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那五个可怜虫是谁,克雷斯和他的四个手下,当初我还是战斗小组组长时就跟着我的手下。
凯撒不止一次跑过来找我了,最后一次,他甚至提着一把格斗斧,红着眼睛要去剁了吉尔。但我没让他这么做,我甚至让亚克力和杰克把他和同样红着眼睛的莫洛多夫绑起来。我怕这两个容易冲动的家伙做出什么事情来。在山地人的训练场里,第一条铁规就是不能斗殴,尤其不能见血,先动手的那一方被杀死就罢了,否则将会被处以绞刑。现在克雷斯他们只是被罚跑,万一因此而弄出两个绞刑来那就太不划算了。
只是克雷斯他们也明显够呛,从早上到现在,不说一口吃的没有,甚至水也没喝一口。这完全就是惩罚性的训练,吉尔是要活生生跑死他们。
但我相信,克雷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束手就缚。这家伙看起来似乎是个木讷的书呆子,但内心里其实活泛得很。事实上我已经看出端倪来了,这五个人跑了已经有将近一天了,只是有些气喘乏力。正常情况下,按照这个书呆子的体力,现在估计已经不管什么军法不军法,早就赖在地上等死了。
又等了一会儿,操场上监督的吉尔实在熬不住了,打着哈欠终止了这场惩罚性的训练。在他挥手解散的一刻,我们这边早有十几个兄弟扑了上去,生怕克雷斯他们会累毙当场。
但我跑到克雷斯面前时,看见这个家伙脸色似乎很好,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出了满头大汗。一整天水米不进,哪里来的汗?我怕是虚汗,连忙端上一罐下午藏起来的肉汤。五个人竟然连连摆手。克雷斯笑道:“吃不下了,实在吃不下了。”
我问:“吃不下?你们吃了什么?西北风么?”
克雷斯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紫色的小药丸:“这个东西。”
我捏起药丸,闻了闻,有一股清新的香味。我说:“这是个啥东西?”
克雷斯骄傲道:“这个是我最新的发明了,浓缩融合了数十种蕴含富营养的野草、野果、野菜制成,只要一粒便可充饥果腹,还能增加体力,保持清醒,是在是居家旅行,行军必备良药。”
我说:“这么神奇的东东,有起什么名字没?”
克雷斯说:“本来起了一个名字叫兵粮丸的,但是似乎被某个岛国抢注了,所以换了个名字,叫做克雷斯丸。”
我说:“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怪怪的么?”
克雷斯想了想:“确实有点,那就叫雷氏丸吧。”
我说:“这个名字又有些狭隘了,我看你们吃了以后一个个精神不知道多好,说话像打雷似的,干脆就叫雷氏响声丸吧。”
克雷斯立刻鼓掌表示赞同。
我接着问:“你们跑了这么久,腿脚不累么?”
克雷斯听到这句话,立刻委顿下去,几乎站不住,扶着我的肩膀说:“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累了,虽然有外骨骼支撑,但这么久的机械运动下来,神也受不了哦……”
我奇道:“外骨骼?”
克雷斯“嗯”了一句,揭开身上的灰斗篷,我看到他斗篷里面贴身的地方,竟然有一层单薄,但无比结实的木质架构,架构之间用许多铁丝、齿轮、皮带联系在一起,支撑起整个身体。稍稍一动,便全身连动起来。克雷斯甚至还在屁股底下做了一个小椅子,让他能够坐在上面。原来他们跑了一整天,实际上都是坐在这个小椅子上看了一天风景。
我立刻鄙夷地斜了一眼克雷斯:“你居然搞出这么多花样来,害得兄弟们为你这么担心。”
克雷斯嘿嘿一笑。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宿舍,我看到他运动的时候,整架外骨骼就那么灵巧地活动起来,他本人实际上只是坐在小椅子上操纵方向,不由得赞叹不已。
第二天他们在被罚跑的时候我们就没管他们了,继续我们自己的训练。那次和第一小队的演习,虽然大获全胜,但也暴露了一些问题,比如说我们的远程防御能力约等于零,一个百人队居然连一面盾牌都没有,如果对上了全机动的弓骑兵,结果必然会很凄惨;其次,战阵只适合平原上的交锋,一旦陷入山丘丛林等不利地形,队伍无法形成有效的阵势,那么至少那些枪兵会很轻松地被对手消灭干净,也就是说山地作战本应该是山地人的强项,但在我的队伍里,这却变成了我们的致命软肋。
我一直在想解决的方法,所以暂时先让凯撒带队跑步。
可是远远地,我看见一彪人马硬挤了过来,横冲直撞,蛮不讲理。我定睛一看,是巴克利和他手下的亲卫百人队。
亲卫百人队本应该是整整一只骑兵部队,在关键的时刻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他们的训练和装备永远都是所有人里面最好的。但问题在于目前基地缺少马匹,诺德本地产的驮马远远不足以符合高强度的作战和训练,只有斯瓦迪亚或库吉特草原上的良马才能够供给部队。因此到目前为止,亲卫百人队都一直是按照步兵的规格训练的,偶尔一些表露出天赋的,能够骑上木马进行挥砍训练。巴克利的训练场和我们的训练场中间还隔着一个弓箭靶场,怎么巴克利居然带队闯到我这里来了?
