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温宴礼抬眼看向宋蜜。
一双乌黑湛亮的眸子里显见地漾开了几圈波光。
宋蜜当然看见了。
且,心下当即便仿佛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了一头小鹿般,轻快有力地蹄哒蹄哒直跳。
眼前的男人长得是真好看!
眉毛,眼睛,睫毛,鼻子,嘴巴,下颔线。
饶是两人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什么都做过了,也像新婚夫妻渡蜜月一般从早到晚地黏在一起过,最长久的一次,他们还同居生活了半个多月,她仍然是随时随地一见了他就觉得哪儿哪儿都喜欢。
一辈子都不会腻似的。
——一辈子。
想到这里,宋蜜的脑子便卡住了。
不过她白如细雪的一张脸孔上却丝毫不显,只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轻轻勾起一个旋儿,层层递进地漾起潋滟又缥缈的水光。
是在回应他呢!
看得温宴礼心尖直发烫!
——她又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她会同意吗?
其实不单单是为了满足封盛芷的要求,他自己也想再试试,反正成不成功他也不在意。
在他心里,她早就是他的妻子了,“蜜儿,妈让我跟你求婚。”
这话,他是看着她的眼睛说的。
这话,她是眼看着他说出口的。
有句老话,事不过三。
送她戒指那天,他虽然没求婚,不过后来提起资产转移的时候,他却说了一句,“我们去领证,明天我就能合理又合法地把所有财产都转到你名下,如何?”
再算上刚才,可不就是三次了吗?!
这男人有多骄傲她是知道的!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有些伤脑筋了!
对面,温宴礼的眸光不自觉地落到了她左手无名指戴着的那枚方钻上。
等待的时间越长,他便越发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波动。
在他内心深处,绝非是波澜不兴的。
因为就算他不在意,也还是希望她点头答应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算长,也不算短。
并且,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干着急的封盛芷。
便在封盛芷实在等不下去,准备开口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宋蜜终于开口了,“好!”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嫁你!”
“到时候,我向你求婚!”
这话,她说得诚心诚意,望着他的双眸中清亮一片。
温宴礼看见了。
心里的风波便也跟着定了,“好!”
恰在此时,封盛芷幽叹了一声,“那我怕是等不到了。”
宋蜜眸光一动,紧了紧握着封盛芷的手,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去看温宴礼,“伯母,阿礼,我有事跟你们说。”
闻言,温宴礼轻轻蹙了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不等宋蜜再张嘴,他直接否定道:“陆之芝怀着孕,而且,她精神出了问题。”
换句话说,陆之芝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是有她亲笔签名的捐赠协议,很大程度上也是存在法律争议的。
陆之芝的情况,宋蜜也是知道的。
可,难道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封盛芷肝衰竭而死吗?
很显然,事情陷入了僵局!
并且,宋蜜心里十分的不好受。
陆之芝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怎么算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沈茹茗当初是为了履行帮她办事的承诺,才会给陆之芝下药。
而沈延业之所以找了那几个男人在那个节骨眼上纠缠陆之芝,也是为了栽赃到她头上,好让她跟陆家兄妹斗个两败俱伤!
总之,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肝源,而陆之芝又不能合法地捐出半块肝给封盛芷,她,难辞其咎!
一时间,病房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之中。
封盛芷倒是比他们乐观,“……阿礼,妈妈不想天天住在医院里。”
温宴礼没作声。
“我还想去看看你舅舅。”
很快的,封盛芷将另一只手也覆在了她握着宋蜜的那只手上,轻拍了两下之后,语气亲厚道:“蜜儿,以前的事,好好坏坏对对错错,都不提了。”
封盛芷仰头看着她,一点点绽开了一个比刚才更为亲切自然的笑容,真诚的,带着温度的,“以后,伯母希望你和阿礼好好的。”
宋蜜看了一眼温宴礼,“我们会的!”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封盛忽地轻叹了一声,话仍是对宋蜜说的,“你跟乔小姐是好朋友,她月份不小了吧!”
说着,封盛芷竟然还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要是我能看到你们的孩子出生,就好了!”
之后,她又把头转向了温宴礼,“你外公要是抱上重孙子,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话听到这里,温宴礼自然是直接把视线转向了宋蜜。
宋蜜,“……”
一时间,她只觉得封盛芷对她的态度转变也……太快了!
怎么好像从接受她,到催她生孩子,只在一念之间的吗?
其实也不奇怪!
接受和反对,本来就是一念起,一念灭的事。
对封盛芷来说,她的确对宋蜜做过最没有风度,堪称恶劣之极的事。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就仿佛魔怔了一般,一叶障目地厌恶,甚至仇视宋蜜。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错得离谱。
她也曾在宋蜜面前,受尽温言颜的诋毁和羞辱,有口不能言。
但奇怪的是,就是在那之后,她反而突然放下了!
