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残已不知不觉的沉醉其中了。
天残拾阶而上,老远就看见“岳麓书院”的金字门匾和两旁那“惟楚有才,于斯为盛”的联,像是在提醒人们,这里就是岳麓书院,这里就是朱熹张栻会讲的岳麓书院,这里就是培养了无数三湘儿女和天下儿女的岳麓书院。
当年,朱张会讲名震天下,引得无数读书之人对岳麓书院趋之若鹜,彷佛天下的学问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而能一睹大师风范,就是让人不能自拔,所以一时之间,岳麓书院名噪天下,成为读书人的圣地。而现在自己就站在圣地的门口,天残有种膜拜的冲动,书中那如诗如画的岳麓书院现在就在他眼前了,刹那间,一切的不快似乎都不见了,只剩下空灵。
天残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这千年书院的气息,好久才睁开,像是个虔诚的信徒般轻轻推开厚重的门,彷佛是翻开了一本厚重的书,那里所有的记载,天残都将一一阅读。
想不到,推开门后,却是深深的庭草已经掩没了原来的细径,既没有朗朗的读书声,也没有攒动的书生意气,有的只是死气暮气,让人觉得压抑和沉重。这不应该啊,这里不是三湘士子及天下士人都梦寐以求的地方吗,能在这里读书,在这里聆听,都将会是人生莫大的财富啊。
外面依旧下着雨,滴滴答答的,他蓦然想起东林书院的一副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可是现在风雨之声不减,却是难闻半句读书声,甚至走了许久都未曾遇到一个人,没有人,又哪来的事事关心啊,简直就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不关己。
天残忽然有种感觉,这里不是岳麓书院,这里只是一个废弃的院落,纵然朱熹张栻曾在这里驻足,纵然皇帝曾御赐牌匾,纵然这里出现过无数的仁人志士,但,这里,这里,它不是岳麓书院。
他有种想逃离的冲动,忍不住就要转头拔足往回奔去,可是他还是忍住了,这里的碑林石刻还在吧,这里的学田书屋还在吧,这里的圣人气息还在吧。
他要去看看,纵然天下人都忘记这里,忘记了岳麓书院,他都还记得,还会膜拜,这里有信仰,这里有追求,这里有人生。
可是他越往里走,心就越往下沉,很多屋舍已经沾满了蛛丝,很多屋舍已经坍塌,很多屋舍已经只在心里。
焚毁过的痕迹已经很淡了,但是依旧可以看得见,闻得出,这里成了蛇虫鼠蚁的“岳麓书院”了,当你扒开深深的庭草,你就可以看见蚂蚁匆匆的脚步;当你闭上眼睛,你就听见蛇儿划过时的窸窸窣窣;当你大声喊叫,你就可以感受那寂寥空远的回荡。
他沉默着,这无声的忙碌让他感到彷徨无措,庭草不用培植,自然生生不息,鸟兽不用饲养,也会奔跑追逐,可是人呢?书呢?屋呢?没有你的孜孜不倦,就没有这明朗的屋舍,就没有这朗朗的读书声,更没有那你我的前进理想。一把火并不能烧毁岳麓书院,能烧毁她的只是你的默视,当人人只是穷首八股,贪权图利时,岳麓书院就是她自己也想睡下了。
天残不知道自己现在站立的地方到底是哪,会不会朱熹也站在这,他已无暇顾及,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岳麓书院为什么就这样了,他就这么想着,忘了时间,忘了自己。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脸上再没有清凉适意的感觉,微风中送来的也只是干涩。
“哇呀,哇呀……”天残的头上多了几只盘旋的飞鸟,天残茫然的盯着叫嚷着的飞鸟,为什么那些鸟儿叫个不停?难道是我打扰了他们,或许它们想睡了,这里是它们的家了,这里已经不是岳麓书院了。
他摇摇头走开了,主人家不欢迎自己怎还留得下?