气势汹汹的巴克利一下子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没等我吩咐,凯撒就已经指挥兄弟们挡了上去,在训练场入口和巴克利推推搡搡。我赶到现场时,巴克利正在对凯撒咆哮,口水都差点喷到凯撒脸上。
巴克利吼道:“你特么一个小小的战斗组长,有特么毛资格在我面前当道,给爷起开!”
凯撒一只手握着阔刃刀,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巴克利推开:“百夫长就了不起了?不要忘了爷在食堂门口一脚踹你个狗吃屎的熊样,以为抱上了大腿就了不起了?你那卡隆队长的位子还不是给我们背后使绊子得来的,你还敢来嚣张,行不行爷一刀劈了你!”
巴克利还想说些什么,混乱中不知道哪里伸过来的一拳砸在他的眼睛上。一个趔趄向后退去,嘴里杀猪般嚎叫起来。
巴克利带来的人好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暴跳起来,有些已经抽出了刀,扑了上来。凯撒这边也不甘示弱,抡着阔刃刀逼了上去。眼看就要血溅三尺。
我一个箭步窜进两方中间,高举双手,用我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吼道:“停手!统统停手!”
千钧一发之际,凯撒他们果然住了脚,还向后退了一步。但巴克利这边似乎完全不领情,不但逼了上来,甚至还有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趁乱踹了我一脚。我回过头,那个肇事者早就不见了踪影。
巴克利昂着头,鼻孔冲天,说:“埃蒙斯,你小子总算是肯出来了,不再做缩头乌龟了?”
我冷冷问:“你带人来我这里,究竟是意欲何为?”
巴克利抠抠鼻子,把那坨黑绿黑绿的东西弹掉,说:“不为什么,我们亲卫百人队训练缺少武器,正好最近武器供给有点紧张,瞧着你们差不多训练好了,也就用不着了,我带着兄弟们过来借去用几天。”
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我说:“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清楚,你是说你来接我们的武器过去用几天?”
巴克利说:“没错,大家都知道,全基地里就你们百人队的武器装备最好,反正你们也训练好了,用不着了,就借给兄弟们用用。”
我几乎要笑出来了:“你觉得可能么?”
巴克利也笑着说:“可不可能我不知道,不过卡隆队长也说了,让你们把家伙交出来,这是命令,你们不交,就是抗命。”
我笑出来了,我拍着巴克利的肩膀,说:“你们都商量好了?”
巴克利笑道:“是啊,都商量好了,你们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我拍了拍巴克利的肩膀,说:“可是这些武器是提克奥迪斯教官专门拨给我训练的,你们拿走了我们练什么?”
巴克利说:“教官那里不算什么,回头让总执事打个招呼就行了。至于你们练什么我管不着,或者,你们可以练跑步,到时候上了战场,能跑快一些。”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巴克利也跟着我笑起来。笑到最后,我忽然面色一冷,我确信那一刻我的眼中绝对迸发出了杀气,我一扭头走进队伍中,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我沙哑着嗓子说:“要那我们的武器也可以,只要你们能从我们手里抢下来,不要说武器,命都给你们!”
我这话刚落地,凯撒立刻大吼一声“布阵!”,转眼间,一座面对一个小队的进攻依然岿然不动的刀枪大阵就摆在巴克利的眼前。这回他们手里拿着的,不再是檀木棍和木浆,而是白森森的真刀真枪。
巴克利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种,他终于暴跳起来:“好你个埃蒙斯,你居然敢对我拔刀子,你不知道这是要被处以绞刑的么!我今天就看看,谁敢杀我,你们谁敢杀我!”
说完,巴克利就撕开外套走了过来,把脖子伸到了刀口上,嘴里还喋喋不休喊道:“你们杀啊,我看你们谁敢杀!”
我站在一座驮粮食的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巴克利,感觉自己在看一个死人。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而冷静地纵容胸膛里的杀机,我看见前排的凯撒回头看我,眼神里全是询问,我知道他担心什么,如果真杀了巴克利,这事绝对没法交代,至少绞刑是跑不了的。但此刻我胸膛里全是死灰色的怒火,我最后怜悯地扫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巴克利,嘴里突兀地喊出一个“一!”
长期的高强度训练让小伙子们养成了条件反射,他们的身体甚至比他们的思维速度更快,就在那个“一”字从我嘴里蹦出来的刹那,雪亮的长刀齐整整地一剁,仿佛熟睡的巨兽突然醒来,露出他狰狞的一面,一下子就打断了巴克利的挑衅。巴克利残破的身体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所有人都安静了,包括巴克利带过来的亲卫百人队。现场连风吹过我发尖的飕飕声都清晰可辨。下雪了。我从马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你们是听我的命令,没有错,我这就去找总执事,总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