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秀来了。”
“关月秀来了?”一提及关月秀,杨波的身子都要打哆嗦,这个关月秀,每每出现在酒楼里,都像别人欠了她二百两银子一样,吊着脸,黑着面,孔雀开屏一样,骄傲的在酒楼里晃悠。酒楼里,不管是掌柜,帐房还是端茶递水的伙计,看见她都恨不能躲的远远的,谁也不敢招惹她,生怕又被她赖上。
杨波小心翼翼问芙蓉:“你怎么知道楼下的人是……关月秀。”
“除了她,谁把头发擦的那么油亮?蚂蚁拄着棍子都爬不上去。”
“如果真是关月秀,那我得赶紧通知安慕白藏起来。”杨波起身,椅子动了一下,关月秀在台阶上站定,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继而掏出手帕来擦擦嘴角。
这一声咳嗽,惊到了杨波,他弯腰缩着脑袋对芙蓉道:“如今她……已经嫁到侯爷做四姨太太了,怎么又来纠缠安慕白吗?”
“或许未必,我看她对安慕白的心倒是淡了,她想纠缠的,或许是我们家苏畅。”
“苏畅?不会吧?你怎么知道?”
“关月秀次次看我不顺眼,我跟她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除了一点儿:男人。”
“那你还如此淡定?还吃的下烧鹅?你还不赶紧躲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如今是侯府四姨太太……”
“笑话,她是侯府四姨太太,我还是侯府的夫人呢。你忘了,我们家苏畅刚刚进了官的,是正一品的忠烈侯呢。”芙蓉不是爱显摆的人。可此情此景,她还是不甘示弱了。说起苏畅的忠烈侯身份,她的胆子也大些了,烧鹅也吃的更香了,大嘴一张,咬了一口,意味深长的嚼起来。
“下雨了?”关月秀觉得头上一凉。伸手摸了摸,继而抬起头来,却发现哪里是下雨了。竟然是芙蓉吃的烧鹅滴下来的油。
“白芙蓉!你——你的嘴漏吗?”
“不漏啊。”
“不漏?你手里的烧鹅往下滴油呢,滴到我头上来了。”关月秀瞪了芙蓉一眼。
芙蓉低头看看,果然烧鹅在滴油,她赶紧收回了身子。
杨波小声道:“芙蓉。又惹祸了吧。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她。八成她要上楼来找你的麻烦了。”
杨波一面说,一面探头朝楼下望,关月秀进了酒楼,几个伺候她的婢女也跟着进了酒楼,可过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见关月秀到楼上来。
“八成是安慕白凶多吉少了。好像拨算盘的声音都停下来了。”
“关月秀要找麻烦也应该找我,难道她又去为难安慕白?”
芙蓉抹抹手,擦擦嘴。顺着楼梯溜下去,酒楼里空荡荡的。伙计们看到关月秀,早作鸟兽散了。
关月秀浅红团花长褂粉嫩的不像样子,她发间的赤金如意簪子熠熠生辉,她那擦了太多桂花油的头发闪着明媚的光,照着她整个人也明媚起来,她坐在窗前,望着安慕白笑。
安慕白似乎很拘谨,呆呆的站在柜后,算盘摆在一边,他低着头不去看关月秀。
“许久不见,安慕白你还在这里啊?”
“是。”
“唉。”关月秀扶扶鬓边的如意簪子,又伸出纤细的手来,故意显摆一下她手上戴的红宝石戒指,红宝石颜色通透,没有一点杂质,少说有黄豆大,她拿出手帕轻轻揩揩戒面,像扫灰似的,嘴里也不闲着:“以前我年少不经事,总是抱着芝麻当西瓜,本以为我见惯了世面的,后来才发现,当初我喜欢的那些人啊,简直是不上台面。”
安慕白脸红。
“自从嫁进侯府以后,我才发现,这世间有才又有财的男人哪,非我们侯爷莫属,而且侯爷这个人,最英俊潇洒,最怜香惜玉,最心疼我了。”
一旁的婢女奋力的为关月秀摇着扇子,见机又奉承道:“四姨太太说的正是,侯爷对四姨太太可是一片真心,侯爷说了,四姨太太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摘下来送给四姨太太。如今四姨太太在侯府,吃的用的皆是最好的,瞧我们四姨太太的发簪,戒指,手镯,都是宫里赏赐的呢。”
关月秀笑着点了点头。
婢女便又道:“若当初四姨太太嫁了别人,那可另当别论了,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万一嫁了什么屎壳郎,岂不是要成天跟着他搬屎球?想想我们四姨太太搬屎球的样子就让人心疼呢。”
“呵呵呵……”几个婢女捂着嘴笑起来。
安慕白只是忍着不笑。
关月秀瞪了婢女一眼:“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什么搬屎球,你看见我搬屎球了?”
