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烛火摇曳,美貌的少女轻轻皱起峨眉。
“哥哥。”
“怎么了?先把药喝了。”苏清宇沉声道。
苏清涟微微摇头,端起来床头一个瓷白的小碗,她垂下头,表情掩饰在氤氲的水雾之下,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却昭示着她难以平静的内心。
“哥哥,”苏清涟抬起头望着冷沉的少年,眼里盛满了一点一滴,累积成海的惊惶无助,“哥哥,我梦见娘亲了”
少年身体一僵,半天才抬起手安抚少女,摸了摸她潮湿的额,声音微涩,“妹妹不要怕,还有哥哥在。”
“我梦见娘亲一直在哭,一直让我们跑,不要回头……”
苏清涟低声啜泣,想起了那日数不尽的黑衣人冲入府中,前一刻还和她欢声笑语的人,顷时倒在地上,血光弥漫了她的眼睛,染红了府里所有的路。远山,望月,说云,还有王管家,冯嬷嬷……一夕之间全都没了,娘亲为了让他们兄妹二人逃跑,不惜引火烧了整个苏府。
三天后,等他们从地窖里爬出来的时候,整个苏府付之一炬。
一夜之间,他们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从此之后是接连不断的噩梦。
大火,惨叫,母亲染满鲜血的脸……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提醒她曾经遭遇了什么
苏清宇轻轻拥了拥妹妹,低声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
嗓音清朗干净,似雪后初晴的天空,让怀里的少女渐渐安静下来。
却没人看到,他垂下的眸子里是滔天的恨意。他紧紧抿唇,平日的冷漠之色化为凶狠暴戾,蛰伏在他柔和的动作之下。
苏清宇哄着妹妹睡下后,换上一身夜行衣,偷偷出了房门。
月色幽冷,夜凉如水。
整个柳河县犹如笼上一层似有若无的黑纱,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驿站。
“周副将,可曾在柳河县现什么?”
侧身的少年随意拨弄着手里的扇坠,白玉高冠下一头如墨的丝,一身白衣皎若月华,淡淡清冽的气息弥漫。
美中不足的是他身下的轮椅。
宁王,顾祁。
“回禀宁王,属下未曾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倒是李家有些不对……”周大勇犹疑地看了少年一眼。
“哦?”
顾祁转头,露出正脸,灯光下隐隐的有些不真实。
皮肤过于苍白,眉眼却清黑如墨,薄唇紧抿,透出一丝明显的怒色,却使这如画的容颜多了一丝人气。倒真合了那句赞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天然一股游离于尘世之外的高华气度。
他手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扇坠,半晌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语气颇有些不耐,“李家?就是那个安王侧妃的娘家?陛下调我出京是为了彻查江南盐政一事,他与此案有关联?”
“属下不知,只是查到李家曾与两淮盐政司高垣高大人联系甚密。”
“高垣?”少年嗤了一声,“李家真是好大的狗胆,传令下去,让齐麟卫彻查李家。”
“是,属下遵命。”
顾祁点点头,脸色又不耐起来,摆摆手,“无事就退下吧,不要来打扰我!”
“是,属下告退。”
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神色安谧,手里还是把玩着那个白玉的扇坠。
“阿三。”
下一刻,本来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出现一个人。来去无风,似是他原本就站在那里。
“主子。”
顾祁微微颔,便随意问道,“周大勇这几日在做什么?盐政一案真与李家有关,又或者是李家背后的安王?本将军却是不信,皇上派齐麟卫跟我来江南,真当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拿我当磨刀石,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主子息怒。”
“让阿六这几日跟着周大勇,左右他是皇上的人,随他去。”
“主子,阿四传来消息,京里这几日可能有大动静。”
他双眸一亮,低声道,“终于来了!”
“布置好了么?”
“嗯,主子算无遗策。”
“行了,不要拍马屁了。”顾祁看着手里的扇坠呆,又道,“让你查的事情有着落了么?”
“苏家上下一百三十六人,现一百三十四人的尸体,还有两人下落不明。”
“可曾查到那两人何在?”少年闻言翘起嘴角,眸中划过一丝喜色。
“属下无能,至今还未曾寻到。”
顾祁眼神一暗,未曾言语,半天才又说道,“算了,既然连本将军都查不到,那其他人更别想查到,起码代表他们还很安全……”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铜锣声震天。
“王爷!王爷!”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少年眉头一皱,向阿三摆摆手,“你先下去。”
然后沉着声音道,“进来!”
房门打开,几人立刻垂头跪倒在地,“王爷,驿站走水了。”
“无缘无故,怎么会走水?”
“回禀王爷,有人擅闯驿站被巡逻的侍卫现,应该就是他放火的人。”
顾祁一脸不耐,黑沉沉的眸子瞪着来人,“去抓人,扰我作甚!”
“属下担心王爷安危”
“嗤!”顾祁冷笑一声,“行了,我这安全的很,不要来打扰我。”
……
苏清宇捂着腹部的伤口,把自己掩藏在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看着前方冲天而起的火光。
是他失策了,驿站守卫森严,远远出了他的预料。
娘亲去世之前让他去寻宁王,可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万一宁王不是娘亲口中可以帮助他们兄妹的人,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万一有人在监视宁王,等他们暴露行踪……所以,他不能现身,太多的万一,他不能把自己和妹妹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所以他才想悄悄潜入驿站,却没想到刚进去就被暗处的守卫现了,只能放火制造混乱逃出来。
宁王顾祁,果然无愧于战神之名。
苏清宇紧抿着苍白的唇,眉目清俊如昔,却透出一丝莫名的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