她最卑劣不堪的一面都被宋蜜见过了,宋蜜却始终是那个样子,孤高冷傲却不从失礼,何时何地,都是一派泰然自若。
其实封盛芷很早就感觉到了,宋蜜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态度。
她从不急于得到自己的认可,也不会刻意做什么去争取自己的接受。
她对自己的忍耐,紧张,关心和帮助,只是因为爱屋及乌。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反对对她而言,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同样的,也不会影响阿礼。
这两个孩子的感情世界里,就只有他们自己,谁都插不进去,谁也都影响不了。
就好像,温言颜因为憎恨他们而对宋蜜做出了掳劫,软禁这种可怕的事,宋蜜也没有因此而埋怨他们一丝一毫,是一样的道理。
不单单是因为人之将死,其实早在宋蜜失踪之前,封盛芷就想通了,释然了。
宋蜜跟阿礼才相识相爱几个月,尚且可以做到爱屋及乌,而她身为阿礼的母亲,却在过去几个月里,将这四个字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屡屡做出与之完全背道而驰的事!
——她是该悬崖勒马,痛改前非了!
所以,她是真心接受了宋蜜,也全盘接受了自己之前的错误和荒谬。
在宋蜜看来,这个转变或许太大太快。
但是于封盛芷而言,在宋蜜失踪的这一月里,她的这个转变早就已经完成了。
甚至于,她还嫌自己改变得太慢了!
人只要是在病房里,不管是生病的人,还是前来探病的人,大概都不会有好心情。
譬如眼下,就算有封盛芷对宋蜜的这一番冰释前嫌和对他们感情的祝福,对宋蜜和温宴礼两个人而言,他们身处的这间病房里流动着的空气也仍然是沉闷的。
一时间,三个人各有所思的沉默着,房间里便一直安静着。
不多时,宋蜜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是封爵。
令宋蜜惊讶的是,他还带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却并不是之前见过的顾娜娜。
宋蜜一向来是不太会对旁人的事多生好奇的,何况,还是男女感情这种事。
不过她觉得封爵带来的这个女人,面相看着有几分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封爵带着人跟封盛芷打过了招呼,给她和温宴礼做介绍的时候,她就想到了。
其实她之前并没见过眼前这个女人,她是因为见过周蔓蔓,才会觉得对方眼熟。
这个女人叫周蔓妙,周蔓蔓的亲妹妹。
帝都周家的人物关系图,宋蜜之前也是看过的,不过女人嘛,容貌上总归是多变一些。
而且周家这一代算是最枝繁叶茂的,又是女孩子居多,她见过的人脸照片太多,所以当时她在云上居没有一眼认出周蔓蔓来。
刚刚也没有一眼认出周蔓妙。
除了大姐周蔓蔓,周蔓妙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也是周家的二小姐周蔓婷,正在跟陆之远交往。
想起陆之远,宋蜜便又想起了陆之芝的那半块肝。
她的坚持或许不近人情,但是她也有她的道理!
想当初,她可是生生挨了陆之芝一刀的,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目的就是为了换陆之芝的半块肝。
陆之芝现在的情况固然可怜,但,如果她当初执意把陆之芝送去坐牢呢?!
没有舍,哪有得,陆之芝先得了自由,现在却不想舍掉这半块肝?
天底下岂有这么便宜的事?
是以,上车之后,宋蜜也没怎么犹豫,直接把她打算找陆之远兑现承诺的想法告诉了温宴礼,“一码归一码,陆之芝捐肝的事,是陆之远替他妹妹答应我的!”
后面的话她没说。
不过她料想,这其中的原因,他应该早就是一清二楚的。
温宴礼当然知道,却不想多谈,只伸出手臂将她捞进怀里,“这件事,你不用管。”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什么事都不用管。”
宋蜜侧脸靠在他胸膛上,嘴上却是道:“看来温董这是打算架空我这个董事长了?”
尾音是吊起的,带出几分嗔怪的意味!
男人的声音里便含了三分笑意,“如果我说是呢?”
闻言,宋蜜往他怀里钻了钻,抬手抚在他胸前,两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交替敲击着。
很快的,她拖长了调子道:“那……我若不肯呢?”
温宴礼也默了会儿,原本搂着她肩膀的手往回一勾,抚上了她的脸,而后同样拖长了调子,“嗯……那就这么办……”
下一刻,他伸手挑起她下巴的同时,唇瓣也跟着压了下来。
一触即发似的,他迅速地加深了这个吻。
又凶又急,连个过渡都没有的,瞬间将她肺里的空气全吸走了。
宋蜜被他搅得一阵心猿意马,却不敢投入。
毕竟,车里还有第三个人。
虽然她不认识对方,但,就这么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上演真人秀,她还真是……放不开!
正一边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一边拿手推他,谁知他虽然放开了她,紧跟着却对前面的人说了句,“把车子开到江边,你下车等着。”
宋蜜:“……”
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偏偏前面的人恭恭敬敬,仿似一丝察觉都没有地答了一个字,“是!”