婢女禁言。
安慕白明白关月秀不是善茬儿,她此次来,怕不是炫耀那么简单,他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主意,便试图去后厨。
关月秀叫住了他:“安慕白,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四姨太太请说。”
“我怀孕了。”
安慕白猛的停下脚步,神色复杂的望着关月秀:“四姨太太为何……要把这事告诉我?”
“难道你不替我高兴么?”
“四姨太太怀孕了,这自然是好事一桩,只是,要牢记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才好,没的又冤枉别人。让人家家宅不宁。”安慕白明显是在提旧事了。
关月秀脸一横:“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处处帮着白芙蓉说话,她一个心胸狭隘的女人就值得你这样对她?”
“谁在说我的坏话?”芙蓉悠悠来到关月秀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关月秀脸色白嫩,擦着上好的脂粉,透着淡淡的香气,此时她眉头微蹙,小嘴嘟着,倒是个十足的美人。芙蓉在一旁的桌边坐下,掏出手帕来擦擦汗:“人家都是背后才说人坏话,四姨太太,你倒是光明磊落,明知我在这里,还敢说我心胸狭窄。”
“放肆,我们四姨太太同意了吗?你就挨着她坐下来了?”一个婢女大声道。
“这是酒楼,又不是钦国侯府,怎么,我坐下来还要给你们四姨太太报备?难道你们四姨太太还要包场不成?”芙蓉白了婢女一眼:“主子没规矩,也教育不出什么好婢女来,你们主子没告诉你我是谁吗?你不知道我心胸狭隘有仇当场就报吗?你如此对我说话,是不是活过界了?”
婢女赶紧后退,小心看了看芙蓉,不敢接话了。
“我在跟安慕白说话,苏少奶奶,你坐这里不合适吧?”
“哎,天热的很,坐在这里吹吹风也是好的,再说你们说你们的,当我不存在就好了,我又无心偷听,反正你要说什么,我也是知道的。”
“我要说什么你知道?”
“知道啊。”
“那你说说我要说什么。”
“不就是看看安慕白的笑话吗?看他过的如何水深火热,再显摆显摆你过的如何如鱼得水,回忆回忆过去,展望展望未来,看过去,你没追上人家,看未来,你又来挑刺,不过是得不到,心里不爽罢了。”
“你——”关月秀的心思明显被芙蓉说中了,可当着下人们的面,她又不好承认,只是红着脸道:“苏少奶奶,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现在才知道我有这毛病?”
“你——白芙蓉,我让你做的衣裳你做好了没有?”
“没有啊。”
“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十天之内会做好衣裳给我送过来的,若不然,便赔我金子,都这个时候了,衣裳你们还没做好,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吃烧鹅说闲话?”
“四姨太太,你也说了,十天之内给你送过去,这才第几天,四姨太太不会连日子都记不住了吧?”
“这是第……我知道还未到第十天,不过是好心提醒你,若到时候交不出衣裳,我可不会客气的。”
“记下了。说的好像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一样。到了日子,我自然会把衣裳送给你的。”
关月秀说了半天话,也累了,想叫伙计上茶,可一个伙计也不见,她便叫:“掌柜的,给我冲壶好茶,顺便,把山楂糕端两个来吃。”
杨波答应着去了,很快,泡了壶上等的碧螺春来,碧螺春在澄净的杯子里缓缓的散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山楂糕红艳艳酸溜溜的,闻着还有一股甜丝丝的味儿。
关月秀仰头喝了杯茶,伸手去捏山楂糕,不料芙蓉却把装山楂糕的盘子给移走了。
关月秀显然不悦了,她探着身子去追那盘子,可盘子移来移去的,像变魔术一样,她怎么追也追不上,便泄气了:“白芙蓉,你想做什么?把山楂糕端来我吃。”
“对不起,不卖。”
“凭什么不卖,掌柜的——”
杨波为难的望着芙蓉,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是钦国侯府的四姨太太,你们小小的酒楼竟敢如此欺客,掌柜的,你赶紧给我上十盘山楂糕来,不然,后果我可保不准。”
“不准上。”
“上。”
“不准上。”
“白芙蓉你——”关月秀被芙蓉气的没了办法,心想着这个白芙蓉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好像生下来就是专门跟她关月秀作对的,关月秀不死心,只是催杨波:“我要十盘山楂糕,十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