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太太便拉着彩虹的手道:“彩虹啊,你没生气吗?怎么着你也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刚才那两位又是什么货色呢,不过是四姨太太的粗使丫头,论资历,论地位,她们哪能跟你比,只是一人得道啊,鸡犬升天,如今四姨太太得脸,她们这些小蹄子便也无法无天了,不论尊卑不说,还敢那样跟彩虹你说话,若是我,早告到侯爷那里去了。”
“谢二姨太太劝慰。”彩虹笑了笑道:“我没事。”
“彩虹啊,你也太能忍了,若是我,即使不告诉侯爷,也不能咽下这口气,一定要到她主子那里大闹一场,看她主子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二姨太太,侯爷交待过了,府里人人不得喧哗,四姨太太正在特殊时期呢。”彩虹瞥了二姨太太一眼,二姨太太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二姨太太撺掇了一回,彩虹竟没有上当,她多少有些失望,便打着哈哈去了偏房,见侯夫人在跟芙蓉说话,她便行了礼,规规矩矩的坐着。
“二姨太太今儿好雅兴,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夫人哪,如今府里人人噤若寒蝉,以前还能听听曲儿,找戏班子来唱唱戏,如今……我连大声咳嗽一下也不敢了。这日子过的,索然无味啊。夫人难道没有同感?”
“呵呵。这不是特殊时期吗?侯爷说了,一切以四姨太太的身子为重,咱们暂且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夫人倒是好脾气,刚才四姨太太的婢女都欺负彩虹了,我都看不下去了。她们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丈着她们的主子撑腰罢了,她们不把彩虹放在眼里,便是四姨太太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夫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要我说,四姨太太如今也忒没规矩,夫人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怎么着也应该去侯爷那里评评理。”
“呵呵。”侯夫人倒是云淡风清的,她拿起绣着荷花的团扇悠闲的扇着风。时不时的望望窗外开的正旺的金盏花,那一簇簇金盏花迎着炽热的阳光仰着脸,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晴朗天气里的阳光,尽情的吸收着夏日的温暖。大雨初歇。金盏花的叶子油绿而湿润,隔夜的雨滴有的落在泥里,有的垂在叶子上,有的被太阳一照,慢慢的蒸发了,唯有金盏花,一朵一朵紧紧的挨着,即使先前大雨倾盆。雷鸣电闪,似乎也没有影响到它们旺盛的生命力和那张高昂着的小脑袋。
侯夫人就像这密密麻麻的金盏花一样。那么高傲的昂着头,不管二姨太太说什么,她都是心平气和的,甚至语气都没有变,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都是自家姐妹,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去惊动侯爷,再说下人们之间偶尔斗斗嘴,也是常有的事,四姨太太也未必知道,如今她正需要保养身子,真有什么大不是,也是以后再说。”
“人真是宽宏大量。”姨太太小眼睛一撇,探着身子朝关月秀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些埋怨似的道:“常有宫里的太医来给四姨太太把脉,成日的熬一些补药,我看府中的花花草草都长的比往年旺盛,想来是吸收补药的精华了,要成精了……”
“噗……”芙蓉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得低头喝口茶掩饰过去。
大户人家妻妾众多,各人之间你踩我我踩你,倒是见怪不怪了。这二姨太太跑到侯夫人这里添油加醋,也真是用心良苦,把花花草草的事都给搬出来了。
二姨太太苦着脸道:“四姨太太想喝多少补药,侯爷都管的起,谁让人家得宠呢,若换我,莫说喝补药了,恐怕只有喝毒药的份儿了。”
“二姨太太何必妄自菲薄呢,你毕竟也是侯府的妾室,都是一样的。”
