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光抢先一步上前,扶住了那位兄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黄色的固体,放在他的鼻子下面嗅了一会儿,那位兄弟好容易回过神。激动地挣扎起来,说:“队长,我们黑暗猎手十五名,前来报道!”
我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骑士们卸下盔甲,先抓紧时间休息。
在此之后,陆陆续续有黑骑士或者黑暗教众赶赴这里,到中午的时候,已经有了四十多名黑骑士,一百多名跌跌撞撞的普通教众,勉强算是有了半个小队的人马。只是不足之处在于,这一百来号人居然都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先前的逃窜里,随身的器械早就丢弃一空,现在手里还有利器的,不过只有三四十个人,刨去不太实用的短刀匕首,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十来把日耳曼剑或短柄枪。我重新分配了武器,将这十几把利器分给十几个伤势较轻的黑骑士,帕克就是其中之一。恩斯雷泽也想重新上马,但他的伤势太重,那根弩箭虽然取出来了,但近距离受到攻城弩的一击,他的肩骨基本上已经处于粉碎的边缘,走路都摇摇晃晃,也就不指望他上战场了。
接着,我又临时提拔了几个伍长,指派了六十几个块头魁梧,受伤较轻的普通教众,每人发给他们一根粗树枝,让他们走在队伍的左右外围和后方,掩护中间伤重的伙伴。过了中午,再没有多少同伴过来了。我爬上最高的那棵松树,朝艾勒代葛山谷的方向仔细听了听,那里的喊杀声已经听不见了,火焰也熄灭了。我又朝帕拉汶的方向听了听,隐约听到十几英里外至少上千匹马小跑的声音,盔甲和兵器撞击的声音,许多斯瓦迪亚人谈笑的声音——继承了奥杜因的血肉之后,我已经能够看到数英里外,听到十数英里之外了。
我下到地面,说:“北面的神秘武装已经开始撤退了,帕拉汶方面的军队也已经朝艾勒代葛的方向过去。现在这一片林区就是我们计划中突围的真空期。现在我命令,帕克带领十名黑骑士,在前开路;光光暂领步兵队,大家保持安静,全队向南,我们朝雷恩迪堡方向移动。”
队伍在短暂的调整之后,立刻以帕克的黑骑士为箭头,沉默着向南方移动起来,半个小时之后,就与帕拉汶方面的军队隔着几百米的密林擦肩而过。
帕拉汶的军队从密林里穿过时,我们所有的人都伏在密林深处,马匹也一率放倒,不让发出声音,伤员的叹息和呼痛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精神都绷到了极限,大气都不敢出。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这整整一支由上千骑兵,至少两倍以上的步兵组成的斯瓦迪亚军队从我们眼皮底下逶迤离开。当最后一匹马消失在密林深处时,所有的弟兄好像被谁一鞭子抽在屁股上,沉默着,但乱哄哄地跳起来,朝南边撒丫子狂奔起来,所有人在狂奔中,连气都不敢穿,大张着嘴巴无声地呐喊。直到所有人都气喘吁吁,马匹都不停打着响鼻,他们才停下来,这时候我们已经到达了林区边缘,这片区域,正是罗多克王国和斯瓦迪亚帝国边境交界处的无人区,常年没有人烟,即使是土匪也懒得在这里剪径。我们稍微修整了一下,清点人数之后我无奈地发现,经过刚才的那一阵狂奔,竟有至少三十人掉队,无踪无迹。在这片林区掉队,后果往往会很凄惨,且不说刚才过去的那队斯瓦迪亚人,就算是偶尔出没的野兽,也足以带来终结。
光光来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水囊,开玩笑道:“放心,里面没有磷。”
我却对他的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没有兴趣,我看了看四周的地形,这是一片盆地,一条小溪从面前横亘过去,把盆地分成两部分,我们站的位置是较高的山丘,小溪那头是平坦的砾石滩。来时的丛林到盆地入口就消失了,沿着小溪往前走上不远,就可以看到一座山谷,穿过山谷,距离雷恩迪堡就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这座盆地藏在连绵的丘陵和丛林间,显得格外幽静安全,也正是如此,大家才会无意中闯进来后,就放心大胆地往地上一躺,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但是在我眼里,这片盆地却是无比危险的死地。
刚进入这片盆地时,我只是隐约有这样的感觉,但现在,我登上这边小山丘的坡顶时,下意识望去,眼前浮现出一层金色的光幕,好像有一层金膜挡在我的眼前,透过这层金膜,虽然那些景物我看不清了,但金黄一片的地上,却赫然留着许多错乱的足迹,这些足迹就好像是金子上一些黑色的腐蚀溃烂,格外扎眼。
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既危险又恶心。
我闭上眼睛,让注意力从眼睛里缓缓消散,再睁开眼时,依旧是青山绿水,早春的绿意在山丘上发出了萌芽,但我再看不见那层金膜,也看不见那些错落的足迹。
刚才,应该是奥杜因的能力,那么,那些脚步带给我的熟悉的感觉,就应该是奥杜因生前的记忆了。可是,那些脚步到底是什么?
我看了看身后,想让帕克带人去看看,但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帕克的那十名黑骑士是目前我们保存的最高战力,不能随便轻动。我看了看身边的光光,说:“走,跟我下去看看。”
光光应了一声,空着手就要下去。我一把拉住了他,郑重道:“带好武器,必要的时候,可能还要用上你的燃烧弹。”
光光明显吃了一惊,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想向我确证,我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光光向一名黑骑士借了手中的日耳曼剑,另一只手扶在腰间的燃烧弹上,跟着我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越过那条刚漫过脚背的小溪,那种混合着危险和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忽然站住了脚步,现在我所站的这片砾石滩,就是刚才看到脚步最多最乱的位置。
我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一集中精力,立刻方圆数英里内的所有声音都钻进了我的耳朵,那种感觉很奇妙,石头下蚂蚁爬过的沙沙声,流水声里混杂的小鱼吐泡泡的声音,数千米的高空,一只鸟儿飞过带起的气流声,统统收入我耳中。很快,我就捕捉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的咀嚼声,又好像是胃肠的蠕动声,又好像是野兽的低吟。
光光说:“这没什么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我突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脚下,急急道:“危险,就在你脚下!”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光光踩着的那片砾石滩就轰的一声炸开来,一条粗壮的绿色的胳膊突然从漫天四散的乱石烟尘中伸出来,一把抓住了光光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