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的地面上隆起一个墓堆,上面是新盖的泥土,碎草碎花一星一点掺杂进去,应龙在墓堆前沉默良久,阳光赤裸裸的铺洒下来,他的额头落了莹莹的一层热汗,应龙还想为死者立一个墓碑,可他连一个人都不认得,一个名字都叫不出,墓碑上空落落的没一个字,和这突然空寂下来的大地一般模样了。
应龙转身走了,那魔界斑斑的血债中,他连自己的一份都没还清!
他心灰意懒的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了,一路晃晃悠悠像喝多了酒的醉汉,远处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应龙瞟了一眼,一座浩大的城墙遮天蔽日的矗立在眼前了,他冷笑道:“是小田原城啊!”
城垛间昏睡着不少士兵,战旗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城门前一条浑浊的河水,泛着清新的水汽,桥板上熙熙攘攘的尽是些挑菜的农人,一箩筐一箩筐的菜便这样涌入了小田原城。
应龙还要去找梼杌和穷奇,本来不该在这小田原城多耽搁时日,可他也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城内,或许有什么就在等着他呢?即使没有,那去城内的酒馆饱饮一醉也很好啊!
他看着这城池,一种将军的直觉让他不经意的说了出来:“这样的城池,给我三千斩影候或者五千兽兵,一定能踏平了!”
守城的十户长高高瘦瘦的,手里一根瘦瘦高高的长矛,他倒还算尽职尽责,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偷懒睡觉,扯着嗓子一声一声喊着:
“过!”
应龙走的晃晃悠悠的,那十户长就很疑惑了,眯着眼睛打量着这醉汉,既没扛着菜筐,衣服也穿着奇怪,腰间还陪剑,这还了得,那肯定是要好好搜查一番的了,他伸出长矛拦住了应龙,厉声问道:
“干什么的!”
应龙漫不经心的握着长矛,向身旁一推,那十户长就被一阵巨力拉扯,跌跌撞撞的掉进护城河里了。
十户长还顾不得呛水,先喊一声:“快拦住他!”
那昏昏沉沉的士兵勉强清醒了一些,便攥起一旁的长刀长矛,还没看清是谁硬闯小田原城,就一个接一个的被扔进护城河里去了,城门外那些抱着菜筐的农人们哪里见过这阵势,大喊大叫得乱作一团,应龙却不心急,看着那狼狈落水的士兵,笑的够了才走进小田原城去。
应龙的嘴角的笑是一抹凄凉的笑,他浑浑噩噩,步履蹒跚的撞开挡路的人,也不知该去一个什么地方,然后猛地站停了脚步,看着一家酒楼,他便知道该去哪了。
高楼里飘出的酒香勾住了他的魂,应龙刚踏过门框,店家便热情的招呼上来,还没说一句话,就又被应龙推了回去,喝道:
“拿酒来,最好最好的酒!”
应龙丢下这句话,也不管什么了,别人要是敢拦,一脚就踹开了,径直上了二楼。
高楼上干净素雅,两扇对窗虚掩着,穿堂风就这么来来去去,去去来来的溜达几回,墙角的几盆玉兰花小心翼翼的捧出洁白的花来,醉烟冉冉暖风依旧,几幅红木桌凳,一张珠帘的后头,一双素手,一只古琴,一位妙龄女子,琴声似乎是在他上楼时候停的,直到现在还没响起来!
应龙站在楼梯口,楼上原本的客人都齐齐看向他,惊愕,好奇和恐惧都写在脸上了,应龙气恼的大手一挥:
“滚!都滚!”
身后的店小二急急忙忙的跟了上来,见这新来的客人气势汹汹,也想插几句话,应龙却是不给机会的,喝问:
“酒拿来了吗?”
店小二一边端出一坛酒,一边说:“客官,这二楼是——”
应龙接过酒坛,仰头便喝了半壶,酒水顺着嘴角溢出,滴洒的到处都是,他也不管小二是要说什么,一把就将他推了下去,催着:“再拿些酒来!再拿些酒来!”
店小二滚了几圈便消失在楼梯口了,应龙瞪着那桌上的酒客,猛地摔碎了酒壶,一手一个就把他们从二楼扔了下去,这些人杀鸡似的尖叫,应龙却也不理,就这么折腾了半响,二楼便冷清下来。
应龙拿起桌上的残酒,斜靠着窗沿,痴痴的看着街道的尽头,他为什么这么粗暴反常,自己也说不清,那就喝酒吧,喝最浓最烈的酒,他要用烈酒唤醒那奄奄一息的热情和意志,让他可以对战争和杀戮淡然处之!
酒一壶接着一壶,是怎么也喝不够的,人却是一定要醉的,他喝光一坛摔碎一坛,看着那飞溅的碎片碎酒,心底就会腾起一种疏离淡漠,他大声吼着:
“来酒!”
店小二忙不迭的送上酒来,哆哆嗦嗦的放在一旁便跑走了。
应龙大哭又大笑,嘴唇一开一合,鼻翼一紧一缩,他的眼睛朦了一层水雾,脸也鲜红起来,他气恼的锤着床沿,将半个窗户都锤飞了,他吼着:
“我不是说了放他们走吗?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人能听得懂他说什么,他也没必要让别人听懂,可他是要说的,这是心底的痛苦!
一抹淡淡的琴音恰如其分的响了起来,像是柔和的春风掠水,应龙手里的酒壶便被这琴音夺走了,稳稳的落在一旁。
应龙这才发觉,那个帘后的女子一直是没走的,素手依然悬在古琴上,那掩映在珠帘后的脸模糊迷离,应龙很惶恐,这样的醉态让一个女子看到怎么好?他慌忙的拿过酒壶,他想要借酒遮丑。
他的手伸一寸,酒壶便退一寸,应龙生了气,他双手盘胸,不理会了,眼睛依然看向街道的尽头,心却不在那里了!
琴声缠绵悱恻,时而低沉时而高扬,那芊芊素手一撩一拨,便是寥寥千古意,应龙听的醉了,气呼呼的嘟囔道:
“这样好听的琴,是该配好酒的!”
琴声混着清冽的嗓音,那是一种女子特有的嗓音,应龙还有些似曾相识。
“可你已经喝得够多了!”
应龙摇着头,固执的说:“不够不够!这点怎么够?”
珠帘后传来一声笑:
“那——那你就再喝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