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安定还笼罩在潇潇的雾霭中,细雨照旧落下来,但在半个时辰后,一道阳光如匹练般撕破垂云,雨还是停了。
若在往常,这个时辰的城门口早已摆满了卖各色小吃的露水摊,但是今日,三道城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叫人害怕。
杨士元做事效率的确很高,昨夜刚刚布置完备战事宜,他便带着人挨家挨户地去通告,又按照孟清晔说的那些个法子,带人将安定城内所有的石狮子都撬走,而后搬到城墙上……
一夜过去,以杨士元和张琛为首的诸位官员都累得发软,但安定城内却俨然是一副整肃的模样,再照着孟清晔的论调一宣传,安定城内的百姓一时都恨死了大赵军队。
再加上奚言前些日子颁布的那些法令逐渐落到实处,使得百姓们不愿再归于大赵,纷纷战意高昂,家中有人便出人,有力便出力。
甚至连一些平时足不出户的妇人,都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城楼下,挽起袖子,为即将迎战大赵军队的男儿们准备着。
安定城背靠群衢山脉,是以只有三道城墙,这平时看来略显奇怪的布局,在此时反倒减轻了守城的负担。
还等不及杨士元带人挨家挨户去动员,刺史府外的广场上早已站满了人,他们都是城中的百姓,听说官府要征召守城士兵,都从家里赶往城前,准备着和大赵军队决一死战。
当孟清晔看完热闹,将这一盛况告诉府中的安若飞时,她手中的茶盏都已掉落在桌上,发出脆响。
“想不到你这法子竟有奇效,清晔……你当真可以去做个军师了。”
孟清晔得意地扬扬眉,“我爹和几位兄长常说我不堪大用,看这一回,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孟清晔的确是很得意,他从小就比生得比其他兄弟瘦弱,又因人懒散而疏于习武,一开始靖国公倒也不管他,只当是孟清晔志不在此,等他老人家突然发现孟清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时,早就为时已晚,虽也逼着孟清晔练了几日功夫,但这树已经长成,心下虽怒,却也只能嘴上骂几句出气了。
至于孟清晔,他知道父兄都是武人,虽一直有武力不能战胜智慧的想法,但也从来不说,即使父亲骂自己的佩剑只是一个摆设,孟清晔也只是心虚地笑笑……这次终于得到证明自己的机会,他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宋戢也浅笑着站在一边,看向孟清晔的目光也盈满柔和,“阿晔神思犹如天纵,安定这一次必可以化险为夷。”
受到这样的赞扬,孟清晔反倒有些谦虚起来,“阿戢过誉了,我这也是听爹和几位兄长说的法子,从前只当作故事听,谁知今日还能用上……”
宋戢仍旧浅浅笑着,片刻后未发一言便离开了。
对于宋戢的随性,安若飞和孟清晔早已见怪不怪,他本就是和蔼淡漠的人,从前在南风馆的日子更是让他对人疏离,虽住到了奚府,但孟清晔和安若飞也从不拘束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倒也觉得轻松。
安若飞垂下眼去,原本笑着的面容还是漾出一丝清愁。
孟清晔明白她的心思,便温声问她:“你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了……大战在即,你又是个姑娘,若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为何……你不让奚云送你到城外暂避呢?”
安若飞抿嘴一笑,“若是叫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不会走,还是会留下来。他回来……我总要在家等他。”
忽而,安若飞抬头正眼看着孟清晔:“听说……大赵军队离安定已不超过五十里?”
孟清晔点点头,他喜欢到处闲逛,在出了那些守城主意后,平时刺史府里的议事,奚云也会请他去听听,但他总是推辞,对于他这种闲散惯了的人,乍然多了事务傍身,他是万万习惯不了的。
“想来……最迟不超过傍晚,安定城就会被围起来。而后……便是准备攻城了。”
安若飞平静地听着,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半晌后,安若飞似是自言自语般,轻道:“到时候……不知守城的将士们,还是有多少活着?”
“放心,”孟清晔拍拍她的肩,“咱们能等到他回来……”
“嗯……”安若飞对此毫不怀疑,她只是想念奚言,还有些担忧他,数日长途奔袭,最是伤身子了。
时间缓慢而煎熬地流逝着,对于守在城头上的人,尚可以用呐喊和嘶吼来发泄心中的闷燥,可是对于城中的其他人来说,便好似瞎了眼一般,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看不见。
当大赵绵延数里的旌旗出现在城头守军眼中之时,不少人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恐惧,铁蹄踏过大地的震响传入每个人耳中,即使躲在城内家中的人,也清晰地感受到了。
杨士元立在城头,而张琛早已穿上盔甲,率军去到了城下,准备迎战大赵军队的进攻。
张琛临走之前,和杨士元说的仍旧是陵江的公事,至于自己的妻儿,他只字未提。因为他知道,若是安定有失,自己的家眷谁都不会再活着,若是自己战死,杨士元等一众同僚必会照顾好自己的妻儿。
远远的,一条铁灰色的线出现了,这条线上方翻滚着烟尘,而大赵军士身上的盔甲,在天光照射下,也闪耀出刺目的寒光,但比之更加让人心悸的,是他们手中的刀锋。
当双方一触即发时,大赵军队却并没有像意料中那般发动冲锋,而是在远处架起了投石车。
城头上的杨士元瞬间明白过来,大赵根本不想有任何多余的损失,即使己方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大赵还是没有派出骑兵冲锋,甚至根本没有将城下的那些守军放在眼中。
张琛虽未久历沙场,但他在战场上的敏锐比起一些老将也不逞多让,看情况如此,便找了个机会,便带人退回了城中。
投石车扭动机簧的声音远远传来,片刻后,一块块巨石冲天而出。
城内守军也毫不相让,只是从城内投出的,大多是石狮子,甚至还有磨盘。
但失去视野的投掷极其不准,数轮打击,都只对大赵军队造成微乎其微的伤害。
城外的大赵军在投石车的掩护下,推着云梯缓缓来到城前,杨士元吩咐挖出来的那些拒马坑在大赵军队眼中根本不起作用,安定城……在何方平眼中,似乎已经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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