言毕,车内前后排中间的帘子还动了,正在合拢。
显然是前面的人所为。
宋蜜再次,“……”
眼前男人的唇又要贴上来,她连忙快一步堵住了他的嘴,同时直摇头,瞪大了一双美眸无声地质问:你疯了吗?
在车里?
天都还没黑透呢!
谁知他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掐了一下她的腰,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早就疯了!
他的确是早就疯了!
算上接她回来的那一晚,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第一晚,他们相拥而眠,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天知道在他先醒过来之后,他是怎么克制住不去碰她,不去吵她的。
其实他也缺觉缺得厉害,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开始那几天,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只有在身体极度疲倦到被困意彻底掌控了意识的情况下,他才会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睡不了多久,因为他会在找不到她的梦里突然惊醒!
或许不是梦,是他的潜意识而已。
当时,她迟迟没有睡醒,而他又实在舍不得在这个时候折腾她,于是只能自己起来,出去买了菜,做好了饭再去叫她起床。
她醒来之后吃了两大碗饭,等他收拾好碗筷,门铃就响了,是乔卫卫和裴邱阳过来了。
两位不速之客一直呆到了十点半才回去。
谁知刚送走了他们,他又接到了一个经济纠纷案的当事人从派出所打过来的电话,在对方的一再要求之下,他到底是亲自赶了过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又睡着了。
他只能匆匆洗了个澡之后去客房睡了。
翌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他睡醒的时候,她已经出门了,只留了一张纸条说她去公司了。
当天她从早到晚都呆在公司里,忙了一整天,连接他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而他当天下午的飞机回帝都,一方面是有公事要处理,另一方面,温老爷子约他见面。
结果当天夜里,封盛芷因为腹痛难忍紧急入院,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今天早上才回家洗漱换了一身衣服。
他知道封盛芷给她打了电话,也知道她会飞过来。
所以,四天了,他甚至都没有好好亲吻她一次。
刚刚,几乎是一碰到她的唇,他压抑已久的念想就像汛期一溃千里的河堤,根本收不住!
他也不想收!
或许,他情绪里还有其他的东西,是怕,是惶恐!
因为封盛芷肝脏的恶化已经到了不可控的程度,如果再等找不到合适的肝源……
他无法想下去!
所以才急于用这种方式排遣!
就算是他混蛋,但是这一刻,他只想这么做。
天已经黑下来了,这辆车的私密性极好,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这个时间点,华灯初上,家家户户大概都围坐在餐桌前正准备吃晚饭,这几天的天气有些倒春寒,下午已经开始刮风了,兴许晚一点就会下雨。
总之,他以为,这个时候这种天气之下,江边根本不会有人!
所以,他不想压制。
也压制不住。
这厢,宋蜜根本挡不住他的动嘴动手动脚,最后只能一边妥协,一边哄,贴在他耳边低不可闻地说了句,“哥哥,去酒店!”
他却还是不依,甚至于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车子还在开,宋蜜是有些恼了的,逮到一个喘息的机会之后先是咬了他一口,跟着又猛地推了他一把,“温宴礼,你讲不讲道理!”
男人明显吃痛,眉心都跟着拧了起来,嘴巴微张着,好半天才缓过来,“蜜儿,我想你!”
宋蜜又气又恼又心疼,声音压得极低,“给你,都给你!”
“你就一刻都不能等?”
紧跟着她又说了句,“后面还有保镖的车!”
要是他们长时间地停在江边,司机也下了车,后头跟着的保镖自然要问,一问,司机为了让他们不受打扰,势必会实话实说!
那这算什么!
这么多人等着他们……
她一向也不是个扭捏的人,情到浓时,水到渠成,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关起门来怎么造作都全凭两个人高兴!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罢了!
可,现在是在什么情况!?
总之,她做不到!
今天她真要是纵着他了,那么明天这帮人也不必用了!
因为她怕自己会臊得慌!
谁知道他还真就说了句,“蜜儿不羞,明天我就换了他们!”
宋蜜第三次:“……”
这算什么?!
反正家底也曝了,什么沉稳持重的精英律师的身份人设也懒得维持了,索性彻底端足了狂拽炸的霸总架子,说换人就换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所欲为了?
宋蜜正想发作,突然,车子停了。
紧跟着,前面传来了一声,“温总,我下车守着!”
说话的人语气恭敬有礼,毫无不妥,仿佛他们要做的是一件再正经不过的公事。
然后就是开车门,关车门的声音。
宋蜜第四次,“……”
“蜜儿,别拒绝我!”男人的声音又低又哑,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蛊惑,言语间,一张脸又朝她贴了过来。
宋蜜匆忙拉回了出走三秒的理智,顿时伸手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刚冷下了脸来,男人突然一个欺身,直接将她放倒了,“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