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远盯着这支商队,看他们慢慢走近我们的埋伏圈。凯撒带着二十五个长刀手,躲在商路的东侧,我和莫洛多夫的枪阵埋伏在道路的前方。还有二十五个长刀手,由杰克带领着,沿河岸迂回到了商队的侧后方,在猛烈到连人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大风雪中,他们的迂回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莫洛多夫在我耳边说:“老大,这回可以动手吧?”
我没有回答他。在此之前一共有三只商队走进我们的埋伏圈,又完好无损地走了出去,我们没有动手。因为那三只商队做的都是小本生意,靠着这一单生意过活的,不然这么大的风雪,谁乐意在外面跑。我想到自己当年在风雪中流浪的日子,心里一软,就放了他们自由离开,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曾经离死亡这么近。
但是这支商队不一样,从马车上印着的雪鹰徽章就看得出,这支商队是诺德王国某一个领主的私产。冒着这么大风雪运输的,想必是过冬用的奢侈品,这一票干下来,我离十万第纳尔的目标就进了一大步。
等到商队行进到包围圈的中心位置时,我甚至都能隐约看清商队首领那张保养得很好的脸,我终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一瞬间,埋伏的兄弟们掀开头顶上的伪装,从一个个藏兵洞里跳了出来,踩着齐膝深的大雪呐喊着朝前扑过去。
我立刻就感觉到头疼,感觉自己还忽略了一个问题——雪地里的作战训练。因为大雪封路,弟兄们都是深一脚浅一脚朝前冲去,阵型什么的完全都乱了,行动速度也大大拖慢。果然,弟兄们一吼起来,商队首领首先一惊,转回头就跑,他背后的十几个趟子手则扑了上来,为马车的撤离争取时间。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用手中的短兵枪刺进了一匹驮马的胸膛,但自己却被从托马上掀下来趟子手一刀砍断了脖子,鲜血飞溅三四米高,落在地上,如同一串鲜艳的梅花。
这是我军旅生涯中的第一个减员。
那个落下马的趟子手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已经被两柄从前后刺来的短柄枪扎了个对穿。我扭过头,尽量让自己的心肠硬一些,不去看那些殊死搏斗的弟兄们。我抡起手中的长柄军用锄,大吼了一声:“凯撒,出击!”
这一声即使是在呼啸的暴风雪中依旧传出去很远,与此同时,我终于听到风雪深处传来整齐的“一二”声。
当我用军用锄锄进一个背对着我的趟子手的后心时,凯撒的长刀队终于从风雪深处走了出来,他们脸上、胸前、肩膀上全是白绒绒的雪花,脸都看不清了,但手中整齐起落的锋利长刀依旧轻松地划破了风雪,砍进仓皇逃避的趟子手身体里,断肢和头颅满地乱滚,把洁净的雪地染得鲜红。
很快,眼前的局面就一边倒了,在整齐起落的长刀面前,那些幸存的趟子手放弃了抵抗,零零落落地跪在地上,双手托起手中的武器举过头顶,没过多久,在马车逃窜的方向上,也传来了同样整齐的“一二”声,少顷,声音消失,杰克他们把马车牵了回来。
莫洛多夫凑过来问:“这些俘虏怎么处置?”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同村的欲言又止背后藏着斩草除根的冰冷打算。我没有接话,只是收走了趟子手们手里的武器和腰间的钱袋,带着兄弟们迅速撤离了现场。
这一战本应很轻松,但我对与雪地作战训练的疏忽,导致队伍里还是出现了三人伤亡,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伴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人世,我们的心里都沉甸甸的,一路上竟然没有人开口说话。我们很快来到了之前选定的据点,那是一座小山的山坳里,四面都是山丘,只有一个进来的入口,风雪比外面要小很多。杰克把马车赶了进来,立刻就有人上去接应,等到那十几辆马车一一停放妥当,杰克过来请我去开箱验收。
我很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也想排遣一下压抑的心情,率先一军用锄锄断了一口箱子上沉甸甸的挂锁,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两匹猩红色的天鹅绒。
平日里,一批天鹅绒的售价就至少在一千个第纳尔以上,何况现在天寒地冻,大学封路,这一匹天鹅绒至少也要卖到一千二百个第纳尔以上。我满意地点点头,让弟兄们把其他的箱子统统打开。
这次的收获果然很丰盛,一共十二辆马车,前四辆马车上并排装着三口箱子,装着上好的天鹅绒,中间四辆马车里装满了陈酿的黑荆棘酒,最后的四辆马车里,有两辆装着上好的毛皮。另外两辆是客运马车,其中一辆空无一人,乘客应该是早就见势不妙逃走了,另一辆马车里睡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裹在厚厚的雪白貂皮大衣里。脸色白皙,瓜子脸,薄嘴唇,水灵灵的大眼睛,金色的头发不含一丝杂质,结成两条金色的小辫子搁在胸前。她看起来很瘦弱,整个人似乎没有几两肉,在颠簸的车厢里睡得很熟,外面风雪的呼啸和人声的喧哗都无法惊醒她。
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她显得那么柔弱,似乎一点点的噪音都会伤害到她。甚至连一直呼啸的大风雪都慢慢地减弱了,逐渐停了下来。我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心弦没来由地拨动了一下。
我轻轻关上马车门,也把外面那个寒风呼啸的世界关在了马车外。
杰克尴尬地挠挠头:“老大,我不知道车里怎么还会有个小姑娘,这可怎么办?”
