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镯子里面有三张银票,两张一百、一张二十两的。舅舅和冯家两个哥哥都偷偷一个人给了她一百两压箱钱,还神秘兮兮的叮嘱她一定别告诉李春,是给她防身的;就连朱娘子都以同样的理由塞给她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这算一笔不小的财富了,而且李春走时还留了一袋碎银锞子给她,她扒拉扒拉认真秤了也足足二百两呢。
柳枝初步想着还是盘个铺子卖个馄饨、米面什么的,这人可以不穿绫罗绸缎、不插金带银,然只要是个活的,肚子总是要填一填的。何况她也只擅长灶头活计,人手也够,小甲算个劳力,现在又有杏蕊,也是个能做事的。
这些天就杏蕊陪着寻合适的铺面。杏蕊犹豫着,还是劝她:“娘子,你还是跟七太太商量商量吧。”
“没必要麻烦七太太吧?”柳枝总觉得自己这是小事。
杏蕊道:“娘子你外乡人初来乍到的,万一哪里冲撞了都不知道;白家在南泉根深叶茂,到时娘子做事也好行个方便。”
柳枝想想,觉得十分有道理,有七太太,自己至少不能被骗了。当她认真向七太太讨教南泉城做小贩的注意事项时,七太太惊讶得眼睛珠子差点掉下来,甚至有点儿惶恐:“李娘子,是哪个下人怠慢了你吗?你只管告诉我,我一定打死,绝不手软。”
柳枝也被吓住了,这哪里跟哪里,她就是想补贴点家用啊。她结结巴巴解释:“我想有个营生,也不至于白坐着。他还欠人钱呢,我这赚点家用,多少也能减轻他负担。”
七太太面对柳枝这点杂货铺的眼界有点儿无语,可七爷来信叮嘱她一定要把李春的娘子照顾好了。他这人十分光棍,什么宏图伟业都吸引不了他,这世上唯一叫他挂心的就是这个小娘子。
于是七太太细细的掰开了揉碎了,教育她她男人是要干大事的,她只管吃好喝好就是不拖后腿。她要是去摆摊卖馄饨,李春肯定臊得要跳海。
别管他欠多少,他要没有赚十万的能力,鬼才肯借他一万。而且啊,平九是巴不得他开口借钱。你知道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想借钱给他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跟燕子岛拉上关系啊,燕子岛以后会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你又知道你男人是燕子岛说一不二的人物吗?
“不,我不知道。”柳枝很诚实的回答。
“您说的我都不懂,我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妇人。我也不在乎他赚多少钱,我甚至都不乐意他赚那么多钱,他那是拿命在赚呢。我就想他回来后就不出去了,我们俩口子守个小店、有口饭吃就行了。银子哪里有人重要,您是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反正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
这话说得七太太掉了眼泪。银子哪里有人重要,这是天底下最轻飘飘、也最沉重的一句话了。七爷在外面行走,他们夫妻少年结发起聚少离多,她四个孩子、哪一个出生时爹都不在家,四儿是长到五岁时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爹。
而且七爷在占城早有了侍妾,那边小爷都生三四个了。
“行,李春说过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当好玩;只是做吃食烟熏火燎的,你何必讨这个苦吃。开个针线水粉铺子都强些。”
柳枝只在心里说我不是好玩啊。七太太拧她不过,又问她可看中铺面,她想象中柳枝应该是开个雅致整洁的大酒楼,南泉城来往商贾众多,酒楼十分兴旺。当听到不过是想盘个小店、做码头那些粗人的生意,十分无语。
“李娘子,要是本钱不够我可以借你些”她话还没说完柳枝就拼命摆手,开什么玩笑,本来就是因为欠了钱而烦恼,还借钱,那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了。
柳枝坚持着自己主意是有自知之明,若做了自己不熟的行当就要借别人更多力、欠更多人情。而她所求不多,不过是天幕底下如甜水井街家里那样一处小小安身之所即心满意足
七太太是派出管事帮忙奔走,这地头上的果然能干,不多时就找到两处合意的铺面。两处都不大,都是前面一个铺面后面一间屋子的。不过一间靠近东街,是行商多聚集之地,铺子原是个内地商人的南泉分号,干净细致,铺面也大些,租金要一年起付,两百两足银一年;若买则是两千两,看白家管事面子可折到一千八百两。
另外一间则邻近西街,西街是码头工人居住之地,环境自是嘈杂,铺面也十分窄小破旧,只租不卖。这排房子本是都指挥使修建的一排兵营,后卫所和军港搬迁,这排空屋就做了他用,竟然成为指挥所不小的进项。
白管事特别找了周千户打了招呼,这空出来的门面如柳枝要,一年只需三十两银子。“另外小娘子就看着提两盒点心送给周千户就是了。”
柳枝走了几遭,盘算了几回选了后者,前者她盘不下来、而且还要另外置办灶头炊具,又是额外一笔资金。后者本来就是甜水铺子,虽然说仍然要整治一番但总归有现成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而且后者的客人都是码头做工的,并不需要讲究。
去立契那天她一早起来,叫杏蕊给梳头。杏蕊做丫鬟时就深知一技傍身才是硬道理,学着梳头和针线两门手艺,后来做到官家小姐的一等大丫鬟功不可没。
柳枝面嫩,杏蕊给梳个小抓髻,虽是妇人头却很是俏皮,她头发好,乌压压的。想着庄重只插着那只蜜迦南的簪子,带了对碧玉耳环,显得肤白如玉,眼若秋水。身上穿着这边流行的宽袖琵琶襟淡紫色衫子,绣着葡萄纹,很是相宜,下面系条浓紫色长裙,她肤色白嫩,紫色穿得鲜亮灵动。
柳枝胆子虽然大,独个跟官家人打交道是头一回,心里砰砰直跳,强忍着害怕见礼。倒叫周千户看得一愣一愣,这样甜美的小媳妇家里人也舍得放得来,不过南泉这块地方这般独立的女子他也看得不少,白家珍珠夫人就是个中翘楚。
柳枝叫杏蕊提着个红漆盒子,心里一阵肉疼,光买这个盒子就去了一钱银子,不过她知道有些地方是不能省的。像这样的大人,难道拿桑皮纸包一包点心吗。
盒子里是她自己做的蜂蜜枣泥糕,她打听了千户祖籍中州,偏好枣泥馅子的点心;碟子下面压了张五十两的银票。
柳枝自幼跟着爹爹在铺面转悠,人情世故还是懂的。白管事这里虽然七太太叮嘱了、坚持不纳,她也坚持着给了一块碎银。人家给自己一个外人跑前跑后,自己也不能不识趣。
周千户对娇嫩貌美的小娘子还是很客气的,手艺还这么好,看着她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好不可怜,于是大手一挥,直接给了她三年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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