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很少,青烟斜斜的飘着雨丝,穹顶挂着五色彩虹。
田曼沿着黛色石板路往药铺去,眼睛望着少见的景色,嘴角自然上翘。
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让她有点想法的人,还没来得及追,人家就要结婚了,这怎么搞。青州离京城那么远,又没有高铁。
去了白给,跟许肃也就一面之缘。可不就像天上的彩虹一样,同属无根之物。
但是,不去终究意难平,还是要去京城看看,慢慢来吧。
“师妹,又在偷懒?”
骆山冲不知从那里冒出来,趁田曼分神,一手按在她头上。
“骆十六。”田曼一手打掉他的爪子,身子离他远些,看都没看他,慢慢地说:
“现在可不是出门溜达的时候,你给卫队省点心,乖乖呆在道观行不?”
“你忘了我还在做书令,哪有田功曹这么闲啊。”骆山冲看着前方,话语里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别叫我功曹,让我想起该干什么事。你还能在溜达?”
田曼眉头一皱,手上把玩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柳条。
功曹掌管州牧以下大小官员的功绩考核,光一个随意在州牧面前告状的职能,足够让官员们心惊胆战,谁的底子都不是白的。
官员们不能拿她怎样,深知这人是州牧的心腹,骆山冲也是,骆家家主不久前出城迎接州牧回城,骆家态度可见一斑。
“那要多谢田大夫不杀之恩了。”
骆山冲眼帘垂下,瞥向田曼,低声问:“你那个纺织机拿给李家做,放心么?”
“他们家祖传木工技术,已经是青州境内最好的。”田曼看向他,问:
“骆老爷子叫你来的吧。”
“嗯。”
“州牧可能打算造兵器,你们家的铁矿,懂的吧。”
田曼面色平静,大街上虽然没什么人,说话还是要小心。
“征用了,价钱很便宜。”骆山冲叹了口气,接着说:
“我爹担心下半年家里揭不开锅,叫我来问问田大夫,有能用得上骆家的地方只管开口。”
“哦。”田曼眼角跳了跳。
青州城有五姓的话,他们骆家稳稳地前三。田曼不知道左巍给什么价钱,但怎样骆家也不会亏。
那帮老狐狸嗅到有利可图,想跨行分一杯羹。
说的那么谦卑,吃准了州牧得一碗水端平,她要是少了骆家的好处,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解决灾民就业还得指着这些宗族,能主动来是好的,省的挨个串门。
“岂敢,我这确实有一桩生意,青州无人做过,骆家若能帮忙,最好不过。”
“是什么生意?”骆山冲神态、语气不经意,像是平常的聊天。
“羊绒。”田曼见他态度自然,不禁高看他一眼。
“愿闻其详。”
骆山冲微微皱眉。皮草生意,田曼早已交给城北赵家,两家向着州牧,州牧的位置算是坐稳了。
“牧民梳理下来不用的羊毛,一般都是防火烧掉的,我有法子把这些东西做成衣服。只是现在战事敏感,你回去问问你爹,好好想想再说做不做。”
“这个时候,还有羊绒么?”骆山冲不管家里生意,但自小耳濡目染,明白这是桩好生意。只是现在的时令,恐怕羊绒已经被牧民烧完。
“我有路子,材料运来是半成品。”
“这生意我骆家接了,请田大夫不要再找他人来做。”骆山冲对田曼抱拳。
“那是自然。”
田曼同样抱拳。倒是果断,不愧是宗族子弟。
“田功曹在这做甚?”
一声响如雷霆,三、两个行人看向田曼,远远行礼后便躲的无影无踪。
田曼一脸黑线的看向一人。
一个魁梧的汉子身边还带了两个护卫,三人身侧皆配长剑,大步走向田曼。
“都尉。”骆山冲抱拳道。
田曼同样低头抱拳,拳头捏的死死的,一言不发。
青州就没人敢喊她的职位,只因为她不高兴听。
一个不发工资,事还挺多,又在左巍眼皮子底下没空腐败,越听越亏,面上没了好脸色。
这空降的一个人,叫就算了,还叫那么大声。
“田功曹这脸,没用谢某差人送给田功曹的药么?”
都尉拉了拉衣领,国字脸通红,身上一股酒气。
“原来药是都尉送的。‘生肌玉露’珍贵,给我用太奢侈了。不如都尉收回,留给夫人用。”田曼接着说:
“我正要去药铺为都尉夫人抓药,待会一并送到府上。”
“内人唐突,怎么能让田功曹做些下人的活。”都尉抱拳道:
“田功曹也是好酒之人,谢某请田功曹到府上痛饮一番,算作赔罪吧。”
气息沉稳有力,声音粗豪不失磁性,田曼不禁拿正眼瞧他,对上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
田曼看的呆住。
这个都尉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这身材、这气质、这脸,把胡子剃了再做个造型。田曼眼睛开了几重滤镜,看透了都尉的本质,妥妥一枚型男!
