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残从未想到过声音会是如此的让人惊恐,放佛一瞬间五觉失调,他再看不见鸟飞鱼落,听不到风儿掠过树梢的轻响,只剩下凄厉森寒的哭声,心知必是来人以绝顶内功发出啸声,扰动自己,可是心中虽清楚却无法可想,只得气沉丹田,紧守耳鼓,闭上眼睛,飞刀滑落手中,试图寻找来人的位置。
突然啸声一顿,迅即更猛烈的往三人涌来,可是天残却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飞刀电射而出,他猛地觉得心头一跳,积压在体内的劲力全随着那空中一闪而过的电光飞射出去,天残心头一喜,想不到在此等情况下,竟然激发体内潜力,神藏飞刀,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眩晕似的虚弱涌上胸头,幸好此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及时扶住了他——是地缺。
飞刀出手,刀气破空先行,直似切开厚厚的声墙般,如果天残等人耳目尚明的话,便会发现在刀出的一霎,天空放佛都一暗。
一声气机接触的轻响隐约传来,啸声也终于不见,天残等人立即恢复,天残回头一望,江襄双耳已流出血来,地缺左手搭在他的背上,显然是正助其抵挡音波,而右手正扶在自己的肋下,脸色平静和缓,仿似不受刚才的声波一丝影响般,才蓦地觉起地缺双耳失聪,天残朝地缺微一点头,示意他小心。
然后便看见一道似虚似幻的身影,他站在天残等人的面前,天残却恍惚觉得眼前之人是不真实的一般,只是一道虚影而已,可是那人的表情又是如此的真切,只见那人白雪一般的眉头紧锁,定定的看着天残地缺,似是遇到什么不解之事般。
“阁下究竟何人?”又一把飞刀来到手边,适才一个不小心,被魔音所摄,此时当然心下警惕,其实要不是之前那人的魔音乘天残等不备,绝不会让三人毫无还手之力。
“哼,你仨人擅闯禁地,已是死罪,尚敢质问老夫?”那人冷哼一声。
“此事……我等实属无意,尚请前辈原谅。”天残才醒起是自己等人乱闯一通,当下声音一低,缓缓说道。
“哼,老夫受命看守此地,绝不会管你是何缘由,”那老人一顿,“你三人是谁?怎么进得来这里的?”
“我等是无忘公子请来的客人,只是长夜无聊,才信步闯进这里。”
“门主的客人?小贼,竟敢欺我?”那老人先是眉头一皱,灭灵门已近二十年没有外人来过,想不到门主竟会邀人至此?接着双目一睁,原来是他见到三人皆着夜行衣,而且身手高明,显然别有图谋,厉喝道:“念在你等武功不弱,能挡住老夫一哭,还不说出实话。”
“在下等已如实交代?”
“哼,看来老夫不动手,你等是不会束手就擒的。”言未罢,老人已是身形一晃,放佛凭空消失般。
天残心头一阵惊恐,眼前这须发皆白的苍苍老者身法如此诡异,突然地缺也是一晃,九连环迎风摆出,看似击在虚空,却发出惊天巨响,九连环被一阵掌力击中,乒乒乓乓的乱撞而回,如同一条原本蛇般蜿蜒回缩。
天残飞刀原本意欲出手,却闻得一阵急促的话音:“住手。”原来是无忘公子携着左右二僮正飞速赶来。
“厉老,天残小弟快住手。”眨眼间已来到几人面前,“我一听僮儿的传话,便急忙赶来,总算来的及时,大家没出什么伤亡。”无忘公子额头隐然见汗,大异于平日的尔雅潇洒。
而那老人身影也是现出,愕然道:“断送的‘鬼刀’,成飞的九连环?”
“厉老,这几位都是我邀来的客人,还请留情。”
“这两位身负绝学,老头子怕没有本事留难他们。”那老人凄然一笑,身形一动便消失不见。
“天残小弟,没事吧?”无忘公子关切的问道。
“没事,无忘公子,刚才那位老人是谁?好高明的武功。”天残回头暗思,也不觉冷汗淋漓,灭灵门对抗正道武林这么多年,果然底蕴深厚。
“那位是看管此地的长老,厉啸,不知小弟是否曾听闻二十年前名传江湖的‘四鬼’?”
