进一步扶持祖阳,打算刻意从盐州请来技艺高明的西夏工匠,如果工艺跟上来,价格又合理。一年所售的数量何止两千床?
仅是这个税赋,就可以忽略那个利息了。
不过有一个官员担心地说:“王公执行青苗法。恐利息有所冲突啊。”
那个半年就收二分利息,这个一年才收一分利息。悬差太大了。王巨说道:“无妨,介逋公的青苗法是济农赈贫,打击高利贷,我的只是扶持朝阳产业。”
“朝阳产业?”
“就是有前途的正当作坊,前景光明,行业不违法,经营者本身也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同时只限定于作坊,与行商无关。”
其实就是指工业,这时候将这些作坊不是当成了工业,而是也当成了商业。
“明公,就是利息太低,如果是二分利那就好了。”另一名官员说道。
无论王巨怎么诠注,这一分利的出现,必然会与二分利的青苗法有所冲突,但如果是二分利,那就不存在这个问题,甚至让大家头痛的,马上就到来的青苗摊派钱也立即解决,不摊派了,专门贷给需要的商人。
“那我来说一说青苗法,说实话,它就是变相性的加税敛财,所以反对的人很多。另外它是根据各户贫富摊派的,越有钱摊派的越多,然而一等户往往有势力,平时连任何税赋,两税、商税、杂税,甚至包括科配,都不能交给国家,况且向他们强行摊派青苗贷,这些人反对,一人当抵一千人反对,因此看上去声势浩大。”
*丝可以逆袭,那是对手弱小,当对手足够强大时,纵有几百万自来水,同样也能轻松的秒杀。
这才是真相。
“但陛下为什么要支持?它也有它的优点。高利贷诸位也多少知道一点,因为赌博、行商欠下的高利贷我们不管,但许多豪强是趁贫困百姓急需之时,放高利贷,然后逼迫贫困百姓将土地卖给他们,甚至连家人都成为其家仆。兼并到一定地步,国家必然走向灭亡。青苗法虽然在敛财,但某种程度上,至少能阻止这个不好的趋向蔓延。也确实有一部分嗷嗷待哺的百姓也被得救。所以豪强反对,官家支持。”
“虽然在敛财,但一年收入不过四百余万贯,一户人家不足三百文,并且富人摊派得多,对贫困百姓压力不是很大。但是国家财政一直很困难,如果不是财政困难,我现在也没有机会与你们坐在这里说话了,而是大军继续向西。正是财政压力,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所以官家也默视了介甫公的敛财。”
马上也要轮到庆州放青苗贷之时,王巨得将它说清楚,不然自己管辖下就会出现混乱。
王巨又说道:“朝廷青苗贷过来时,先让百姓自行选择,余下的。摊派吧。”
“但用什么贷给祖阳?”另一个曹官问。
这也是一个问题,现在王巨手中有一些额外的钱帛,但可以用来奖励三军将士。也可以用来抚恤烈士家属,甚至重建家园。修建堡砦。
它们都能勉强说得过去,毕竟庆州乃是军事重州。
但挪出来放贷款,那就说不过去了。
“正好,我下面说的就是这件事,听闻为了盐税,诸位与商贾生了争执?”
