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天的功夫,芙蓉就了解到了丰城很多的事,通过二号的嘴。
比如,二号生下来就被父母扔了,在破庙里跟着那帮叫花子长大,吃百家饭,好不容易长大了,才在这酒楼里找了一份话计。
比如,三号的性子烈,是因为他媳妇跟人家跑了,所以他常常装出凶恶的样子,其实人不错。
比如,掌柜的酒楼支撑的很不容易,每年都要交很多税,而且那些官兵常来这里吃饭不给钱。但掌柜的只有哑忍,为此,酒楼常常入不敷出,但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家业,掌柜的也不想丢了,只是硬撑着。
比如,军营曾经失过一次火,烧了一个大帐篷,听说是大元帅住的地方,大元帅为此严查丰城,弄的丰城居民人心惶惶。
比如,那些官兵喜欢到找乐子,而且常常找了乐子还不给钱,所以那里的老鸨与姑娘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是背人的地方悄悄埋怨:“只当是被猪拱了。”
雪下的更厚,差一点将酒楼的门堵上。
三号蹲在那择第二天要用的菜,顺便剥些莲蓬,芙蓉忙完了自己的活,也帮他剥莲蓬,这让三号受宠若惊:“大姐,之前都是我有眼无珠,我不是真心为难你的,这些活是我的活,你不必帮我,大姐还是歇着吧。”
他的声音里全是敬意。
芙蓉笑笑,手上依然忙碌着:“什么大姐不大姐的,都是在酒楼里做工的,今儿早上,我很凶,没有吓着你吧?”
三号摇摇头。
“那…….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三号又摇摇头,笑了下。笑的有些尴尬:“是我以前太凶了,而且,我那是假装的大哥。我也知道,一号二号并不信服我。如今有了大姐你,我们就听你了。”
“别……..”
三号坚持着:“大姐,你就是我们的大姐,以后我保证不欺负二号了,虽然他一副姑娘的样子,看见蚂蚁都吓的跳起来,有些讨厌。不过,大姐说了,咱们要互相帮助,互相包容。我一定会的。”
如此,芙蓉倒心安了。
莲蓬没有剥完,酒楼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三号低头剥着莲蓬,嘴上喊着:“二号,不是说过了。没事不要总玩那个门,开开关关的,门都被你玩坏了,如今雪大,你一开门。风雪就进来啦。”
二号跑过来捂着三号的嘴:“莫说了,大爷们来了。”
“小二,上菜,上好菜。”芙蓉应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银狐大袄的男子,戴着镶金的帽子,腰间有一把匕首,看样子,是有钱人家。
二号捅捅芙蓉:“大姐,别盯着他看,他会发怒的。”
“他是谁?”
二号声音细弱蚊蝇:“他便是咱们丰城的土地爷,连丰城的知州也要惧他三分。”
三号放下莲蓬,擦了擦手,提了茶壶上去伺候:“大姐,这人便是军营的大元帅。”
大元帅等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了,打开窗子,灌入一股冷风,换作寻常食客这样,店里的伙计肯定会提醒,让把窗子关上。可大元帅一进来,店里的伙计吓的小腿直打哆嗦,三号走路都不自然了,给大元帅倒茶,手上晃晃悠悠的,茶水没倒进杯子里,洒在桌面上,差一点弄湿大元帅的银狐大袄。
大元帅的随从给了三号一巴掌:“糊涂东西,你眼睛呢,伺候人都伺候不好么?”
三号吓的哆哆嗦嗦。
二号急忙缩在芙蓉身后:“大姐,三号完了,三号竟然得罪了大元帅,咱这酒楼里,官兵常来,可大元帅不常来,这回三号撞在刀刃上,一定玩完了。”
芙蓉“嘘”了一声,示意二号安静,她倒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元帅说,应该怎么罚他呢?”随从指着三号。
三号嘴唇直打哆嗦。
大元帅笑起来:“本官一向宽仁,这店小二只是洒了茶,也没有什么。”
三号赶紧屈膝:“大元帅菩萨心肠。”
大元帅脸一冷:“只是,连茶也倒不好,为什么做店小二呢,我记得,咱们那似乎还少一个喂马的,不如让他去,倒不好茶,若再喂不好马,留着也无用了。”
大元帅皮笑肉不笑。掌柜的跑上前去替三号开脱并亲自倒茶赔罪,大元帅分明不领情,只是阴着冷。
二号缩在芙蓉身后带着哭腔:“这回完蛋了,大姐,听说这大元帅最喜欢到处捉壮丁,哪怕是六十岁的老头遇见他,也会被捉进军营去烧火,如今要把三号捉进军营去喂马,那怎么行呢?一进军营,三号肯定会被折磨死的。”
芙蓉点头,表示知道了。
二号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以前三号对他虽凶狠,可他是不记仇的人,早忘了,如今三号有难,他有心要帮,哆哆嗦嗦的走到大元帅面前去。
随从问他:“你是哪里蹦出来的?什么事?”
