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带着儿孙早早回到了歪脖子树下,大人小孩都收获不少,李荣还捡了个小漏,十文就买了一匹因为浸水而处理的绸子,他看过了剪裁得巧妙些只损耗三分之一而已。一家子抱满了大包小包欢声笑语不绝,就看见妹婿一家远远过来了,那古怪冷凝的气氛丈八外李荣就感觉到了,他喝住猴子一样闹个不停的俩个孙子,惊讶的看着乌云罩顶的一家。
“小囡这是怎么了?可是摔着了”李荣看到妹婿臂弯里的柳条包子脸上满是泪痕“来,不哭不哭,舅舅抱。”他接过柳条,又觉得哪里不对,大囡头发散了,但是人乖乖儿的被他爹牵着,低着头不声不响的。咦,妹婿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这又是哪个?难道庙会转了一圈人就长大几岁不成?
表哥表姐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时是李春,回家却变成一个不认识的少年公子,但怎么看姑父一家的样子怎么不对劲,大家都聪明的选择了闭口不言。小船来时一路笑语,回去时一派诡异的沉默。
李家因为祖孙三代勤劳肯干,又运气好遇见十几年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也熬成了一个小富户,不算没见过世面的人家,然而今天晚上全家都轰动了。外婆一叠声的叫着多点几盏灯,老太太拉着一个俊美斯文的少年公子的手、就着雪亮的灯光左看右看:“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天仙吧?是王母娘娘身边服侍的金童子吧?喔唷老婆子我可开眼了,还能见到这样俊秀人儿。”
舅妈表姐表哥们一个个脑袋挤着好奇的看着这个从州府来的神仙般人物,他身材修长,肤白如玉,俊眉秀目,竟然把一屋子女眷比了下去。尤其是那与众不同的气度,也不见人家有什么动作,只是安静的坐在老太太身边,话都不说一句就给人一种“看上去很厉害”的感觉。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蓝色宝相花暗纹缎子夹衣,不是很新了但面料的质地里依然于严谨里透出一股华美之意。“看这皮肉,几个闺女都不抵啊!鸡蛋清似的,这是享福的人儿啊,咋就倒街上了呢?可怜可怜。”老外婆啧啧。
“好像戏台上演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哦”表姐甲双眸闪烁。“更像那画上的人呢”表姐乙两颊红晕。
最后还是柳旺把这少年公子从一堆活像要用目光吃了他的女人中解救了出来。小公子跟着柳旺到自己这边的宅子,李氏已经收拾出一间小耳房。小公子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两位小姐可好?”
“还好,她们年纪小,都累了,所以都歇下了。”
小公子看柳旺神情恹恹,郑重抱拳深施一礼:“柳大叔,令爱完全是路见不平,一番好意。请千万不要责备她了,明日还容我向她谢过。”
小公子说的是精致优雅的官话,柳旺明白意思但完全不能用相同水准的言辞回答,只干巴巴的说:“你也早些休息罢,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李氏在等着丈夫解释为什么从州府回来一个乖巧的女儿惊恐不已,哭哭啼啼;一个调皮的女儿却安静如死,一言不发。李春去哪里了,而这个细皮嫩肉的美少年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夫妻俩如何叙事不提。柳条哭个不停,人完全被爹爹突如其来的发作吓着了,爹爹竟然打人!虽然平时娘会说一句“叫你爹回来收拾你们”、然而爹爹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就是姐姐有时淘气惹了事,爹爹也只是摇头。可今天爹爹竟然打了小春哥!
小春哥虽然不是自己家里人,但自己有记忆就知道他了。他爱笑,对姐姐很好,对自己也很好,总是送鱼到家里来,可为什么爹爹要对他这么凶。他是做了大家不知道的坏事吗?爹爹那样子好可怕呢。
李妈煎了一碗安神汤给柳条喝下,李氏又把小女儿安排和自己睡,在母亲的**和哄劝下柳条停止了抽泣,渐渐安稳睡了。
“大姑娘不太对劲呢”李妈悄悄说,眉毛深深皱起。柳枝太安静了,出了这么趟门回来一声不吭,像个木头人般呆坐着,问她怎么头发散了她不做声。就是李妈大起胆子故意问她李春呢,怎么没一起回来,她都依然没反应,眼睛雾蒙蒙的,李妈看她的眼睛没把握说她是不是清醒的。
李氏到了大女儿房间,“枝儿,娘给你梳头发”,柳枝任她拉起,放在凳子上,不反抗,可也没回应。李氏一边给女儿梳头一边柔和着声音和她说话,问些譬如庙会可好玩、你买了些什么、你吃了些什么、有没有给娘带礼物之类喜闻乐见的问题。柳枝只紧闭双唇,就是李氏给她用帕子擦脸也乖乖随她,也不像往日还要左扭右扭。
“是不是撞邪了?”李氏忧心忡忡,叫李妈去摸了一把香灰煮水,给柳枝灌下。李妈知道柳枝不爱这些玩意儿,开始还以为要费一番力,结果两下就灌了进去。
李氏又叫李妈今晚陪着她睡,看着点。等李妈自己收拾好进屋,就看见棉被上湿漉漉一团,柳枝全吐在上面,人却是没什么动静,不吵也不闹的缩成小小一个,面对着墙壁里面躺着。李妈忧心忡忡,摸她额头体温正常,呼吸也平稳,只能自我安慰也许歇息一晚上就好了。
早上,柳条已经恢复正常了,乖乖儿梳洗了坐着吃粥。李妈说柳枝精神倦怠,还要睡,柳旺倒额外宽容,叫李妈随便她。
那个美少年小公子经过一夜的休息,就像一株缺水的花被浇灌回来,闪瞎眼程度比昨晚又上了一个台阶。他对着两位鞠躬道:“晚辈姓卢,名溪月。家本京都人士。”
原来这美少年卢溪月原是京城官宦子弟,倒霉催的父亲犯了事被罢官流放,死在路上。舅家赎买了他母亲并姐弟两个,转年母亲改嫁,他和一个胞姐继续留在舅舅家,熬了几年人情熬成一张薄纸。他今年满十六岁,可支门户了,不得不另外做打算。
安置了胞姐,自己来松宁府投靠另一门亲戚。结果被看成瘟神上门一般,和那些打秋风的佃户一起在门房混住了几天,一盏茶水都没得到,悻悻离了亲戚家,天地悠悠,一时竟然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