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睿仍旧是一袭青衫翠竹锦袍,白玉带束身,气质清华俊逸。都说七皇子是个好相与的,但只有与殿下接触的人才知道,殿下越发的令人捉摸不透了,他虽是温和的与他们这些幕僚商议着,但最终商议的结果与殿下自己做出的决定没有什么差别,如此要他们这些幕僚又有何用?
七皇子府中的幕僚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却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劝说南灵睿,没有想到薛贵妃的死给了殿下这么大的打击,以至于殿下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殿下虽然与他们这些幕僚商议着,但一切决断还是要靠他自己拿注意。
七皇子府中的若干幕僚坐在下首,被南灵睿质疑的沉默无言,没有人敢应声。他们确实做了调查,觉得就算依着陛下的性子薛贵妃也不至于死的这般悄无声息死状可怖,就暗中派人再薛贵妃生前待过的冷宫调查了一圈,却发现有个冷宫当值的嬷嬷声称看到过有人来见过薛贵妃,并且那人见过薛贵妃的第二日薛贵妃就死了。
当然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失了宠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的生死,在诺大的皇宫里寻找一个害死薛贵妃的凶手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们调查了当天所有出入冷宫的人员名单,再加上对老嬷嬷描述的人的衣着打扮最终锁定了将军府的大小姐林清嘉。
最后得到这个结果,他们当然也是难以置信的。林清嘉是谁?薛贵妃又是谁?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若是非要扯上点什么关系就只能认为是皇后与薛贵妃之间的个人恩宠,林清嘉又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林清嘉许是看不惯贵妃娘娘的性子才暗中使坏害了贵妃娘娘吧?
南灵均起身,清淡的眉眼缓缓巡视了一圈在座的各位幕僚,依旧是和颜悦色商量的口吻道:“这些事情,诸位大人拿出证据来,本殿才好有所行动啊,否则凭大人一句猜测就将真凶找出来了,那我倾云的刑部是做什么吃的?一句猜测就将人定了死罪不成?!”
言道最后,南灵睿似乎是怒及,声音大的连年迈的王幕僚都忍不住抖了三抖,殿下的怒火如今正盛,思量着还是不要现在触怒了他的眉头了。
思及此,还是壮着胆子走出来建议道:“那殿下是否还要亲自审问一下见到林清嘉出没在冷宫的老嬷嬷,或许殿下会有不同的发现?这只是我等的建议,还望殿下三思后行。莫要为贵妃娘娘的事情忧思过重,想必已故的贵妃娘娘也不想看到如今殿下这般模样。”
殿中突然冷寂了一霎那,王老坦荡的站着殿中,任由着南灵睿打量。
须臾,察觉道一直探查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消失了,王老才在暗中悄然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些难堪,他一生郁郁不得志,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七殿下的看重,才在七皇子府中谋了个幕僚的职位,为七皇子出谋划策。
南灵睿打量了片刻这个站出来说话的幕僚,想了半晌才出声问道:“您应该是王老吧?”
王老听着南灵睿的语气没有什么不透,连忙道了句:“回殿下,正是鄙人。”
南灵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清润的声音低低的回荡在殿中,坐着的其他幕僚不由得各自对视了一眼,交换了眼色。
“睿有王老在后出谋划策,实乃睿的福分。如此,就按王老所说,本殿就见一见那嬷嬷,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王老忙谦让的道了句“为殿下分忧是我等的职责所在,殿下过奖了。”又惹的幕僚中的人好一番羡慕,得到七皇子的看重,飞黄腾达之日指日可待了。
南灵睿将众人的眼色皆收在了眼底,面上笑容淡淡:“如此,若无要事诸位就先散了吧,看来本殿当真要去宫中走一趟,看看父皇了。”
诸位幕僚见此,纷纷向南灵睿道别后离开了七皇子府。
走出没有多远,一位年龄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幕僚在人群后匆匆将王老叫住了,拉着王老问:“王老,您当真认为是将军府的林小姐害了贵妃?那位可是将军府的女儿,皇后娘娘娘的亲侄女,未来的太子妃,若真是擦出来了,可就将殿下往火坑里退了,以目前殿下的处境,殿下可不能与太子对上啊!”
王老一看,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回首忘了一眼还再殿中负手而立在深思的南灵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了句:“若是殿下认为是林小姐害的就是林小姐害的,若殿下认为不是,那自认就不是。”
“哎?”那幕僚一时间按摸不着头脑,想要再次细细询问时,却发现王老已经步伐稳健的走远了,心道: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不就是怕他抢了他的功劳?