二号满腔营救三号的话,一下子吓没了,他哆哆嗦嗦的望了眼三号,嘴角抽了几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从肩膀上取下毛巾,悄悄的把桌上洒的茶水擦了。
“滚一边去。”随从骂他。
二号夹着腿又缩回芙蓉身后:“大姐,我真没用,我救不下三号,看来三号完蛋啦。”
此时的三号,已然没了往日的威风,站在大元帅身边,如筛糠一般,不知怎么办才好。
掌柜的无奈给大元帅上了菜,随从对三号说:“你,把茶壶放下,找根绳把自己手捆了,一会儿等元帅用了饭,你跟着我们往军营去。”
三号只是不动,心里不肯,可又没有办法。
大元帅阴着脸吃饭,掌柜的也不敢再上前。
芙蓉却走了过去,二号想拉她,没有拉住,紧张的缩在椅子后面,手足无措。
“你来做什么?”随从问。
芙蓉二话不说,接过三号手里的茶壶道:“元帅大人,他伺候的不周,如今我来伺候如何?”
“你有什么本事?”大元帅饶有兴趣。
“我没有什么本事,但我自小胆子大,可以跟大元帅打个赌。”芙蓉一字一顿。
大元帅显然很有兴趣,他放下筷子,舔舔嘴唇,阴着脸笑了两声:“本官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一个不要命的敢跟我打赌,你说,赌什么?”
“赌他。”芙蓉指指三号。
三号错愕。
“赌这店小二?”大元帅笑笑:“他有什么可赌的,你倒是说说?”
“如果我赢了,大元帅放了他,不要让他去军营里喂马。”芙蓉道。
“那如果你输了呢?”
“如果我输了,甘愿跟他一块去军营喂马。”芙蓉一脸严肃。
大元帅拍手笑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本官正说喂马的人不够,便有人自报奋勇了,你且说说要赌什么?”
“大元帅可敢赌吗?若不敢赌,我就不说了。”芙蓉故意挑衅。
二号缩在椅子后面急的直搓手:“完蛋了,这回不但救不回三号,连四号也要搭进去。”
大元帅豁然而起:“还没有什么是本官不敢赌的,你且说说。”
“我赌闭眼倒茶。”
“哦?”大元帅兴趣盎然:“什么叫闭眼倒茶?本官怎么没听说过?”
芙蓉把茶壶放在桌上,又拿了个茶碗来:“闭眼倒茶,便是说,我闭着眼睛,把茶壶里的茶往碗里倒,一直倒满,但不洒出一滴。”
大元帅却不信:“刚才那个店小二,睁着眼睛还倒不好,你闭着眼睛能倒这么准?本官不信。”
“大人若不信,咱们可以试一试。”芙蓉激他。
大元帅坐下,以手支头,想要看看这绝活,不凑巧,有人来回话,却是苏畅,苏畅身后跟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女子穿大红色罩衣,云锦图案对襟束腰小袄,及地绸缎长裙,发间的簪子摇曳生辉。一进来便跟蝴蝶似的跑到火炉旁烤手,然后用温热的手抚摸着大元帅的脸道:“大人这是干什么呀?有没有想我?”
大元帅笑笑,注意力并没有被那女子吸引,只是盯着芙蓉:“本官跟你赌一把,若你输了,你跟那个店小二,都得到军营里去喂马。”
“大人万万不可。”苏畅拦在前头。
“又怎么了?”大元帅望着苏畅。
“大人…….”苏畅来不及拍斗篷上的落雪,便竖在芙蓉面前:“大人,这些下人,不过是酒楼里端茶倒水的人,也没有什么本事,都是穷苦出身,大概也没有喂过马,军营的马匹十分贵重,万一被他们给喂坏了,再则,他们是何等身份,怎么能跟大人赌呢?他们不自量力。”苏畅转过头来,脸色也是阴阴的:“你们两个,还不快滚。”
芙蓉的眼圈顿时红了,他竟然用了“滚”字。
相识不是一朝一夕,他虽然不是百般温柔,可跟芙蓉说话,一向恭敬有礼,如今,他明明认出她来,却用了“滚”字。
芙蓉轻轻咬了咬牙。只是没出声。
三号站在芙蓉身边,一脸的汗。
大元帅摆手让苏畅坐下,若有所思的道:“听说苏畅你对待下人一向冷淡,怎么如今却为这两个店小二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