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这天铺子特别停了一日,小虾和徐婶子拎着那点破烂家私,小心迈入黑漆铜环的大门,徐婶子忐忑:“这、这么好的宅子娘子就让我们住?”
“你住着可没占便宜,要做多少活呢。”柳枝笑道。
徐婶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欢笑,只说得出个“唉”字。柳枝也懒得做饭,从外面叫了一桌,自己,这就是又有一个家了。从此她白天在小铺子里忙活,晚上回六福巷,有模有样过起日子来。柳枝第一次有一个完全由自己做主的地方,欢欢喜喜挑选窗纱被褥,今天买个碗,明天买个盆。布置自己的小窝是件极有趣味的事情,一点一点像燕子衔泥般把小家修筑起来。她想象李春回来时把他拖到家里、洋洋得意的问他“你娘子是不是很能干?”他会是什么样一副傻样子。
应杏蕊强烈要求,把那些兰草挖出来种上了葱、蒜、芫荽、紫苏并薄荷,清风拂过,满院异香,倒别有一番趣味呢。至于兰花倒也没丢掉,像模像样用瓦盆种了放到屋子里,也是一番妆点。
她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南泉,这座城市有着一种特别轻松的气氛,没人会揪着你问你祖宗三代。多少身世不明的人在这里如鱼得水,她逛街时看见红头发、绿眼睛的西洋蕃人也不会再失声尖叫。
海里的东西稀奇又鲜香,鱼虾和内河里的完全不一样,她之前就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虾!这么大的螃蟹!还有那滑溜溜的乌贼章鱼,一条一条的海带,以前都只见过干货,原来新鲜儿的是这样的!真是开了眼界了,而且舌头也忙不过来,难怪说山珍海味,这海里的东西真是鲜美,连着白糖糕都飞速胖了起来。
白糖糕如今是这个家里最享受的,柳枝叫张妈做了个垫子,每天白天就搁外面石桌上,白糖糕会自然爬上去卧倒,当太阳晒得惬意时四肢舒展,翻着肚皮。张妈第一次看见吓了一跳,以为它暴毙了,急的差点奔去铺子找柳枝,这可是娘子的爱物儿!
另一个轻松的就是小甲。有了新家且不必再看别人眼色,大姑娘白天又不在,别提多自在了,搬家当天他就提出来留在家里守门户,他就不去铺子了。小虾和杏蕊面上都流露出一丝愤愤,柳枝对他已经是无可奈何,点头答应了。
可没想到小甲给她惹出祸事来。
这天她正在鱼摊挑大明虾时张妈慌慌张张跑来,差点没撞翻人家摊子:“娘子不好了,不好了,快、快——”
柳枝唬一跳,七太太给她的人都是那种话不多只做事的牢靠人,张妈这样子显然是真出了解决不了的事情了。路上张妈其其艾艾,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结果真是个说不出的羞臊事。
小甲不知怎么和隔壁巷子一个寡妇好上了。他本来就散漫,南泉城又着实有趣,柳枝自己都经常能逛上一天,小甲三五天不着屋子也就没怀疑过他竟然去跟寡妇约会了。
当寡妇公婆、大伯子小叔子拿棍拿杖的把寡妇和小甲堵在床上、小甲抱头求饶,只说找自己自己东家来,东家一定会帮自己解决的。
柳枝知道原委差点没气吐血。
“哟,难怪这泼皮说他东家一定会给他做主,这样的东家我也愿意伺候啊!”轻浮的语言和猥亵的眼神让柳枝火从心底起,可那蹲在墙根,光着膀子的小甲让她哑口无言。
看到柳枝来了小甲急匆匆站起来叫“大姑娘——”柳枝连忙转过脸去,小甲也察觉自己样子不堪,仍旧蜷成一团,他生怕柳枝厌弃自己只鼻涕眼泪糊着一脸的哭喊着“大姑娘我冤枉啊,你别不管我——”
“啪”的不知道是寡妇的什么叔伯兄弟恶狠狠抽了小甲一下“你喊冤、你那东西难道没有爽到?”“停——”
柳枝满脸涨红:“我不是来停你们这些污耳朵的话的,痛快说你们想怎样解决吧。不过先给你们个底——”她看着那几个人脸上一掠而过的算计之色、指着小甲说“他与我只有同乡之谊、原先是我家伙计不假,可去年就还了他身契,所以你们想要我替他割肉是不可能的。最坏就是你们打杀了他、我出几十俩烧埋银子送了他骨灰回家乡,也绝对是对得起他。”
她虽然盘了髻,但仍然面嫩得很,个子又娇小,说的话却叫众人一惊一乍。
“小娘子不会这么狠心吧?”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笑嘻嘻道,带点试探之意。
柳枝身躯挺得笔直,目光凶狠:“我跟他无亲无故,说来还是他做了有损我家脸面的事,从哪条人情法规里反而我要给他擦屁股?除非我得了失心疯还差不多。”
这泼辣态度一时镇住众人,只小甲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大姑娘我错了,你可别不管我我再不敢了”。
杏蕊早气破肚皮,道:“娘子心善,跟这些人值得多说什么,给七爷府上递个信,娘子是白七爷的贵客,哪里能受到这等对待。”
柳枝并不想麻烦七太太,毕竟是自己的事,不能动不动就去找七太太。但她也知道狐假虎威的道理,并不拆杏蕊的台,只冷若冰霜的板着脸。张妈也在边上帮腔。
张妈和杏蕊都是白七爷府上出来的,对方就难免犹豫了。开始小甲吹嘘六福巷的院子和西街的食铺都是他的,寡妇一群人做个仙人跳以为捞到一块肥肉。结果他哭天喊地,不知怎的这时候他犹想保住一份奇怪的面子,真真假假说他拐带了原来东家的闺女,俩人私奔至此。家里银钱一并是柳枝带来的,不过她对他是极心爱的,要不能自己抛头露面去做工把自己养在家里,所以她必定是会出钱把自己赎回去的。
原来是这样软趴趴的窝囊废,主家又是这么彪悍,诈不出几个钱。寡妇一家无比失望,最后要了二十两银子遮羞费了结此事。
柳枝灰头土脸回到六福巷自己家,张妈安慰她:“娘子别跟那不要脸的东西生气,好歹把这块臭肉甩出去了,再也不会妨碍娘子了。”
杏蕊脸色也难看,泪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勉强着不落下来而尽力宽慰柳枝。原来柳枝闲来无事,看小甲也十**岁了,和杏蕊年纪相当,就想撮合他们,杏蕊是同意的,小甲一直哼哼哈哈。却转背做出这种事。
晚上小虾母子回来也是一通痛骂不提。柳枝头疼得晚饭都没吃,早早就睡了,这股说不出的窝囊气全发泄在漂洋过海的人身上,她忍不住使劲捶着被子,当做是他。这次他回来,无论如何再也不要跟他分开,别人就是看自己孤身一人才这样欺负自己。
早上起来柳枝眼圈乌青,没精打采,杏蕊给她梳头时神色躲闪。柳枝叹气:“你是想给他求情吗?”
杏蕊羞惭点头:“本来我就想他从没娶过亲,只怕会嫌我,他这样一作我也死了心,不敢高攀。只是他是娘子老家带来的心腹,何必因为我这样的卑贱之人伤了主仆情义。”
柳枝:“不是因为你,是他自己不争气。”
小甲真不是个东西,惹出祸事来把自己一个女人推出来抵挡,真是太不要脸了。往日里自己可是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柳枝也是失望加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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