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大陆,存在很多古老渊源的传说。
在这个大陆即是最富饶,也是最贫瘠的一方大地上。
这会儿,昏阳才拉长了影子,刚刚落下。
一抹余晖从云层之间斜斜的洒下,恰好经过两座光秃秃的山间,落在了通往小镇门口的那条长满了枯黄杂草的小道上。
鸟雀在荒地上采食着草籽,见了人,也不害怕,好像没有了翅膀,失去了渴望。
野草在微风中摇摆不定,彼此相互依挨。
老人正教着小孩子看书识字,人们在自家门口享受着饭后的清闲。
忙碌的大地,迎来了一天中安逸的时刻。
转眼间,数十个衣服褴褛,满身土腥味的男女,拖着疲倦的脚步,披着斜阳的晖尽,徐徐朝着镇子里走来。
镇子门口,几个中年守卫们穿着破旧不堪的皮甲,正依靠在城门洞的墙壁上半睁半闭着眼睛休息。
对这些人来说,混吃等死仿佛成了从早到晚唯一能做的事情。
除暴安良?
什么是暴?
什么又是安?
这块土地上什么时候真的安静过?
可这些事,跟他们又有何干?
办事拿钱,听天由命,即为侍卫的使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当这些邋遢的男女,小心的走过守卫的身边,守卫们这才懒散的睁开眼睛,见到相安无事,然后继续靠在墙壁上休息。
对守卫来说,只要闭着眼睛,闻到这些人身上的某种气味,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这些男女手中拎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它们是从野外发掘回来的物件,更是宝贝。
有塞满了泥土,丢失了刀刃的刀鞘。
有一片片生锈的铁甲片。
其中一个女人背上还有一张断弦大弩架。
这些外人看起来破烂的东西,就是他们一天甚至是几天以来的收获,是生活在这里,最直接的生活来源。
男人的眼睛里,露出疲惫之色,女人的眼睛里,露出绝望之色,所有人的眼睛中,只看得见迷茫,看不见一丝丝的希望。
现实的当下,无知的未来。
希望对他们来说,廉价如何物?
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从不缺少寸阴若岁之人,也从不缺少向隅而泣者。有很多人只能落得一个郁郁而终的下场,更为凄惨的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条命,究竟属于自己还是谁?
墙外的世界,充斥着无尽的危险,墙内的世界,同样是步步惊心。
为了抵御来自荒野之中的威胁,来到这里的人们,不知道从谁那时候开始,就自发在这里自发的一砖一瓦的建立了这个小镇,名字被某一个长者,定为了“亡沦镇”。
它本来的意思是流亡之人的庇护所,现在反而成为了死亡之地。
生活在这里的人形形色色。
不远万里从各地赶来发财的商旅。
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弱者。
各个国家流放的罪犯。
逃避追杀的人。
为图新鲜,冒险的贵族。
一城之中,千姿百态,便是整个大陆的写实。
除了商人和贵族之外,其余人被统一称之为沉沦之人,也是名副其实的死人,就算他们活着,也跟死了不二差别。
这个镇子很大,跟它的行政级别不太对应,它坐拥万顷土地,大小的可以比肩几个大国的主城。
究其背后的原因很是简单直白,那些沉沦流亡之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往这里奔袭,而且还乐此不疲,这里的人口想不增长也很难,小镇也就在肉眼看得见的一天天的扩大着。
追溯更早以前,镇子只是几个木头栅栏围成的部落,放眼现在,岂是能够比的?
人们拆了散了架的马车,用木头作为支撑,去野外捆扎杂草,成为墙壁,用衣服沾满油脂,当成屋顶,再加上战场上遗失的各类物件,很快就能搭建成为自己的小窝,对很多人而言,在城中能够找个角落,能够遮风挡雨,那边成为了家。
沉沦之人的家就在小镇的城墙下,往荒野延绵了很远,形成了一大片的棚户区。
仅仅一墙之隔,里面的世界,就好看多了,那里有高楼,有宽敞的街道,有兴隆的商铺,有高大的府院。
贫富差距,站在城墙上望去,立竿见影。
那些住在破砖修砌而成的墙体之内的人,是早前来到这个小镇的人,或者他们的传承者,他们从骨子里认为自己是这个小镇的主人,而棚户区那些肮脏的臭虫就是地地道道的外来人,身为这里的主人,自然对这些臭虫有着掌控生死的大权。
于是在权贵和贫家对立之下,利益和财富冲突之中,亡沦小镇伴随着矛盾,走过了一个个血色的夜晚。
打架、杀人、奸.淫、抢掠,这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那些看起来还算健壮的小镇守卫,刀鞘中的武器有不少已经锈迹斑斑,有些干脆,有鞘没刀,全是唬人的,他们只想一睡不起,鸡都无从杀起,何况是人呢?
沉沦中人,那个不是背后有故事的人,那个不是狠人,他们背井离乡,失去所有,何惜己命?
小镇的治安不能说一个差字,只能说完全无从谈起,没有治,哪来的安?
