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郭宇和王政和拌嘴,居然大占上风,迟子凌向一边的王国峰笑道:“果然是少国公带出来好兵……这黑炭头我听着口音,是我们京师出来的吧?”
当时的北京话和清季到现代的口音颇有不同,不过也是有了明显的京腔,郭宇是正经的京卫子弟,不象王国峰等人,多半是京师附近流落进去的,口音上明显不同。
“对,”王国峰笑道:“那是大人督查室的人,今次来就是负责这样的事情……”
大队的士兵已经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据说潜伏在眼前这宅院里的是锦衣卫的一个副百户,也是世家出身,是个潜伏躲藏的老手,不过已经调集大批人手将方圆数里都围住了,倒不担心人跑了,所以各人才都是这么淡定从容。
“大人连京卫子弟都能调教好,真是天人也。”
两人正在寒暄,负责带队搜查的军情司官员却是垂头丧气的跑了出来。
“大人,没有找到。”
“院子和屋子里头全是空的,没有人。”
“我们查看了被褥和锅灶,没有动用过的迹象。看来这里不是真正的藏身点。”
王国峰面沉如水,今日大张旗鼓,捕人不少,不过真正的情报特务人员人数有限,整个对辽阳的情报网其实是靠这些头目来维持,一网拉上来全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没打着,这个脸可就是丢大发了。
“你们是不是每日跟着,一直看到有人进出这里,要抓的人留在屋中没出来?”
“是的。”迟子凌问话,这个军情司的人看看王国峰,见王国峰点了点头,他才朗声答道:“我们每日盯着,都有不同的人来找住这院里的人,每晚都有灯火,起更前后吹灯睡觉。天明就起,所以我们认定了就住在这里,四周布了暗哨盯着。今日不曾见他走掉,却不知怎的没找着人。”
“不妨事。”迟子凌笑道:“这是小花招……每日他确实在屋中,点着灯火,真正睡觉肯定是在后头或两边的房子里,那里做出是空屋的假象,这样抄不着人,很容易放过别的地方,抄捡不会太细……你们仔细查查周边的房舍,屋檐上也不要放过,一定能找着人。”
“迟子凌你个狗日的,欺师灭祖!”
迟子凌话音一落,果然是从另外一个宅院的屋檐上立起一个人影,全身黑漆漆的,似乎是穿了什么夜行衣的模样,指着迟子凌,便是破口大骂。
“打他下来。”王国峰冷然令道:“不必考虑活口。”
砰砰几声枪响,那厮却是在厢房上躲来躲去,子弹嗖嗖飞过,却并不曾伤着他。此人应该是练过武,身形极为利落,在房檐上奔跑如飞,眼看着跃过几幢房子,就要跳远。
“砰!”
王国峰等人身边不远,有人打响了手中的火铳。枪声砰然一声后震,火光自枪口处冒出,三钱重的子弹飞掠而过,众人拿眼一看,却见屋顶上人影晃了一晃,扑通一声,便是自房上栽倒了下来。
这一摔当然不轻,有人跑过去一看,远远叫道:“人已经死透了,打中心口,头也摔折了。”
“哈哈,众人打的准头都怎么练的,关键时刻还得看咱的。”
原本众人想来夸这开枪的,听他这么一说,人人腻味,顿时都不过来了。
杜义也被紧急征召了,这会子斜着嘴,抵抵一脸得意的李达,轻声道:“你他娘的悠着点,这么多大人在这里。”
“那咋了,咱打的好还不兴吹两句?”
李达就是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估计这一辈子也是改不好了,杜义撇了撇嘴,也不理他了。
倒是郭宇眼前一亮,策马赶了过来,这一次却是跳下马来说笑,用马鞭抵着李达胸口,笑道:“打的不坏,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千总部的?”
“标下是中左所千总部火器分遣队队官李达。”
“哦……李达……我好象听说过,对了,这一次火器训练改大纲,听说就是你出了不少力。军训局那边,我有几个熟人这几天老提你。”
“嘿嘿,咱是出了一点力。”
李达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龇牙咧嘴的笑起来。
郭宇呵呵一笑,笑道:“你们上官是我好兄弟,我得和他说道说道,本事这么大的不能再当小小的队官了,最少得是旗队长。”
他随口一句,接着便是向王国峰道:“王大人,这里事毕,我回去向大人禀报了。”
今晚之事,最重要的就是这里,此地事完,基本上就能收工了。
已经折腾了半夜,也是该收队了。
“收队。”
王国峰对今晚的结果十分满意,也对迟子凌十分满意,更对紧急动员的参战士兵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拍拍迟子凌的肩膀,笑道:“你老哥有什么具体任用,就得看大人的意思了,不过……”王国峰笑笑,接着道:“辽阳镇欢迎你!”
