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人哪——”他又扯着嗓子准备唱了。
“王老爹是吧……”芙蓉尴尬的请他进屋坐:“王老爹,这里不是街头,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不用唱的……”
苏畅才明白了,原来这老头就是芙蓉施舍的对象,再看王老爹身后的那位王紫秀,虽穿的破旧,但衣衫干净,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但举止却也合乎规矩。
苏畅看看王老爹,又看看王紫秀,他不是没见过王紫秀,但今日离这么近的盯着她,他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王紫秀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她的嘴唇发白,应该是冻的,她笑的时候像杏花开了,有点害羞,有点小气。却又不失端庄。
苏畅看的入神。
葫芦看看苏畅,又看看王紫秀,他悄悄的伸出胳膊捅捅苏畅:“姐夫,你又偷看美女,小心一会儿我大姐收拾你。”
“姐夫……你又偷看美女。”旺仔捅捅葫芦,只是笑。
“你应该叫我舅舅。”葫芦点着他的脑袋:“笨。”
王老爹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时不时的睁一睁眼睛,紧紧的搂着他的二胡。下人倒了茶给他,他一时激动,哆嗦着嘴唇就说不出话来。
来京城这些天,他受尽了别人的白眼,还被流浪狗追的满街跑,如今来到富贵堂皇的忠烈侯府,还能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他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王紫秀代他说话:“苏夫人,苏大人,我跟我爹冒昧上门,没有打扰你们吧?”
“没……没有。”
“我跟我爹没有什么别的本事。我们只会唱唱曲儿,拉拉二胡。”
“好心人哪——”王老爹一听王紫秀说卖艺唱曲儿的话,一下子灵活起来,手指拨动着二胡,嘴上又开始唱:“好心人哪——哪——哪——”
苏畅皱眉。
旺仔惊的动也不敢动。生怕王老爹再一张嘴,会把他给吃了。
芙蓉尴尬道:“王老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唱的我……怪紧张的。”
王紫秀笑了笑道:“苏夫人好心,多次帮衬我们。我爹说。得人帮忙千年记,苏夫人的恩情,我们时刻记在心上。一点儿也不敢忘。今日苏夫人又慷慨解囊,我跟我爹回去以后,左思右想觉得过意不去,我爹想着。不如我们到府上给夫人,给大人唱上几首曲子。也算表达我们的心意,还请夫人大人笑纳才好。”
“好心人哪——”王老爹又要哼唱。
芙蓉差一点儿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只是碍于众人在场,她只得道:“王老爹……银子的事,就不要提了。我不是跟紫秀说过了吗?或许有一天,我还有用的着紫秀的地方,到时候紫秀帮我做几件衣裳。这事也就过去了,王老爹也应该放宽心。好好养病最要紧,这唱曲子的事,就不要了吧?”
“夫人是觉得我唱的难听?”
“王老爹,你唱的……有人说过好听吗?”葫芦笑着道:“那他的耳朵一定瘸了。”
“葫芦公子说话就是直接,不拐弯抹角,不像有些人,表面上……哎不说了,我倒是喜欢葫芦少爷的,葫芦少爷成亲了没有?可有妻房?”
“王老爹——”葫芦缩着身子往窗下移了移,若不是身边有一堵墙,他非得移到院子里去不可:“王老爹,我早就有妻房了,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专心唱你的曲儿吧。”
“好心人哪——”
“王老爹。”芙蓉赶紧打住,怕王老爹不听劝,她只好拉着王紫秀的手道:“我知道你跟你爹的心意,你们平时在京城卖唱已属不易,如今更应该好好休息,这样来府里唱曲儿,我们的心倒不安了。还请你跟你爹说说,不用唱了……你们的心意,我们真的心领了。”
王老爹又几次三番的要唱曲儿,芙蓉怎么拦也拦不下,他那张嘴,就跟冒了泡的温泉一样,时不时的,就“咕噜”出一点儿声音来,还好王紫秀明白芙蓉的意思,硬生生的把他爹的嘴给堵上了。
一时送走了王紫秀跟她爹,芙蓉额头的汗都出来了。
苏畅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人走了?”