天残摇摇头。
“也难怪小弟不知,”无忘公子洒然一笑,“这‘四鬼’便是‘鬼刀’、‘鬼影’、‘鬼面’和‘鬼哭’,‘鬼刀’便是你的师父断嵩断二叔,‘鬼影’便是这位小弟的师父,也就是你口中的成伯成飞,‘鬼面’便是我父亲,而这‘鬼哭’便是刚才那位厉啸了。”
天残也恍然大悟,怪不得武功如此之高,竟能跟师父成伯齐名。
“想当年,这厉啸可是江湖闻之色变的魔头人物,不想在此地他的‘鬼夜哭’和‘鬼影遁’两大绝技竟然被这位小弟破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地缺显然“听”见了无忘公子的夸赞,脸上立时红了起来。
“地缺两耳失聪,故而不受那‘鬼夜哭’的影响,而那‘鬼影遁’该是种轻功吧,说起轻功,成伯的‘凌虚渡’当然也不在其下了。”天残也是无比的高兴,地缺武功之高绝对出乎他的想象,不过当着无忘公子的面,谦逊道。
“哦,对了,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无忘公子问道。
天残面色一红,看了眼身上的夜行衣,只觉得无忘公子实是真心关心自己,可自己却……不禁有些赧然。
“哈哈哈,乍听小左小右给我传话,我便知天残小弟是要有所行动的,哈哈。”看到天残的窘态,无忘公子又是一阵郎笑。
“我等……”
“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还是回去慢慢说吧。”无忘公子一挥手,显然是不欲天残等太过窘迫。
回到住所,便见到院中已摆好一桌酒席,无忘公子显是料到了天残等人今夜无眠,只见无忘公子朗声道:“值此良宵美景,我看几位也毫无睡意,不如煮酒夜话。”当先坐入席间。
“无忘公子,我等实是无意冒犯禁地……”
“无妨无妨,”无忘公子打断道,“也怪我这几日来忙于门内事务,没能好好陪你们。”
“对了,忘了问无忘公子消失这几日,忙的何事?不知是否方便告诉我等,如果可能,我等也欲略效犬马之劳。”
“些许小事,已处理的差不多了。”无忘公子轻松地说道,不过天残却觉得此事绝不简单,只是无忘公子不愿透漏他们,“天残小弟,我有个提议,不知合适否?”
“无忘门主,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们相识已不止一日,为何仍要‘无忘公子’、‘天残小弟’等如此称呼,不是太麻烦了吗?不如我等在此结为兄弟,我称你小弟,你叫我大哥,如何?”
“结拜?”天残一愣,无忘公子虽是对自己不错,但自己对他可算是一无所知,怎能……
“莫非天残小弟认为我是邪道中人,不屑与我结拜?”无忘公子见天残沉吟不语,脸色一沉。
“哪里的话?我如今还不是在江湖中人人喊打,”天残一阵惊慌,“不过这之前我想问无忘公子几句话。”
“好,你问,只要我知道,我绝对会告诉你。”无忘公子正色道。
“好,那就恕天残直言了,”天残也是神色一正,“为何无忘公子如此厚待天残?”这句话天残早在重伤被救之时便想问了。
“天残小弟,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渊源极深,我父亲是你师父的结拜三弟,便是此点,我便不会对你不管不顾,更何况,还有一个原因,……不过眼下非是说出来的时候,不知可否留待日后再告诉你。”无忘公子面色一沉,微露哀痛,说道后面,几番张嘴,却还是没说出来,显然是想到了往事,难道跟天残有关,可是天残不是一直跟师父住在密林中吗?
“好。”天残显也是急欲知道无忘公子后面的理由,但是无忘公子显然不欲说出来。
“反正天残小弟谨记,我无忘立誓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无忘公子直视天残那只独眼,目光诚挚而坚定,看的天残一阵感动。
“难道无忘公子一点不贪心那张藏宝图?”天残一摸怀里。
“哈哈哈,实不相瞒,藏宝图在下是绝不容落在其他人手中,但在天残小弟这里,我却一点不担心。”
“哦?”天残不解。
“哈哈哈,我不是说过我灭灵门只是宝藏的守护者,并不是拥有者,”无忘公子一阵朗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宝藏中根本没有所谓的六国珍藏,不过都是些诸子典藏罢了。”
“什么?”天残一震,竟然没有宝藏?
“不过这些典藏才是我们真正的宝藏,只是没有人真的关心罢了,”无忘公子自嘲的一笑,话语中带着极大的不屑,“江湖上的人只知争名夺利,有谁会想到真的保护这些典藏,哼。”
“那为何无忘公子不将此消息广布武林,如此不就可以消弭一场江湖浩劫吗?”
“哼,他们会相信吗?他们只会以为这是我灭灵门的计谋。天残小弟,正义不是人们随口说说的,而是要用行动去证明的,你看你被袁遗鹤陷害,成伯更是被害死,他们的所作所为又真的是正道吗?”