只要这些沉沦之人,不触及到城内某些大人物的利益,城中高层会选择让这些沉沦之人相互残杀,这样还能减少小镇日益增大的压力。
更有权贵者,还会举办场地,吸引这些沉沦之人以命相搏,而他们却在一边押注取乐。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弱者,强者,只有一种人可以高高在上的活着,而另外一种人,则要卑贱的去受压迫。
此刻。
在小镇的棚户区内。
一条臭水沟从一家搭建的还算不错的小店门前流过,水中漂流着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甚至还有女人随手丢弃的内衣,散发着一阵阵刺鼻子的恶臭,让人经不住作呕,可这里的人已然见怪不怪。除此之外,还有那令人致死的病菌,和狭小过道上的翻遍,墙缝里各种爬来爬去的虫,早就这里的人习以为常。
几个黑瘦黑瘦的小孩子,贪恋傍晚的时光,正在臭水沟边玩耍。
沟边的这个小店的主人,用一块宽木板搭在水沟之上,成为了进出这个小店的桥,并且还很讲究的在门口养了几盆异香的不知名花草,花香足以掩盖水沟的气味。
这个小店,大体是用木头构建的,然后在外面砌上了砖头,抹上了当地的灰色泥巴,并用各类酒瓶装饰着表皮。不用太奢华的装点,就使得它成为了这一片的异类,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在砖头和枯木之间,展示的是一股原始的沧桑,在红灯和绿酒之间,暂时的则是一股人之本来。
这番修饰就是比墙内的很多大酒吧都看起来顺眼不少,可见这个小店的主人也跟这个小店一样,是沉沦之人中的异类,沉沦之人,大多为粗气,而他却是个粗中带细的人,是一个有品味的人。
而有品味的人,无一例外,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中上层的人。
这个大陆上,人一共被分为了几个等级。
奴隶,生活在最底层的人。
贫农,有自己的一点小土地,但是剥削严重。
人民,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是社会的基本构成。
士族,已经算得上是社会的中层人世了。
世家,家族有一点名气。
门阀,众多同性家族的联合体,社会地位很高。
公爵,被国家封为公侯之人,有自己的领地。
王权,国家的王和国王的家人,是最大的门阀。
而沉沦者呢,他们要么被流放,要么从国家逃出来,不再受任何人的约束,不属于任何阵营,不用为任何人卖命,反而地位略高,至少已经在氏族之下了,人民之上了,可大陆上没有他们的排名,因为他们是被遗忘之人,谁在意他们的死活?
踏上“木桥”,走近这个别致小店,率先就能看见屋顶上那块高高悬挂的大牌匾,上面用刀深深的刻着两个大字,“宿流”,然后再涂上鲜红鲜红的红漆,这就是它的名字。
至于宿流二字是什么意思,表达了什么,也许估计当时小店的主人也不过一时兴起,喝醉了酒,就想到了要在木板上刻画些什么,光从那些浑厚有力的比划之间,有心之人便能察觉出,他是一个强者。
宿流,正是因为它隐约的含义,所以才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路过这里的人,总要看上一看。
亡沦小镇的酒吧寥寥无几,因为酒吧是最常闹事的地方,不是今天被人砸了,就是老板被人暗杀了,或者是沉沦之人根本就不给钱,经营不下去了。
而这间宿流酒吧,自建城之日起,已经相安无事的开了一年时间。
酒吧在人们最忙碌的时候都有少不了客人,别说现在这个时间点上。
到了晚上,人们闲不住,总会喜欢找些乐子,用以填补生活的空洞,发泄自己的情绪,酒吧恰恰就是最好的场合。
对于大多数沉沦者而言,他们生活中最大的追求,早从踌躇满意,演变成了酒精的麻醉,还有女人的身体。
小店中整天都有穿着暴露的女人霸占着门口的那几张桌子,她们对进店的男人们暗送秋波,随出店的男人们挎携而出,晚些时候,则再回来坐那里,重复以上的事情。
如果遇到了看对眼的,这些女子的热情能吓死人,就算不对眼的,要价也不多。
只要是个沉沦者,勇敢点,手脚麻利些,在外面拾荒一天,稍有收入,便足够付酒钱和女人的身体钱了。如果踩了狗屎运,捡到了名贵的东西,一夜暴富,还可以直接将这些女人买下来,回去之后慢慢享受。但更多的人,喜欢吃不同的口味,尤其是在沉沦之地,人不知何时就死在外面了,谁还求个长长久久?
这些女人不喝酒,不花一分钱,却霸占着位置,老板却对她们视而不见,甚至送她们一些酒喝,外人一定以为是老板豢养了这些女人,为小店增加收入。
可真相恰恰相反,老板从不担心自己的收入会成为大事。他能谅解这些女人的痛苦,给了她们一条求生之路罢了。
要不然的话,镇子外面的世界,风大的能把人吹飞,沙尘大的能把人淹没,数不清的危险,哪里是女人能够受得了的?