“走了。”
“刚才唱的是哪一出?我瞧着那王老爹也是实在人,为了报恩,抱着二胡就跑来了,若咱们不阻止,说不准他能连唱三天三夜呢。”
“他要是连唱三天三夜,那我一定得崩溃。”芙蓉笑。
“这一切看起来像一场闹剧一样,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唱曲儿要钱的,没想到是来报恩的,虽然这报恩的方式……但他们得了人的帮助,不忘力所能及的回馈,倒也让人敬佩。”苏畅叹了口气道:“我瞧着他们衣衫单薄,你不是说了,王老爹的身子骨也不好,如今天又冷,不如你找个时间,再去看看他们。能跟他们遇上,也算是缘分。”
“你说的很是,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我家苏大人善良着呢。”
“真肉麻,这里还有外人呢。”葫芦撇撇嘴:“旺仔,你爹跟你娘太肉麻了,咱们这些外人不适合坐在这儿,走,跟舅舅去外头玩。”
“我不去……我不跟舅舅去,舅舅会抢我的猪。”旺仔挣扎起来。
第六场雪纷纷扬扬落下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小年了。
小年二十三,灶王爷要上天。
每家每户,不管是有钱还是没钱的,都会买上一张灶王爷的年画,把灶房打扫干净以后,把年画恭恭敬敬的贴在墙上,同时摆放些果子点心以及软糖在年画前,求灶王爷上天以后,多说好话,保下界平安。
苏府的下人早打扫了灶房,因小年过后就是大年,府里买了几车的食材,鸡鸭鹅自然不必说,就是海参鱼翅也是有的,加上宫里赏下来的人参灵芝,鹿肉海龙,果子点心,灶房被堆的满满的,差一点儿就要堆到门口来了。
芙蓉亲自挑选了几样点心果子,另选了些鸡鸭鹅肉放在马车上,又把一些时鲜的蔬菜装了一篮子,又嘱咐葫芦买了一张灶王爷的画像带着,一同往破庙去了。
临近小年,想来王紫秀跟王老爹在京城里无依无靠的,会过的无比凄凉的。
特别是京城繁华,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或是添置些新衣裳,新物件,王紫秀跟王老爹每日卖唱挣那一点点儿铜钱,莫说添置衣物了,就是一日三餐怕都有问题。
每一场雪落下来,芙蓉都要担心一阵子,担心那个破庙会不会塌,担心破庙会不会露风露雨,会不会遮挡不了严寒,又担心王老爹的身子能不能撑的住。
如今满满的装了一马车的东西送过去,她心里稍安些,想着无论如何,这些东西够他们过一个肥年了吧?
葫芦抱起一只择洗的干干净净的鹅,笑嘻嘻的对芙蓉说道:“大姐你看,这鹅择洗的真干净,一根毛也不见。”
“无聊。”
“大姐你看。”葫芦又抱起一只光秃秃的长着宽嘴的鸭道:“大姐你看这鸭,光秃秃的,一根毛也不见。”
“无聊。”
“大姐你看——”
“好了葫芦,这些东西都是我看着装上车的,我早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你又不是没见过鸡鸭鹅,怎么好么好奇呢。”
“大姐,并不是我好奇,我只是想着,王紫秀跟王老爹寄居在破庙里,想来什么好东西也没见过,什么好吃的也没吃过,就要过年了,他们的日子肯定很恓惶,大姐亲自送这么些东西过去,他们一定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大姐,你说这么些肥鸡肥鸭的,王老爹他会吃吗?”
“王老爹虽然眼睛看不见,可他脑子又不傻,他连二胡都会拉,怎么可能不会吃东西?”芙蓉白了葫芦一眼,抢过他手里的鸭放在盒子里盛着,又交待他:“你这样说话可不行,人家虽然穷,也有脸面尊严的,一会儿到了破庙里,你只管往下搬东西就是了,那些神神叨叨的不好听的话,千万别往外说。”
“大姐,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王老爹得了这些东西,会不会又要抱着二胡到府上去谢恩?”
“这——”芙蓉笑笑:“他或许这样想呢,不过,我会跟紫秀姑娘说,不用他去。”
“大姐英明。别人拉二胡要钱,王老爹拉二胡要命。”
“心里知道就行了,何必说出来?”芙蓉点着葫芦的脑袋:“这些天没见他们,他们一定吃了不少苦,一会儿到了破庙,记住不该说的话别说。”
葫芦郑重的点头。
马车在京城的长街上穿行。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往破庙的方向而去。
街头的行人或是买年画,或是买果子,或是抱着新买的瓷器,或是搂着各家的小孩,一个个穿着新衣裳,戴着新首饰,脸上是喜气洋洋的表情。
或许是天太冷,哈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京城的人穿的很厚实,有的穿着棉袍,有的穿着獭兔皮大敞,有的系着毛料的披风,有的戴着黑熊皮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恨不得只露出两只眼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