殿中,南灵睿负手而立,瞧着府中的幕僚一个个离去,清雅俊逸的面上看不出所想。须臾,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去,将林清嘉近期的所有资料给本殿找来,尤其是看看有没有与母妃接触过。另外,准备一下,我要进宫见父皇。”
身后的人听着主子吩咐,立即领命匆匆离去。
诺大的殿中,静悄悄的,寂静的一丝生气也无。南灵睿转身,眉眼冷然,滑过一丝浓重的杀气,瞬间归于平淡。
……
夜晚的御花园,繁花依旧,清风夜凉,别有一番风味。
一容貌娇美的女子身披淡雅的紫霞秀丽披风,将周身皆裹在长到及膝的披风之中,伴着贴身侍婢打着灯笼的灯火,步子轻巧的朝着御花园中清浅的碧玉湖走去。
“婕妤,如今天已经黑了,夜凉,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省的着凉了。”打着灯笼的小丫鬟见着主子毫无回宫之意,不免劝慰道。况且她们方入宫不久,当初婕妤入宫时,老爷夫人可是叮嘱了千万遍要好好照顾婕妤的。
这深宫不比府中,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或者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就能掉了脑袋。小姐初进宫就被封了婕妤,当初选秀名单上并没有小姐的名字,听说是陛下向老爷暗示,突然提起了小姐,老爷和夫人这才迫不得已的将小姐送入了宫中。
小姐方进宫不久,夫人就挂念小姐病倒了,若小姐如今再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老爷夫人待她恩重如山,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着小姐周全。
被称作小姐的女子微微抬头,露出精致小巧的脸蛋儿,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
“阿元,莫要唠叨了。你自从进了宫可比府中的奶妈还有烦,总是唠叨个不停。放心,我放了这盏花灯就随你回去。”
那小姐,不,婕妤手中拿着一盏闪着光亮的花灯,余光看到阿元正在张望着别处就,悄悄的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卷起的小纸条,无声的放入了花灯里。
双手合十,婕妤模样虔诚的蹲在湖边,瞧着花灯越走越远,神情恍惚,有些出神。须臾,闭上了眼,既然见不到他,就让这些花灯带她将心底的话一一说给他听吧。如今,她的身份已经成了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羽哥哥,你若能听到泽兰的心声,就不要再进宫了吧!
这一生,泽兰但愿都不要见到你了。
羽哥哥,你珍重。
阿元站在一旁瞧着小姐模样郑重的许愿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悲伤。但还是犹豫着出声道:“婕妤,更深露重,我们早点回去吧!”
泽兰点点头,起身,回首留恋的瞧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花灯,在阿元的陪同下离开了御花园。
暗夜之中的御花园,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寂静。
待方才的两人走红,从假山石旁走出来一年轻的男子。
一双淡蓝色璎珞紫霄翠纹靴,踩在了方才泽兰婕妤放置花灯的位置,男子俊逸的面上恍若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若隐若现的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望着碧玉湖重光芒微弱的花灯,那双清淡的眉微微撇起。
复又步履缓慢的沿着碧玉湖的一条白石小路,渐渐走到了碧玉湖花灯的尽头。
那双苍白的手将停留在碧玉湖中的花灯捞了出来,湖水淡淡的凉意打湿了手背,男子毫不在意,缓缓将放置在花灯里的字条取了出来,迎着暗淡的光辉,字条上的字迹渐渐显现出来……
……
抬眼望了一眼辉煌大气的龙凌殿,南灵睿略带停顿了一下,就上前询问守在殿外的太监小德子问道:“父皇可是在殿内?”
小德子一见是七皇子,连忙扬起一抹笑容不谄媚也不失礼的道:陛下就在殿中等您呢,你可来了。”
七皇子笑笑,走了进去。
倾云帝如今总算得了一丝的空闲,就在龙凌殿中休憩片刻。许是觉得太寂寞了,这才想起了往日里他经常疼爱的小七已经很久未来宫中了。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帝王来说,倾云帝对于薛贵妃的死是认为她死不足惜的,因为她害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虽然他也从未将薛贵妃当作真正的爱妃来看待,但小七终究是他的儿子,无论薛贵妃做了多么让他痛恨的事情来说,疼爱了宠爱了小七那么多年,这终究是抹不掉的事实。
父子两人生疏了这么一段时间也够了,但是等了一段时间还没有见到南灵睿主动来宫中见他,倾云帝的心里就有些失望了,也不想因为一个薛贵妃,让他们父子生恨。他一直认为,小七不久以后或许会体谅他对薛贵妃的惩罚。
方听太监来报说小七来宫中见他的时候,倾云帝还是恨高兴的。连忙让人将他宣到殿中。
抬眼打量了一眼殿中站着多日未见的南灵睿,倾云帝恍若慈爱的摆摆手,宣他再上前一步,良久才开口:“小七,你可是还在怪父皇?”
南灵睿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霎那心情五味杂陈,他想冲上前去质问父皇为何不念夫妻恩情,就轻易的将母妃打入冷宫,才导致母妃不堪受辱的死去;他想冲上前去质问为何父皇不看在他与外组苦苦相求的份上扰母妃一命,就那么狠心让活着的母妃去给一个早已经死去多年的女人偿命吗?
可是,抬眸看到父皇那张脸,他却怎么也将质问的怒火说不出口,最终还是泯灭在那句:“父皇英明,儿臣无话可说,也不会怪父皇。”
母妃说的对:他本身无罪,但生在皇家本身就罪无可恕。
皇家,不过是父皇一个人的家罢了。
父皇当真以为他不知道他暗中与西彦,南澜的暗中交易吗?父皇当真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吗?也正是如此,南灵睿突然打消了质问他的父皇的念头,他倒是要看看自认为精明统筹一世的父皇,会沦落到何等地步!
倾云仔细打量了南灵睿半晌,有一丝不确定地道:“小七当真不怪父皇吗?其实父皇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阿……”
南灵睿垂首,敛住眼中的嘲讽,状若恭敬的道:“儿臣真的不怪父皇。父皇是一国之君,当以大局为重。”
父皇是一国之君,不是他的父皇。
当以大局为重,母妃与大句又有何辜?
倾云帝面色欣喜,解了与小七之间的矛盾让他了却了心中的一件烦心事,顿觉的整个心里都轻松了许多。
于是朗声道:“寡人近日久未与小七相见,小七不如就留在宫中用膳吧?吩咐御膳房多做一些小七爱吃的。”倾云帝征求了一下南灵睿的意见,复又吩咐下去。
南灵睿淡笑:“儿臣遵旨。”
龙凌殿中,传出倾云帝哈哈大笑的声音,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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