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混着烈火发出刺鼻的气味,墨来坐在一张草席之上,他的四周是散发着犹如海底之中万年不见光彩的泥土筑成的墙壁,刺骨的寒气在调控了四季的白玉京之中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皎洁的月光从云中射下,落到了着墙上的铁窗之上,墨来盯着面前的月光,很白,那句诗是怎么说来着?疑是地上霜?可就着四周散发的寒气,墨来认为这也许就是霜。
铁链贴着地板滑动,墨来站了起来,将草席移到月光照射的地方,然后自己在坐上去,墨来一直都是这样,能让自己舒服一些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吃苦头。
墨来弯着腰盘坐着,他不敢靠在墙上,他手上的这条铁链直接隔绝了他使用灵气,简单来说就是丘肃铭赐予自己的东西皆没了用处,现在的墨来又变回了凡人。
墨来转了个身,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光,他发现自己只能看到云层,根本看不到那轮明月,这让墨来有些不爽,先不说这个没有人权的监狱,连一张被子都不给之外,居然连个看管都没有,这不是成心想让人越狱的嘛?而且自己作为主动提供消息的线人,别说荣誉奖状什么的了,还把自己给抓了起来!这叫什么事?!就因为自己是个有爱心的人不会想要报复?
声音响了起来。
是脚步声,来人穿着一双恨天高的鞋子,厚重的鞋底在这种无人的牢狱之中发出的声音特别清楚。
墨来大概知道是谁了,是一个女人,而且是喜欢在鞋底藏暗器的女人。
脚步声停了下来,墨来微微一笑,走道中那昏暗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了自己的侧面,虽然只是在昏暗的基础上加上一些昏暗,可是墨来却很简单能将它辨别出来。
“你独自一人来找我就不怕他吃醋?我可是记得那家伙算是一个大醋坛子。”墨来打趣道,他转过身,微笑着对着栅门外的陆玖挥了挥手,然后墨来便皱起了眉头,因为对面的那个少女在笑,对自己笑,很好看,只要皮囊不是太差的人笑起来都会非常好看,而像陆玖这样被人重新构造了身体的人笑起来虽然不能算是百媚生,可依旧是人间的美景,只是墨来不是任不羁,对于墨来来说这种笑他很熟悉。
“你好啊!墨来来。”陆玖同样对着墨来挥了挥手,她席地而坐,一缕剑气在她坐下之前凝于地面之上,她现在对于剑气的操控已经不下于元婴修士控制灵气了。
墨来眼睛微微一眯,他总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不是身体,而是性格,可是平时虽然自己见过陆玖那也是在替任不寂维修的时候,而那个时候,陆玖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任不寂不出现是不会醒的,她怎么会让自己熟悉?
“墨来来?叫得还真是亲密。”
“那可不是,毕竟咱们的关系很有可能比你想象的还有亲密。”陆玖坐在地上,一边笑着一边用双手一个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圈了个圈,然后做着“进出”的动作。
这下墨来确定了,对方即便和陆玖一模一样,但是却绝对不是陆玖。
“说吧?阁下是谁?找我有何事?既然变成了她的模样却一点都不打算伪装一下性格,阁下还真是好雅致。”墨来盯着陆玖屁股底下的剑气,他知道现在对方可以轻易杀死被囚禁的自己,但是却不一定能跑得出去。
陆玖迎着墨来看过来的视线,挑了挑眉毛,“你还真的不信呐!也是,这要是我我也不信,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太过奇怪了,但是这又确实发生了,导致我也必须要信了。”
墨来呼出的气重了一些,他感到厌烦和生气了,他从来不喜欢愤怒,对于那些做出所谓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墨来对此只有一种情感——悲伤,就像那个杀死了自己妻子儿女和邻居的人;就像那个布局窃取外物力量的魂;就像赵斌和刘闯。
墨来从不真正的愤怒,对于他来说愤怒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之一,但是自己向来不喜欢美好。
墨来的呼吸再次趋于平稳,他闭上眼睛,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这样的家伙给惹生气?因为他变成了陆玖的模样?还是因为他那些不着四调的话?大概都有一些,但是这也不是墨来会觉得烦躁的理由,这是他不会犯得错误。
“不存在的。”陆玖突然说道,她的右眼带着笑意,就像观看笼中挣扎的小狗一样的笑意。
“什么?”墨来问道。
陆玖耸了耸肩,“不存在不会犯错的东西的,哪怕是神州,不也诞生了‘生灵’这些罪恶的存在,不也将他们养育了不是么?”