“夫人这样说是看的起我。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又不是不知道。”二姨太太嘟嘴道:“就拿那些樱桃来说吧,京城早就没有樱桃卖了,四姨太太一句想吃,侯爷让家丁套上马车来回奔了上百里,去山里买了一包。四姨太太说夏天天亮的早,睡不好,侯爷就让人扯了烟罗纱做帐子,那可是好几两银子才买一尺呢,四姨太太嫌府里的公鸡老是咯咯咯的叫,那公鸡可是侯爷的长胜将军,侯爷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让人把公鸡给……弄死啦。夫人你说说,还有没有天理。”
“侯爷甘愿做这些事,你我又有什么可说呢。”侯夫人笑意满脸,意味深长的对二姨太太说道:“有朝一日二姨太太怀了身孕,到时候想要天上的星星,或许侯爷也会为你摘下来。你也知道,侯爷最喜欢孩子的。”
“可是……我是没那个福气喽。只是……难道四姨太太真的怀有身孕了么?我看来来回回的,太医都换了好几茬儿了,若四姨太太能怀,早怀了……”
“这事……得看天意。”
二姨太太见侯夫人对她寡淡的很,她一股脑的煽风点火,连彩虹也煽动不了,更何况彩虹的主子侯夫人呢,她坐着尴尬,只得行了礼退了出来。
天晴在玫瑰花架下坐倦了,央着彩虹带她去府里捉蝴蝶。
彩虹只得来求侯夫人。
夏日繁花似锦,阳光温柔。
侯府里种植着高高低低的,大朵小朵的花卉,红的,黄的,紫的,不胜枚举。
那些或黑或白或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里不知疲倦的飞舞,有时飞累了,落在鞋面上,人一动,它便挥着翅膀飞走了。
天晴实在觉得闷,府中下人一个个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像有什么急事似的,都是匆匆而过,往昔陪她大声说笑一起拍蜜蜂的彩虹也稳重了不少,她有些失落。
侯夫人看看无精打采的天晴,又看看无可奈何的彩虹,便拿出一两银子给彩虹,交待她带着天晴去京城里逛一逛,捉蝴蝶的事就算了。
彩虹会意,收下银子拉了天晴的手就走。
侯夫人望着天晴矮小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以前哪,她总是活蹦乱跳的,老远就能听到她的笑声,如今府里……不比往常了。”
侯夫人又看看彩虹的背影,倒还算欣慰:“彩虹跟了我许久,还算有分寸,先前二姨太太说那样的话,她也能处乱不惊,不给我惹乱子。”
“二姨太太说的都是真的?”芙蓉问了一句。
侯夫人笑着道:“大户人家妻妾成了这样,是我这个做夫人的无能了。四姨太太有没有身孕,如今尚不可知,不过二姨太太的居心……却是昭然若揭,刚才她在咱们这里说四姨太太的不是,这会儿……怕已经去四姨太太那里说咱们的不是了。”
果然,二姨太太从侯夫人这里出去,便去了四姨太太关月秀那里。
烟罗纱的帐子又轻又软,丝丝缕缕悬在偌大的房中,显的贵气逼人。
檀香从袅袅娜娜的紫金八脚香炉里探出头来,一缕一缕白色的香烟,直冲着房顶上五彩斑斓的壁画去了。
官窑短足细腰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白百合,百合花上的水滴还没有干,香味是淡淡的。
十二扇屏风后面,摆放着墨绿色敞口冰盆,冰盆里码放着晶莹的冰块,冰块吸了房中的热气,渐渐的化成了水。
房中静悄悄的的,守在门口的婢女穿着米白色的罗裙静静的站着,或许是天气燥热,婢女们皆半眯着眼睛,像睡着了似的,可二姨太太蹑手蹑脚刚走过去,她们又猛的睁开眼睛替她掀着帘子,倒吓了二姨太太一跳:“四姨太太的婢女都这么机灵……”
“嘘——”婢女们赶紧做禁声的手势。
二姨太太会意,小心翼翼的走进房中,远远的,就看见低垂的烟罗纱帐后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没看清呢,那人影就提着药箱出来了,是宫中的太医,穿着藏蓝色白团花绸袍,给二姨太太行了个礼便走了。
二姨太太踮脚看看,关月秀面色红扑扑的,正倚着一个软枕发呆,眼睛睁的大大的,也不言语。
有个梳二把头的婢女半跪在那里,手中举着一个琉璃盏,琉璃盏里是洗好的红腾腾的樱桃,上面的水渍还没有完全干透,樱桃更显的水嫩了,像雾气笼罩的初升骄阳,只是小了许多。
关月秀懒懒的捏了一个樱桃吃。
婢女看看她的脸色,小声道:“姨太太想吃樱桃,侯爷让人快马加鞭去买的,姨太太多吃一点儿吧。”
关月秀不说话。
二姨太太凑上去摸着烟罗纱的帐子,先是一阵吧嗒嘴,又看看琉璃盏里的樱桃,又吧嗒着嘴:“这么好的东西,也就四姨太太吃的着,像我们这种不受待见的,见一见就是福气了。”
“你坐吧。”关月秀笑了笑,又捏起一个樱桃。
二姨太太却拍拍额头,像突然顿悟了似的:“我想起来了,这樱桃啊贵重难得,府里啊只有两个人能吃的着,一个是四姨太太,一个便是天晴小姐了,你说这么贵重难得的东西,天晴小姐竟也不知道珍惜,我瞧着,樱桃被她洒了一地呢,都被下人们给踩坏了。真真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