天残一惊,心有所悟,记起师父的所行所言,与无忘公子何其相像,但这无疑是孤独的,是不被理解的。不过无忘公子怎会知道自己是被袁遗鹤所害,而成伯又是亡故了呢?此事只有自己和荆龙王等寥寥几人知道,而自己也只告诉了张亿一人,脸上不自禁的露出狐疑神色。
“天残小弟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无忘公子故作诡谲的一笑,“小弟在湘江头大开杀戒,以小弟的个性,如非有深仇大恨,怎会如此?而成伯等又不在身畔,不是被害就是重伤,但以成伯的武功,谁能敌得过?所以会重伤只怕就是被害了?”
天残心知无忘公子所言不虚,但无忘公子能推测得出,其他人也必能想出,而成伯的离世更是让他少了层保护,要知道成伯纵横江湖,对于觊觎他们的人是个巨大的震慑,可是现在却……
“小弟也不必伤怀,成伯的仇说起来我也有一份,小时我就喜欢成伯,而且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与我灭灵门本就有仇恨。”看到天残的黯然神伤,无忘公子不由得有些怜惜。
“我……”天残张口呐呐,突然想到这份仇恨也是有“七大世家”的,有张亿的,“大哥,我与张亿……”
“我知小弟与张亿也是结拜兄弟,情谊深厚,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伤害他的。”听得天残终把称呼由“无忘公子”改为“大哥”,大为欣喜,忙伸出手握住天残的手。
“谢谢。”望着无忘公子的欣喜表情,天残一阵触动,静静感受手上传来的无忘公子的关切,说道。
“哈哈,太过高兴了,倒是失态了,”无忘公子举杯高呼,“来,干了这一杯,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干了。”天残也是豪兴突起,连干数杯。
“哈哈,小弟可知,你怀里的金面具是何物?”
“这是鬼面三叔的东西,是成伯交给我的。”天残想起这是灭灵门之物,不过委实爱极了这东西,虽忙不迭的自怀里掏出来,想要交还给无忘公子。
“咱们结拜,大哥没有东西送你,这金面具就当是见面礼吧。”无忘公子一阵大笑,却是不收,不过其身旁的左右二僮却是神色一变,想不到无忘公子竟然将之送给了天残。
“这……这太重了,大哥还是……”天残何等聪慧,一见左右二僮的神色,便知金面具不止是一个面具这么简单。
“不过一个象征罢了,我说出去的话绝不会收回来,小弟某非是想见我成无信之人。”
“可是公子这是门主的象征。”小左终忍不住,说了出来。
“住嘴,”无忘公子立时厉喝道,“罚你面壁思过三个月,不准说一句话,即刻执行,小右你给我监督他。”
“这……”见到小左神色坚定,天残忙道:“这面具如此重要,大哥怎能轻易送人,再说小左也是为你考虑,你就放过他这次吧。”
“放过他?无规矩何成方圆,你不必替他求情,小右还不带他下去?”
“大哥,这面具对小弟只是装饰,大哥要送我不如另选其他吧。”天残执意不收。
“小弟,我将之送你,一来是作为结拜的礼物,另一方面也是因这是成伯送与你的,有它在你身边,就像成伯在你身边一样,你再不收下,大哥可要生气了。”
“那……那小弟就多谢大哥了。”天残无奈只得收下,“不过还请大哥放过小左吧。”
“既然小弟求情,那就改为面壁一个月吧。”无忘公子对着小右冷声道。
“多谢公子。”小左深知公子的脾性,忙下跪谢罚,然后随着小右下去了。
“小弟之后有什么打算?”
“小弟现在也是茫然无措,江湖上的人必是欲得我心甘,只怕日后将步履维艰。”
“那不如加入我灭灵门吧,大家也好有个照应,不用担心那些江湖屑小之辈的肮脏手段。”
“这……”天残心知加入灭灵门就等于与张亿彻底为敌,终下不了这决心,只得沉吟不语。
“既然小弟不愿,大哥也不强求,那就先在灭灵门多盘桓几日吧。”无忘公子也颇不以为意,淡淡说道。
“是这样的,我还约了荆龙王,在此地也叨扰许久了,我等打算明早就走。”
“这么急?”
“江湖上还有些事需要我亲手去完成,等日后再与大哥把酒言欢吧。”
“这……好吧,既然小弟有事要办,大哥也不强求了,那这顿酒就当给小弟送行吧。”
晨间,清寒露重,这一顿酒直喝到天色大亮,满院狼藉。
无忘公子目送天残等人消失在晨雾中,才怅然叹了口气。
天残等人也是收拾情怀,这趟二龙山之行也算不虚,不过已经耽搁许久,只怕荆龙王不明所以,已是等得心焦,忙急急出山,可不就便听闻前方隐隐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掌风、刀剑交击之声不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