“你认为‘生灵’的存在是错误的了?”墨来反问道,他心中出现了一团迷雾,而这团讨厌的迷雾让他越来越烦躁,面前的这个家伙真是令人厌恶。
“怎么可能?”陆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我也是生灵的一份子啊,我为何会觉得自己是错误的呢?而且,你好像很烦躁呢?烦躁到把‘罪恶’和‘错误’变成了同一个意思。”
墨来突然睁大眼睛,他瞪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对方依旧保持着爽朗的微笑,就像奈亚拉托一样,令人火大。
“原来你找我只是为了探讨这无聊的哲学问题,那你该去请教姬柯先生,他对这种方面很擅长,而不是跑到我这里来咬文嚼字,我明天还有体检,不能吃早饭,所以我想先睡了,送客,不送,拜拜。”
墨来说罢,就像一个小孩子双手抱头向后仰躺而去,那怕手背被头和地面夹的很痛,可还是要装作一副帅气忍住不哭的模样。
“你想要将人们拯救,作为逆命的继承人之一,对吧?昙花大人?”陆玖看着躺在地上的墨来,她没有离开,而是来了这么一句。
很有效,墨来坐了起来,双目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是寒冷。
陆玖像是嘲笑一般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平时的你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的,但是现在看来你是真的觉得厌烦了,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最后一个......。”
“‘罪恶’不是‘错误’,‘罪恶’是一种基于规则和道德违反所带来的含义,‘错误’则是基于不同的对象而出现的简单的相对意义;人生而为恶,生存便是意味着其余生命的死亡,这便是原罪,生存便是世间最大的原罪......。”
“但是,却不是错误。”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陆玖微笑着,而墨来脸上的神情却更加严肃。
“人们正因为生存才会有机会去偿还他们的罪恶,才能去对着身边出现的莫名的恶意不放在心上;才会觉得每天起床时的日复一日透进来的阳光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奇迹;才可能会对着这个一团乱麻的世界报以希望。”
墨来心中的那团迷雾消散了,他知道这个家伙为何要把自己引到这个问题上去了,虽然很不可能,但是当一切的假设都指向这一处,而其余的一切皆为虚假之时,这一处即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墨来盯着对面的陆玖,她是陆玖,但是只有身体是陆玖,而里面的人,是自己!
“墨来”起身拍了拍没有灰尘的屁股,墨来闭上了眼睛。
“这就要回去了?你的问题呢?”
“墨来”微微一笑,“和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很厌烦,还是算了,对了,那个叫常乐的家伙对谁都不信任,现在还在熬夜,明天你带她好好睡一觉吧,在阳光之下。”
“墨来”穿着厚底的鞋转身离开,而当他快要走过牢笼的栅门的时候,“墨来”看向了墨来,“作为不稳定因素的‘我’现在对你来说是一个保险,我大概也已经猜出你到底要做什么了,那么你就去完成它吧,至于万一死了,那你就只能祈祷我来帮助你了,祝你好运,‘我’。”
墨来目送着自己离开,他闭上了眼睛沉思着,在白月光的照射下,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突然,墨来再次睁开眼睛,他回头看着铁窗外的月光,已经偏离了自己大半的身体,过来那么久了是么?一变回凡人,自己便必须需要休息,真是不便。
墨来看向栅门外,任不羁拿着一床被褥正一脸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也就只有这个混蛋才会记得自己了。
“怎么才来?!你老大我都要被冻死了!”墨来不满地埋怨着,任不羁白了他一眼,将被褥从铁门的缝里塞了进去。
“知足吧,我可是先去给你家那位报了个信,然后她想起来的,不然不过是区区海底的玄铁,我又不会觉得冷,怎么可能帮你带。”
“你倒是实诚。”墨来气的嘟着嘴把被褥接了过来,然后赶紧裹在自己身上,任不羁幸灾乐祸地看着墨来,后者对他吐了吐舌头,任不羁笑着哼了一声,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真该把你这副模样给画下来,然后送到世界各地去。”
“那我发誓,你的裸照会比我出现的快。”墨来耷拉着眼皮,淡淡地回道。
“卧槽!你什么时候能到的?!快还给我!”任不羁一听立马炸了锅,“陆玖知道我会完蛋的!她还没看过呢!”
“那我真是荣幸。”
“你荣幸个屁!”
墨来沉默了一会,他看着任不羁,正色道,“你记得过去你在一次回来之后和我说过什么‘人生来便是罪’的话么?”
任不羁眨了眨眼,然后点了点头,“记得,修行者有些时候会把不想记得的东西记住。”
“那你为什么这么想?”
任不羁皱着眉,他看向墨来,后者一脸认真,这是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任不羁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适应,任不羁挠了挠头,像是在回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什么,但是脑子一根筋,觉得看透了世间,就神经兮兮地说了出来。”
墨来眼睛微微一眯,他对这个答案好像很不满意,“那现在呢?”
墨来又问,任不羁放下挠头的手,静静地看着墨来,然后脸上出现一个淡淡的微笑,半晌没有说话,最终任不羁的目光看向了墨来背后的铁窗,才蹦出一句,
“今天的月亮挺圆的。”
墨来叹了口气,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铁窗,原来可以看到月亮了,一轮残月,是白玉京特地制造的。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墨来嘴巴鼓囊着,半晌,像是认命般叹道,
“圆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