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皇上的口味怎么样,也是你们议论的?”七公公扫了下拂尘:“你们尽管细心伺候,这宫里的树,一年四季还不一样呢,皇上的口味,就不能变一变?八分热皇上觉得热,那你们就递上七分热的,六分热的,让皇上满意,不就行了?“
“七公公说的是,奴才们一定照办。”
“七公公——”芙蓉蹦起来,挥着手帕朝七公公喊话。
七公公有了年纪,眼神一向也不好,见宫门口有个村妇模样的女人又蹦又跳的,肚子还弹来弹去,他有些迷茫,一时没认出芙蓉是谁。
侍卫吓的脸都白了,七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们这些朝阳门的侍卫,都得对七公公恭敬三分,这个女人,竟然大呼七公公的名讳,岂不是他们守门不严,如此一想,侍卫便开始赶人:“走开,走开,七公公也是你叫的?”
“七公公,我是芙蓉啊——芙蓉——”芙蓉一面后退,一面摆手。
芙蓉的声音,七公公自然是熟悉的。
他脸上大喜,很快又掩饰过去,一本正经的走出朝阳门,领了芙蓉进去。
直到跨过一处垂花拱门,走上了宽敞的宫道,七公公才笑问芙蓉:“你怎么来了?”见芙蓉扶着肚子,便又叹气:“都这样了,怕是快生产了吧,芙蓉啊,不是公公说你,是时候在家好好养胎了,这样来回走动,对你,对胎儿都不利。”
芙蓉福了一福:“谢七公公提点。”
以往行礼,就像喝口凉水一样顺溜。
可是如今,扛着肚子行礼,怎么都觉得别扭。身子也几乎弯不下去。
七公公叹气道:“你这次进宫,一定是见皇上的吧?”
芙蓉感叹七公公的火眼金睛,果然是伺候皇上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有一套。
七公公慢慢的往前走,时不时的还等一等芙蓉:“不是公公狠心,带你进宫,实则是看你来一趟也不容易,可是你的事,让皇上伤透了心呢,自那次跟着太后回宫以后,皇上喝醉过很多次,这半年多的时间,一次后。宫也没有去过。每晚一个人暗暗叹气。奴才们伺候着也不容易。端碗茶水,不是热了就是凉了,哪里是茶水的事,是皇上心里不爽快。可又无处发泄,所以才拿茶水之物说事罢了。”
“都是我不好。”芙蓉跟着七公公的脚步:“皇上要打要骂,我绝不还口。”
七公公扭头笑笑,太阳照着他银色的头发并白色的拂尘,他的笑也有几分苍白:“你是聪明人,皇上的心结,又岂是什么打骂可以解决的,皇上的一片心,算是掉到地上啦。”七公公扭头赶路。有过墙的红杏扫着了他的脸,他还是一丝不苟的往前走,甚至,不曾伸手扒开那红杏:“芙蓉啊,公公领你进宫。也是体谅你,不过,一会儿你偷偷望一眼皇上便可,千万不敢让皇上看见你,若皇上火起,可是大罪过,我们都担待不起。”
芙蓉默默无言。
七公公又回头询问:“听见了吗?”
芙蓉点点头。
七公公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可是,一会儿她真的只会偷偷的望一眼皇上吗?
宫里的夏季格外热闹。
采蜜的小蜜蜂似乎特别忙碌,时上时下的,飞个不停。
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玫瑰,月季,一串红,芍药,各种各样的花争相开放。让人目不暇接。
除了御花园里栽植的花,每处垂花门,每个角门处,也都有花,什么红杏,什么迎春,各式各样。
宫里花香四溢。
来来往往的宫女与小太监或是捧着食盒,或是端着冰水,匆匆的从七公公身边经过,各自忙碌去了。
但每一个经过七公公身边的奴才,都会恭恭敬敬的给七公公行礼。
如此,见了十几个小太监并宫女,又穿过三四处垂花门,便到了皇上所处的养心殿。
七公公打了打手势,示意芙蓉要轻手轻脚的,千万别发出什么声响,以免被皇上发现。
七公公明显想多了,养心殿的动静,大的出奇,芙蓉便是大喊两声,皇上也未必听的见。
皇上正在训话。
他先是训斥了端茶水的小太监,说是茶水太凉了,喝了不舒服。
然后训斥了御膳房的主厨,说是昨晚上的鸭肉有腥气,拍的青瓜吃着又不爽口。
然后又训斥了管院子的园丁,说是大雨过后,院里的草都被砸倒了,怎么也不扶一扶。
七公公小心擦着额头的汗。探头望着皇上在院子里踱步,皇上面前跪了一溜儿的人,皆是屏声静气,并不敢做声。
芙蓉与皇上隔墙站着,皇上的话,一字一句,她全听见了:“七公公,近来,皇上都是如此吗?”