为了卖出更多的青盐,王巨派人暗中于各州城扬言,前线堡砦一旦建设完毕。以后休想再有私盐到宋朝来了。
如果翻开新地图,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几十个堡砦修建起来,几乎将所有路口一起堵死,甚至保安军那边的长城岭路也堵死了。
实际是不可能的,以后还会有私盐私商过来。
不过前线确实在大建土木,而且这也是一次正大光明销售青盐的时机。
因此前线大捷消息传扬开来,许多商人涌过来,要求购买青盐。
这让王巨隐隐有些后悔了,难道自己将盐价谈低了?于是提出征盐税。
以前没有盐税,买了盐钞。到指定地点销售,那个盐商还愿意交税?我能买盐钞,而不是买私盐。就算对得起朝廷了。
但那是钞盐,现在是青盐,抢来的盐!虽同是盐,性质却不同。
不过盐税定得也很低,交一个往税,与一个过税,那么就可以在环庆路各州军销售了。至于其他地方,则与王巨无关。
而且王巨也有一个说法……
这次交易量庞大,所得的分配群体也很杂。
因此王巨做了调节。比如鄜延路的官兵,有的是本路保捷与蕃兵。有的是来自京城的禁兵。那么最科学的方法,便是给一部分钱。让士兵花销,还有一部分变成商品与日用品,送到将士家人手中。特别是来自郑白渠的几万保捷军,与环庆路后方的各个将士,这些货物商品直接交到各县管事手中,王巨再请各个管事交给各将士家属手中,这样本身就节约了商贾的运输成本。
但它只是一方面,这些盐利所得,有一部分是修建堡砦、重建家园的,因此不是需要钱帛,而是需要各种物资。
至于参加运输的百姓,同样也需要各种物资,现在王巨又用物资刺激盐州百姓采盐,那又需要更多的物资。并且这些物资十分复杂,不可能得到钱帛,再到后方将各种物资重新买回来。
因此用了一部分以物换盐的方式交易,并且占的比例还不小。
其实就是钱,同样也麻烦,钱有交子、银子、铜钱与铁钱。
银子王巨是最欢迎了,并且往后去,银子在税赋中占的比例也在增加,现在每年朝廷每年的税赋收入当中,银子都占到了一千多万两。
不过有多少商贾愿意拿银子过来交易?
然而余下三样货币或准货币,同样头痛,即便铜钱,各式铜钱价格也不相等,仁宗时行的铜钱,就远不及赵匡胤赵匡义时行的铜钱硬通。
所以王巨请了延州商户帮助,让他们派来几十名管事账房协助。
不过数量太大太杂了,物价也在波动不止。
依然时不时让各个盐商钻到漏洞,变相地将购盐成本下降。
对此大家也无奈,数量太大了,防不胜防,没办法阻止,再说谁能掌控住物价?
所以推出盐税后,各个商贾排斥,这些官员同样不甘心,便责问,你们当真是每斤盐付出二十二文的代价吗?
总之,现在后方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
官员虽是强势群体,可碰到钱,不好意思吵。于是双方旗逢对手,将遇良敌,基本打平了。但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两风相据不下,能不下雨么?
因此王巨又说道:“诸位有没有换一个角度去思考,现在庆州本身就需要大量物资,有一部分是朝廷提供的,有一部分就是利用青盐交换的。如果换成官府去购买,以官府的呆板,加上数量巨大,买什么什么就贵,而且还会耽搁时间。商贾是赚了钱,但我们也是省了钱。”
这就有些深奥了,不过有的官员还是想懂了。
“至于加了商税,你们也可以对他们解释,实际也不多,一斤盐只交一文钱税,但交了这一文钱税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心安理得地去销售。”
这个盐究竟怎么回事,恐怕现在京城两府三司的所有官员都说不清楚,这些商人同样也说不清楚……那么他们就会多少有些心虚。
那就可以利用他们心虚的心理,让他们心甘情愿将商税交出来了。
“另外再对他们传一句话,就说我知道他们一定不甘心,但实际让他们以物资代替钱来交易,等于变相地替他们节省了这个一文钱的税务,人要知足,最少不能让我当成傻子。”
但这个问题不是王巨今天的重点,他继续说道:“实际它不严重,商人本身就是逐利而行,吵一吵争一争,终是正常不过。但我要说另一件事。因为运盐,这次将会动用很多百姓参与进去。这个时间会持续很长,可能两个月,也可能是三个月……”
其实它等于是在抢钱。
呆得时间越长越好,但不可能一直呆在盐州,早晚得撤军回来,这要看朝廷与三个夏使怎么谈判了,或者西夏有什么想法了,所以时间王巨也不好确定。
“所以有许多百姓会因此得到一笔不菲的财富,他们不可能用所有所得,一起用物资支付,因此用不了多久,他们渐渐手中都会有许多余钱。但他们需要的货物,也多因为用货物换运费的方式得到了,这些余钱会走向何方?只有两个去处,一个花天酒地用掉,造成整个庆州物价上涨。一个是放在家中藏起来,甚至埋到地下面。”
大家面面相觑,一直都是这样,难道不对吗?
“为什么我们不能做一个引导,比如成立一个部司,或者称它为庆州展基金吧。”
大戏即将上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