莫洛多夫坏笑道:“要不,老大你收了她做压寨夫人?”莫洛多夫的话一出口,自己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呸,叫你乱出主意。”
是啊,面对这样一个纯净如同白雪一样的姑娘,谁能起得了这样的念头?
凯撒忽然说:“这个姑娘,她睡在领主商队的马车里,我估计是哪个领主的家属,要不我们打听一下,再让那个领主随便给个十来二十万第纳尔,就放她回去吧?”
凯撒的话对我的胃口,我立刻点点头:“那就这么办,要是那个领主听话的话,我们的任务很轻松就完成了。”
莫洛多夫忽然多了一句嘴:“要是那个领主不听话呢?”
是啊,我们这是绑票,万一那个领主不听话呢?难道我们还真的撕票不成?
我感觉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挠挠头,说:“先不管了,要领主真不听话,说明不是那领主亲生的,我们就放这个小姑娘自己回家好了,就当没有这回事。”
莫洛多夫尴尬地点点头:“看起来也只有这样了,反正我们也只是碰碰运气。”
这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我背后响起来:“如果那个领主不听话,我们可以把那个小姑娘的血衣送过去,估计他很快就会听话了。”
我立刻皱着眉毛转过身来,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正微笑着看着我,我记得他,是那个叫萨菲罗斯的家伙。
我说:“萨菲罗斯,这样太残忍了吧?”
萨菲罗斯依旧微笑着,说:“没有没有,哪里残忍了。他们杀死我父亲,坐视我母亲烧死,再顺便抢走我妹妹的时候,他们一点也不觉得残忍,同样,我也不觉得送一件血衣过去有多残忍。”
我立刻想起了萨菲罗斯的悲惨史,难怪刚才,这个小伙子疯了一般,用一杆短柄枪一连挑死了三名趟子手,最后追上拼死逃窜的商队头领,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用拳头活生生打死。
我拍了拍萨菲罗斯的肩膀:“萨菲罗斯,你的仇,我一定会找机会帮你报。但你要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一个人犯下的罪恶必然有对应的惩罚等着他,这没错的,但这惩罚却不能延伸到他身边无罪的人身上,那样不公平,好人应该有好报。”
萨菲罗斯笑了笑,似乎很轻松道:“那也要等到证明她自己确实无罪了才行。”
我没再接话,传令大家就地休息,并卸下几瓶黑荆棘酒给大家取暖,又让凯撒带几个弟兄守在小女孩的马车边,一旦小女孩醒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风雪不知不觉间竟然停了,虽然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感觉却好了很多。我有些困了,就裹在斗篷里,靠着马车轮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正好看见凯撒站在我面前,他推着我的肩膀说:“老大,埃蒙斯,那个小女孩,醒了。”
我腾地跳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冲动,立刻就来到马车边,刚好看见小女孩缓缓推开马车门,貂皮大衣下面露出来的那只手是那么的白皙而瘦弱,她一眼看见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明显吃了一惊,再看到我身上的灰斗篷时,一双清澈的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她甚至不等我开口,就立刻砰地一声把马车门关了起来,整个人躲在里面再不肯出来。
我好声好气在马车边解释,我们并不是强盗,我们是为了卡拉迪亚谋福祉的群体,我们有先进的理念和伟大的情怀,但是小姑娘还是不肯出来,只是嘤嘤地哭。我们没有办法,只有暂时听之任之。
清点好这次的收货之后,下一步自然就是销赃。我们自然不敢在诺德境内销赃,我于是决定向东南方向,绕过界山山脉,之后再看看风声,如果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就转道去斯瓦迪亚帝国的苏诺城,如果风声挺紧,就转战罗多克王国的亚伦城,这两处地方我都挺熟,在那里分别度过了我青春时期的一段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