与其被凶猛饥饿的野兽给吃了,或者是被黑沼泽给吞噬了,倒不如躺在床上,劈开双腿,来到更为实在一些。
今日如往日,酒吧内依旧是客满为患,处处都透漏出拥挤,感觉人无从下脚,可还是有多人硬挤进来。
劣质白酒的味道,男人身上的臭味,女人身上的香粉,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别样诱惑。
各种夸夸其谈的新闻所见,吆五喝六的划拳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在这里尽情的旷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吧台内,一个留着乌黑精致短发,着衣干净简练,个子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正在熟练的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时而往酒水里面添加上一些冰块,而且加上几瓶不同的烈酒,他正在为客人们尽心竭力的调酒,认真的样子,好像除了手中的酒壶,将剩下的一切都忘了。
与这里的大多数男人都不一样,男人皮肤很白,好像是城外沼泽边上的白沙滩,白中泛着一点点的寒冷。身上更没有臭味,反而多了一些新淡清奇的自然气息。
他半倚半靠在吧台的长桌面上,低着头,酒吧内的人只看见他一个侧脸。
那精致的五官好像就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容貌,令人不禁慨叹,天下还有这种奇男子,不是女人假扮的吧?
这样一个帅气的男人神秘的出现在亡沦小镇,让很多人诧异,这个地方好像并不欢迎他。
他从什么地方来?
他为什么来到这里?
诸如此类的问题,女人们每天都在问,甚至很多男人也想知道,这样一个异类为什么来到这里,是杀了人逃到了这里,还是被人陷害到这里躲避,或者是那家的花花公子,来沉沦之地体验煎熬的生活来了?
只要是男人不说,这些猜测,都只是猜测。
男人平时很少说话,工作时就更不开口了,就算是客人热情的端着酒杯与他打招呼,请他喝酒,他也只是喝了酒,点头示意对方。
若不是有人说,曾经听过男人大声警告过那些闹事的家伙,并一拳打碎了他们的鼻子,众人还以为他是一个漂亮的哑巴。
在女人的注视之下,男人又往酒壶里加了几片花瓣,那酒在他的手中,经过几番搅动和调和,竟然真的会缓缓的冒出透人心脾的香气来,虽然说这些酒大都是来自于劣质的供应商,可他还是习惯了要么就做的最好,那么就不做的风格,根本无暇顾及酒吧内发生的一切。
这些沉沦者能有什么事情?
他们谈论的话题,无非就是金钱还有女人,不听也罢。
有些志士青年,还豪言壮语的说,有朝一日,自己一定可以这个鬼地方,实在不行就去投靠来这里招募新兵的边防军,将来一定可以出人投地。
可他们那里知道,在这里或许还可以苟且活命,可是一旦到了军中,命丢得更快。
这个大陆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打仗。
东陆的雪之国,火之国,青之国。
西陆五族。
还有很多巴掌大的小国。
他们彼此争夺资源,纷争不断,真正的和平,可能只是来自双方大战之后短暂胜利的一刻。
战争是上层人的角斗场,战场却是士兵的坟场。
一将功成,万骨成枯。
亡沦小镇之外,不就是著名的古战场?
这个地方说来真是奇了怪,处于几个大国角力之间,自身地域辽阔,苍茫千里,资源丰富,现在已经成为了几个大国竞相争取,却又都不出兵的尴尬位置。
在古时候,这里先后经历过无数次大战,血战!
可能正是因为以前的那些教训过于深刻,所以才让今天的三大国,谁都不想派出重兵染指这里。
历次战争遗留下来的财富,被掩埋于厚重的沙土之下,吸引了无数人的到来,他们到古战场上去拾荒,有时只要随手一挖,就能挖到兵器,还能小几率的捡到一些珍奇的玩意,就连某些将军的白骨都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钱。
在镇子中心,就有专门为此设立,收购战场古玩的小贩,将军的枯骨,他们收购回去,可以转手卖给各大国的各个大家族,那些死在战场上,尸体没有找到的各国将军们,大都来出身门阀世家,为了得到先人的遗骨,门阀世家的子弟们,从来不会吝啬手中的钱财。
小贩们心肠太黑,以前拾荒的人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更愿意把捡来的东西藏起来一段时间,然后等到流动的黑市来到沉沦之地后,卖给黑市场的流动商人,这样往往能卖上比城中小贩高几倍的价钱。
但这些东西,藏一定要藏好,否则被他人发现了,被抢的几率很大,在争抢过程中,有很多人因此而白白丢了性命。
“老板,付钱。”
当啷几声,几个质地粗糙的铜币,稳准的落在了吧台的桌面上,其中一枚打着旋到了桌边,年轻的男人不动声色,用手轻轻接住跌落的铜币。
男人放下手中的活,低头看了眼桌子上几个铜币,挑出来三枚看着顺眼的放入手心中,扔进吧台后的那个箱子里,剩下的则摆放到了一边。
做完这些,男人才抬起头来,对着坐在远处角落里的人影说了一声:“不需要这么多,你是这里的常客,今天我给你打个折,一瓶酒,只要收三个铜币,剩下下的收回去吧。”
“呦,好小子,知道老娘最近手头不宽裕,想要换一把武器玩玩,一直都在攒钱,这才给我打折?”说话的是个女人,她话语如锋利般清脆响亮。
外人看着她一眼,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马尾辫,女人皮肤略黑,但穿着整洁畅爽,睫毛很长,眼睛很大,好像是黑夜中的星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