“都尉,田大夫是个女子,饮酒有失体统。”
骆山冲大声说道,埋首时,瞪了田曼一眼。
田曼蓦然惊醒,浅笑着对都尉抱拳道:“都尉言重了。都尉远道而来,下官事务繁忙未能迎接,失礼之处还望都尉海涵。”
“谢某惭愧,身居要职却不能为百姓做些善事,还能拦着田功曹去做么。这些事,功曹不必放在心上。”
都尉手掌随意放在剑柄上,声音随性。
“下官不过是临时上任,疫情过后也只是平头百姓。功曹不敢当,都尉还是叫我大夫比较妥当。”
田曼简直忍无可忍,好看也不能一直这么叫,鸡皮疙瘩掉一地。
“田大夫的能耐有目共睹,若是不能得一份体面得职位,来找谢某便是,都尉以下,随田大夫挑选。”
都尉一说,骆山冲皱眉看向田曼。
“多谢都尉抬举,下官能力有限,全赖州牧大人威名能做出成绩。”
田曼不想再跟他说话,挖人不谈钱就是耍流氓,跟流氓呆久了自己也会变成流氓,小仙女怎么能是流氓。
“田大夫忠心可嘉,难怪州牧不顾世俗启用。谢某佩服。”都尉双手抱拳。
“不敢。请问都尉从那里看出下官是爱酒之人?”田曼心生警惕。
都尉却大笑几声,摆手说:
“谢某数年饮酒,见过的好酒之人无数。对田大夫只是这么觉得,便说了出来,唐突了。”
“都尉并未猜错,下官有些不错的酒,改日无事,便邀都尉尝尝。”
田曼觉着,爱酒就是朋友啊!
“好,改日再约。内人的事劳田大夫费心,谢某告辞。”
都尉拿不准田曼的意思,抱拳离去。
“田曼你疯了,你是州牧这边的人知不知道!”骆山冲瞪着田曼。
骆山冲不知从何吐槽,刚才田曼看呆了是吧,看上都尉了?一眼就看上了!
“一惊一乍的。”
田曼见都尉走的没影了,扭头往药铺走,满脸写着高兴,脚步轻快。
“都尉妻妾无数,你小心点。”
骆山冲恼怒的看着田曼,大步跟着。
“他有那个资本,你别嚼舌根,我就看看。”
田曼提醒后哼起了小曲。
骆山冲听的刺耳,说:“你管住你的眼睛便没有那些事。那天被州牧发现了,没你好果子吃。”
“我干嘛了?看帅哥又不犯法。”
骆山冲无言以对,都尉那种糙汉子那里好看,偏偏那么多女子倒贴,田曼这种不寻常的女子见到,竟然也不能免俗。
思及此处,骆山冲话里带气,问:
“你叫州牧划高粮价,粮商来的多了粮价跌的比以前还低,有人趁机大肆收购粮食,是不是你做的?”
州牧那可是他偶像,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被田曼这么糟蹋,跟个傻子一样,田曼要什么给什么。
这个家伙还当着他的面找下家,根本没把州牧放眼里,着实可恶。
“谁干的?”田曼瞪大眼睛,骆山冲见状气消了一半,接着田曼说了句:
“老娘还没动手呢!”
骆山冲火气又上来了,这人无药可救,掉钱眼里去了。
“你去抓药,送去谢府,顺道叫都尉早点睡,晚上有活。”田曼抓起骆山冲的手,把药方拍在他手上握着,一通吩咐后往城门跑去。
骆山冲一手隔着药方纸抓住了她的手,说:“吵什么,不是你,那就是堂主在做。”
“谁也不行,粮食出城了,我还赚什么!?”
田曼甩胳膊甩不掉骆山冲的爪子,抽也抽不出,她突然发现,这个师弟是会武功的,这一点倒是跟他的脸很配。
“这事你别管了。”
骆山冲一不做二不休,将田曼拖进店里。
。。。
“大人,那小娘们脸红了,怕是看上了大人。”护卫笑道。
“卑职也看见了,要没脸上那块疤,也是个美人呢。”另一个护卫抱着膀子,一手捏着下巴,脸上怪笑。
“莫要说笑,那是是州牧的人,就算州牧不用,那也还是他的。”都尉呼出一口酒气,面色严肃,挑花眼里有了几分骨子里的正经。
“别人都叫她大夫,都尉何不找她看看,这样喝下去到几时?”
“快了。”
田曼不是自己人,要她背叛左巍就得让她犯错,犯一个左巍知道不能忍受的错。
都尉面上正色一闪而过,摇晃着走进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