……
……
转瞬之间,辽阳镇就接连发生两件大事,叫人有目不暇给之感。
镇军大整肃,抓了好些个违法乱纪的军官,连堂堂三品武官佟士禄都被打了军官,责罚不可谓不重。
从镇总部到各司,各营,各千总部,全部都是开始轰轰烈烈的整顿工作。
倒也真抓到一些小团伙,最叫上下恼怒的是一个定辽中卫出身的军户团体,经过严格训练后全部成为合格的骑兵,而每月二两四的饷银和福利已经满足不了这些家伙,居然有五六人臭味相投,受不得严格的军训和不满饷银微薄,居然动了到广宁投效辽镇的打算,在这些家伙看来,辽阳和辽镇既然有严重的冲突,他们本身又是技艺出众,到了辽镇,肯定会获重用……李成梁家丁的丰裕生活,早就使得他们不安于位,蠢蠢欲动了。
出现这样的事,看似突然,其实也是必然,辽阳镇有一大群恩义早结的军官团体,有集体归属感和荣誉感,但不能笼罩到每个人的头上。
银子,有人用来安顿家小,有人喜欢狂嫖滥赌,虽然辽阳镇挑选镇兵人选的时候已经尽可能的挑品行过关的,仍然不可避免的泥沙俱下,有一些黑眼珠只认得白银子的人混入其中。
“此事现在不暴发,将来也会出来。犯事人员,一律判斩便是。”
西花厅中,惟功神色倒不怎么严峻……在座的人神情倒是十分惶恐,特别是那些一线的军头们,他们也预料不到,一向自豪的军人荣誉和忠诚度上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很多军头都有这样的认识:不认跟随大人的人有多少,这个团体是壮大到何等的地步,始终还是军队最忠于大人,也是大人手中最为可靠的力量。
现在这最可靠的力量却是出了最大的纰漏,众人心里自然十分不安。
“相关的人员,各级武官,记过的记过,罚俸的罚俸,关禁闭的关禁闭,按军法来做,大家都安心。”
“是,大人。”
所有军官都站了起来,惟功如此大度,平淡,也是叫他们心中的羞愧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至于军人的待遇问题……”惟功沉吟着道:“也是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大人,”王辅国站起来,一脸沉痛的道:“我们管束不力,哪里还敢提什么待遇。”
“是啊。”郭守约也道:“对咱们不加责罚就算了,还要提升奖励,末将愧不敢当。”
“各人的帐,各人清楚。”惟功笑道:“罚是罚,该有的也是得有,赏罚要分明。”
他目视张用诚,笑道:“用诚,你来吧。”
这样的场所,张用诚向来是可以代替惟功发言,他站起身来,微笑着道:“大人的意思,整个薪饷的改法,分为高级军官和中下级军官,还有士官,普通士兵这四块。”
“先说普通士兵,入营参加新军训练,完成技战术训练和初等军中文化课程之后,每月薪饷步兵二两四,骑兵三两,炮兵四两,工程兵和辎重兵等同步兵。军中雇佣长夫力役充为辅助的另说。”
众军官都面露喜色,步兵提到二两四,涨了六钱银子,一年多了七两多,加上军队的福利很好,抚恤和战伤补贴都是地方上没法比的,光是伙食这一块,无论如何比民间强得多,加上收入增加,略有浮动的军心,能够迅速平服下去了。
也有人在惦记军官改革这一块,心中仍然在期待着。不论如何,他们高级武官中也有不少和佟士禄差不多想法的……商人大赚特赚,辽阳镇又不讲世袭土地,连原本的卫所武官的土地都被或软或硬的弄了回来,指望大人给大家每人弄几千亩地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知道在这方面绝无可能,现在也惟有期待薪饷上的改革了。
也是惟功的威望实在太高,也佟士禄这种傻大胆敢说几句怪话,也并不敢把矛头对着惟功。其实任何一个团体,在大明这个特定的时代,想叫军官竭诚效力到死,土地始终是绕不过去的一个重要的坎。
分了地,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了寄托,子孙后代,也交代的过去。不分地,虽然薪饷很高,但买地购屋还是差点意思,李成梁捞到的大量的钱财,多半还是给部下分了土地,他的麾下将领,阡陌连边,广宁到沈阳各地,都被瓜分一空。
辽镇的几个大将门世家,特别是祖家,土地估计过万亩之多,大量的军户替祖家这样的大世家白种着地,这才是大明军人理想中的最顶级的归宿了。
惟功不愿意,也绝不可能向部下许诺未来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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