七公公忙挥手:“不要说话,别被皇上发现了,芙蓉姑娘在这看一会儿,就出宫去吧,皇上火气盛,遇见你就不好了。”
“苏畅——”皇上的声音大了几度。
芙蓉心里一惊。苏畅?他平时在朝阳门当值,偶尔贴身保护皇上,比如皇上出宫时,他有时会跟在身边,除此之外,他便回苏家了,怎么今日,倒在养心殿外受罚?是受罚吗?芙蓉心里生疑,可想想端茶水的小太监,又想想御膳房的主厨,苏畅,定然是要凶多吉少了。
果然,皇上斥退了众人,蹲下身子问苏畅:“朕问过你很多次,若事情是你干的,你认了便可,做了便做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男儿,朕也不会责罚于你,可是你,竟敢不认。”
苏畅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这事,难道不是皇上干的吗?”
苏畅的话,已是大不敬。
皇上的脸顿时红了:“若是朕干的,朕肯定会认,朕有什么不敢认的,只是朕没有干过,你让朕认什么?”
皇上急的连尊卑都忘了。
“反正,我是没有干过,我也了解过了,除了我之外,就只有皇上了,皇上一直不认,那不认便是,又何苦天天叫我来养心殿问话?想严刑逼供,还是屈打成招?”
“你——”
“皇上怎么就不敢认?是因为太后吗?是怕太后知道皇上做下这些事会不高兴吗?还是怕天下万民知道了这事,有损皇上的英明?”
“朕没干,是你干的。”皇上怒。
“是你。”苏畅的声音也不低。
“是你。”
“是你。”
两个人如斗嘴的公鸡一样不可开交。
七公公想上前去劝一劝,可这种时候,若陡然跑过去,岂不是让皇上难堪,他只好缩着手听动静。
有只小蜜蜂“嘤嘤嗡嗡”的飞到了皇上面前,一直随着皇上绕来绕去,皇上拿手赶了几次,它却还是不走,折腾了一会儿,这小东西竟然把皇上急出了汗。
苏畅伸出手来,“啪”的拍了一下,小蜜蜂壮烈牺牲。
皇上松了一口气。
苏畅也松了一口气。
皇上围着苏畅踱步:“苏侍卫的功夫倒是了得,让苏侍卫进宫当侍卫,也是朕的明智之举。只是,苏侍卫既然武功高强,为何这些天,脸上总是淤青?是何缘故?”
“是我不小心摔的。”
皇上却不信:“总不至于天天摔吧,依朕看,定然是你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上天在惩罚你。”
苏畅冷哼一声:“皇上散布了谣言,说芙蓉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所以,每次从京城路过,都有愤怒的百姓拿东西砸我,我被砸成这样,皇上岂不是满意了?”
皇上却不承认:“朕若想找你的麻烦,还用如此曲折,你挨揍的事,不干朕的事。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七公公哈着腰站着,想进养心殿伺候,可又不敢。
芙蓉本来身子就重,虽是擦了干粉,可额头上的汗还是滴落下来,宫里的花太多,蜜蜂也多,不知何时,成群结队的蜜蜂围了上来,把芙蓉的脑袋当成了花,有的蜜蜂落在芙蓉发髻上,又有蜜蜂落在她的簪子上。
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了。
芙蓉想叫,却不敢叫,只能拿手帕挥舞,可那些蜜蜂,却怎么赶也赶不走。
七公公见状,大吃一惊,忙挥动着拂尘帮忙赶着:“皇上最怕这东西,养心殿的小太监不尽责,这些东西才飞过来,以往,都拿罩网给捉走了的。”
芙蓉与七公公一个挥手帕,一个挥拂尘,两个人热的满头大汗,可那群蜜蜂跟上了瘾一样,只管围着芙蓉转。
芙蓉往后退几步,蜜蜂便也后退,芙蓉往前几步,蜜蜂便也往前,甚至,一步之遥的七公公却一点事也没有。
芙蓉只得抱头,想要蹲下,可肚子跟球似的,哪里能蹲下。
蜜蜂很大,或许是采多了花蜜,生活条件好,身子强壮,有一只蜜蜂落在芙蓉脖颈处,狠狠的咬了一口,芙蓉心里记着七公公的话,不要出声,可蜜蜂叮咬,疼的厉害,她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七公公想捂住她的嘴,可已经来不及了。眼瞧着蜜蜂把芙蓉围住,他不禁也喊了一声:“来人哪,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