他慢慢的朝山脚走去,像个失梦的小子,摇摇晃晃的走着,果然他一走,鸟儿就飞下了。
久违的太阳终于在厚厚的云层边悄悄出来透口气儿,虽然已经是西山在望了,太阳也没有往日的热烈,没有染红一片,哪怕是孤荡的云彩,照在身上也没有温暖的感觉。好像还有些冷,一种被剑一般眼睛盯住的冷,他蓦然回头,可是入眼的除了无知繁茂的庭草,就是破败无依的屋舍。
他摇摇头,继续走着,或许是自己太敏感,儿时的梦乡现在变成了这样,动荡了自己的心,惹得自己胡思乱想了。
走出院门,他轻轻将之掩好,等待后人将它收拾,他知道岳麓书院几经兴废的事,或许明天再来时,这里已经是人声鼎沸。
太阳最后一丝霞光照在了这片曾经美丽的院落中,彷佛淡淡的金光笼罩,他再一次回首看到:“惟楚有才,于斯为盛”的联。真是一幅好对联啊。
带着一种怅然的失落和茫然,天残踏上回去的路,他走的并不快,他一直不喜欢快走,这样会错失很多风景。
雾霭还未散去,依旧虚虚渺渺的围绕在山腰上,透着神秘的魅力;落日的余晖金灿灿的似乎可以刺穿一切,它给了这雨后的青山一种明媚的感觉;天边挂着一片已经烧红了的云彩,红的想血。只是可惜没有看到彩虹,天残一直惊诧于彩虹的凌空飞渡,神秘妖艳。
他就这样一边走一边看,闻着被洗过的清新空气,看着被洗过的青山绿草,试图忘掉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切。突然一个转角,一幅飘荡着的“酒”字出现在眼前。
啊,对了,刘老四还在酒寮等他,说是早点回去,有要事相商。
他匆匆赶进去,里面只剩下了那个伙计。
四哥哪去了?他应该不会丢下自己的啊。
“客官,你终于回来了。”伙计一见天残进来,便过来说道,“今天跟你一块来的那位爷已经先回了,让小的给你带句话:让你赶紧回局子里。哦,对了,您的马就在屋外。”
天残一听便知是有事了,可什么事这么急呢?远远丢下句“谢谢”后,便跨上马如风似地往局子里赶去。
原来天残刚离开酒寮上山后,刘老四就闲着无聊找着伙计唠嗑呢,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抖弄着一些走镖跑江湖的本事,再说近来武威镖局名震天下,也多了许多可炫耀的故事,这些事在刘老四嘴里一顿的添油加醋,直没把自己说成神仙不成,那伙计久守这个酒寮,不知江湖世事,平日也难得有人对自己说些事,乍听之下便信了七八成,巴不得刘老四继续说下去。
刘老四正意兴飞扬,说到天残力挫“巴山三杀”,在自己的指点下,三招两式便轻松料理了“巴山三杀”时,猛听得身后一声冷哼,刘老四蓦地一转头,却连个鬼影也没看见,莫不是遇鬼了?想到这心中一个激灵。哎,还有那个醉汉呢?怎们不见了?只见那角落的桌子上散着锭碎银,人却早不见了。他刘老四刚才还沉浸在幸福的眩晕中,伙计也听得起劲,竟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伙计却是没放在心上,继续央着刘老四继续说故事,就在这时局子里就有人找来了,恰巧在这酒寮里发现刘老四,说是赶紧回去,有要事。要知道这刘老四武功虽是不怎么样,但是却老于世故,而且熟悉武林情况,为人很是玲珑,才二十多岁就由趟子手积功升为镖师了,这镖局里的事离开他还真不行,像什么选择路线,提前打点路上行程等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可是天残已经上山去了,上山找吧,这茫茫一片的,等找到了事也误了;再说这天残在局子里之所以成为副总镖头倒不是因为他的识见,而是武功,所以只要别是仇人寻上门来,天残就是晚点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