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号的恶战发生时,我正在圣鲁兹哥达堡南面不过二十英里的密林里,和光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我给那四个百夫长留下的未来一周内的计划中就有提到,如果作战计划不顺,就让他们往半步山方向撤退,但撤退路线并不是径直向半步山移动,而是先向南,潜行绕过圣鲁兹哥达堡,再向南到达雷恩迪堡,之后折向东北,穿过中央牧场南北端的分界线,到达比格伦。到了比格伦,就可以安心一路向北,直到半步山了。为此我留了一封信给他们,信里附了地图,以免他们迷路,或者到半步山的时候,被莫洛多夫当成山贼土匪给办了。
光光问:“你的目的地在哪?你这么急匆匆地离开军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我说:“连你这个罗多克的国民情报局的人都混进来了,这次行动,你以为保密性有多高?我要是老G,一定早在艾勒代葛附近埋下后手,就等潜在的敌人上钩。只是不知道十五大队的督军是谁,他倒是真有本事,居然能让哈伦哥斯堡保持中立,这大概会大大出乎老G的意料吧。”
光光说:“你的意识是说,那个老G的艾勒代葛之行,其实是为了引蛇出洞?”
我摇摇头:“艾勒代葛之行应该是确有其事,但引蛇出洞就是意料之外新添上去的内容了,我猜想老G是突然得到了消息,有人要图谋围杀他,所以将计就计做出部署。至于效果如何,就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了。话说,你口袋里还有多少干粮?”
光光看了看口袋,说:“两块面包,一块奶酪,一根腊肠。”
我愣住了,盯着他说:“你开玩笑吧,你就带这点东西出来?我们可是有好长的路要走的!”
光光说:“我哪知道这些,我以为你随便逛逛就会回去,谁知道你要走这么远?我临时追出来你以为我会带多少口粮?”
我挠挠头,看了看自己的口袋,里面的东西也不够支撑两个人到乌克斯豪尔。
我说:“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我自己去乌克斯豪尔。”
光光说:“你是要甩掉我么,我告诉你,不可能的,我既然决定跟着你了,你就不能把我抛下。”
我皱着眉头说:“你决定跟着我?以什么身份?下属?还是伙伴?还是监视者?”
光光笑道:“不管什么身份,我总是因为你才出来的,你不能不负责任吧。”
我正要说话,突然眼前林子里的小路上跑过去一匹伤痕累累的黑马,马上的骑士一身钨钢链甲,但胸口插着两根弩箭,血流干了,已经死去多时,尸体还死死抱住黑马的脖子。马跑到我们面前时,突然也支撑不住了,喷着白沫栽倒在地,腿脚抽搐着,再也爬不起来。
“黑暗猎手?”我远远看了看,说:“这是我们的骑兵,是维森特手下的斥候骑兵。”
光光一愣,突然吼起来:“艹,果然被你说中了,这就是一个圈套!”他一步窜上去,掰开骑手的尸体,仔细查看起伤口来。瞧了几眼,他“咦”了一声:“奇怪,从伤口上来看,这些应该是我们罗多克的方阵大枪造成的,这些是罗多可军士大刀造成的,这些……呃,这是攻城弩的箭矢,攻城弩只配备了几个精锐军团和王宫卫队,要是老G干的,他是从哪里搞到攻城弩的?”
我想了想,说:“你又没有听说过关于老G的那段绯闻?”
光光说:“你是说关于伊莉雅公主的?不可能,去年年底的时候她就被解除王宫卫士长的职务,送到维鲁加休长假去了,她不可能对军队有指挥权的。”
我说:“那应该是你们罗多克内部有人和老G交好,好到能够潜入斯瓦迪亚帝国境内为他杀人。这么说,老G的势力远远不止明面上我们了解的这些。”
光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帮黑暗教团对付老G吧,我看你根本不像那帮货色。”
我皱了皱眉头,说:“任何时候都没有绝对的盟友,宁可把所有人都先当做假想敌分析一番,也比事到临头手足无措的要好。”
我默默看向北方,说:“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艾勒代葛山谷北端的第十四大队现在应该也遭到了奇袭,但愿他们能够少死点人。”
光光撇了撇嘴,没说话。
我们继续往南走,依旧走的很慢,这过程中,不断有受伤的马匹从我们身边跑过,有时候是黑马,有时候是栗色的猎马,我知道黑马是黑暗教团的坐骑,至于栗色的猎马,到有几分像是斯瓦迪亚帝国轻骑兵的配置。
光光有些心有余悸,说:“还好我追着你出来了,不然谁知道现在会不会落一个因公殉职。”
我突然没来由地问:“光光,如果我要招纳你,离开你现在的组织,为我做事,替我买命,你愿不愿意?”
光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蒙住了,他摸了摸光头说:“你的意思是,你要自立山头,要我招纳我当你的小弟?”
我点点头。
光光笑出来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捶胸顿足,好不容易缓了缓,他说:“你是疯了吧,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你只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手里没钱没兵,也没名气,排除情报上的价值之外,你唯一能吸引人的就是你那价值一百万的脑袋,你想要自立门户,脱离黑暗教团?恕我不看好。再说,我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国民情报局情报官,拿着高额薪水,背后有一个国家做靠山,你名不正言不顺,我凭什么投靠你?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么直。与其投靠你,我倒觉得投靠黑暗教团还更有前途一些。”
我苦笑着说:“这么说,还是没有靠山,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么。这其实是一个悖论没有人投奔,规模就发展不起来,没有规模,也就更别说名正言顺的事情了。看起来,现在这世道,要想自立门户还是很难的啊。”
光光收敛了笑容,说:“你不是开玩笑的啊,你真准备自立门户啊?那你背后的大国怎么办?”
我说:“我背后哪有大国?”
光光张大了嘴巴:“那你是在为谁工作?”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说:“为我自己啊,这很意外吗?”
光光的嘴巴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我说:“你难道不记得了么,我才说过的,我有一个梦想……”
光光愤怒地打断我:“你开什么玩笑,那些只不过是蛊惑人心的语言而已,不要告诉我你是说的次数多了,自己都被自己给骗了,这世界上哪里有真正的平等和自由?农奴必须依附庄园主,奴隶必须依附贵族,士兵必须依附长官,领主必须依附国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只有这样,整个世界才能团结起来,才有秩序,人们才知道走路应该怎样走,日子应该怎样过。你的那个什么梦想,只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我迎着光光愤怒的眼睛,慢条斯理道:“你说这些,这么愤怒,实际上是因为你不敢相信而已,你没有勇气,但你内心深处又是极其向往这样的世界的。我承认这样的世界有些空想,但并非不可做到,只是会对贵族们的利益产生一些冲击,只要没有了来自贵族们的阻力,你会发现这个梦想中的世界是那么美好高尚,人人安居乐业,没有压迫没有杀戮,没有损害与不公,你绝对会爱上它的。”
光光喘着粗气看着我,末了,他说:“你这种可怕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不要告诉我是一个叫马克思的日耳曼人给你灌输的。”
我微笑着摇摇头,说:“没有,就算有,也是经过了我卡拉迪亚化的。”
光光的表情变化极其精彩,他的脸颊抽搐着,眼角的肌肉跳动着,最后,哆嗦着嘴唇,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