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照在芭蕉叶上,肥大的芭蕉叶深翠油亮,雨后的空气新鲜,有一丝凉意,徐老夫人率领阖府中人站在侯府门前,送徐曜出征,徐老夫人嘱咐两个儿子,“行军打仗,注意身体,别吃冷饭,喝冷水,鲜卑地处荒蛮之地,要格外当心。”
徐曜一一答应,对身旁的四爷徐询说:“你留在家里好好照顾母亲。”
徐询道;“二哥,你放心吧!”
徐曜最后看一眼人群里的魏昭,翻身上马,晨曦中银盔银甲,一袭雪白的战袍,耀眼的光芒,三爷徐霈上马,随后跟着余勇等亲卫,离开侯府。
徐曜走后,魏昭每日到积善堂给徐老夫人问安,留在徐老夫人屋里吃早膳,她已经付清余款买下酒楼,这两日琢磨怎样改建。
早起,魏昭照例去积善堂,看见徐老夫人的几个贴身丫鬟收拾东西,问;“老夫人要出门吗?”
“老夫人要去青山寺给侯爷祈福。”
秋菊把一柄剑塞进绸面包里,徐老夫人是将门之女,现在年老了,也是有功夫的。
魏昭本应该陪徐老夫人一起去青山寺,她买下酒楼正在修缮,周兴和常安张罗跑腿,拿主意还是魏昭。
徐老夫人穿戴整齐,从碧纱橱里走出来,“二儿媳,你不用天天往我这里跑。”
“母亲要住青山寺为侯爷祈福?”
“曜儿出去打仗,我也不能做什么,吃斋念佛,保佑曜儿平安回来。”
“我陪母亲去吧!”
魏昭不好意思徐老夫人一个住青山寺,阖府里最应该陪徐老夫人去的是自己。
“你年轻,寺院冷清,拘着你,你如果有心,在家里早晚上一炷香也是一样的。”
“母亲一个人去,媳妇不放心,母亲大病初愈,真要去寺院,等过一阵子身体养好些,媳妇陪您老人家去。”
徐老夫人病愈不久,身体虚弱,寺院清苦,茹素魏昭怕徐老夫人身体吃不消。
徐老夫人明白儿媳的顾虑,“孩子,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们武将之家的女人,哪能弱不禁风,老身虽然年纪大了,身子骨结实,有个病痛的过去就没事了。”
四爷徐询走进来,朝魏昭道:“二嫂也在这里。”
魏昭微笑颔首,“四弟送母亲过去。”
“母亲,车马套好了,现在赶路吗?”徐询道。
这时大夫人赵氏赶来,“母亲这就要走?”
徐老夫人道:“青山寺道不近,早点赶路,下午到寺院。”
魏昭和赵氏一左一右,搀扶徐老夫人走出门,半路遇见徐玉娇姊妹,徐玉娇拦住说;“母亲,你非要去寺院住给二哥祈福,在府里吃斋念佛不是一样吗?”
“哪能一样吗?你不懂,祈福贵在心诚,一点苦都吃不了,在府里舒舒服服地享受,佛祖面前祈福也没有多少诚意。”
徐老夫人执意要去,魏昭不拦着了,毕竟老人家牵挂儿子,慈母一片心。
赵氏妯娌和徐家姊妹,送徐老夫人上车,四爷徐询送母亲出城去青山寺。
魏昭用了三日,把店铺修建图纸定稿,魏昭琢磨,店铺修缮工程大,至少要一个多月完成,这期间她经常出府,不能瞒着赵氏,用过晚膳,她带着萱草走去大房,大房紧临积善堂,魏昭走到大房院子门口,站住。
傍晚,太阳刚落下,天地间一片昏暗,魏昭模模糊糊看见积善堂墙垛子处站着两个人,认出是慕容蕙和四爷徐询,两个站着说话,离着远,魏昭没听清楚二人说的什么,天黑了,孤男寡女在一起说话,慕容蕙竟然毫不避讳,这是明仗着徐老夫人不在家,太放肆了。
慕容蕙不久前还想做徐曜的妾,现在又跟四爷徐询走得近,之前魏昭如果认为她对徐曜痴心,现在接近徐询就是别有用心。
徐询是自己的小叔,小叔的私事自己管不了,徐询对她这个二嫂面子情,也不亲近,魏昭不打算管。
她迈步进了垂花门,回头看萱草还站在门口,这丫鬟就爱瞧热闹,回头招呼,“萱草。”
萱草赶紧跟上主子,凑近魏昭小声说;“夫人进门时,奴婢看见四爷拉慕容姑娘的袖子。”
“你眼神真好使。”
天黑还能看清楚两人的动作。
“奴婢真看见了,夫人往门里走,没看见。”
赵氏晚膳后这段时间清闲,弟妹过来,妯娌两人喝茶聊天。
赵氏先提起,“弟妹,你前几日说买铺子,买了吗?”
魏昭道;“我正想跟大嫂说这个事,铺子买了,以前是开酒楼的,我要开商铺,准备房屋重新修缮,我怕泥瓦匠包工不出力,这段日子我要出府,时常过去看看工程进展状况,符不符合图纸要求。”
“弟妹,母亲不在家,你尽管忙铺子的事,出门多加小心,千万别惹出事,我就不好交差了。”
“谢谢大嫂,保证不惹事,不让大嫂难做。”
魏昭想起方才进门时看见慕容蕙和四爷徐询,徐询的事自己管不了,赵氏管家,婆母和徐曜不在家,还是提醒一下赵氏,道:“大嫂,母亲去寺庙清修,母亲平常离不开蕙姑娘,蕙姑娘怎么没跟着去青山寺?”
“婆母不在家,留下蕙姑娘照应屋里。”
赵氏没怀疑什么。
“我以为蕙姑娘同母亲去了青山寺,怪道方才在积善堂院墙下看见蕙姑娘和四弟说话,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赵氏把魏昭的话在嘴里嚼了两遍,一下明白了弟妹的深意,笑着说;“蕙姑娘谨守闺训,四弟是知礼之人,男女授受不亲,也许你看错了。”
“可能吧!天黑没看清。”
赵氏装糊涂,小叔屋里的事管好了无功,管不好落埋怨,魏昭点到为止。
周兴和常安找来力工和泥瓦匠,备好修缮房屋的材料,商铺动工,魏昭画的图纸清晰详细,那个地方动,那个地方不动,新建房屋的格局反复商榷。
徐玉嫣粘着魏昭,亦步亦趋,哪里有魏昭的身影,哪里有徐玉嫣,徐玉嫣像影子一样跟着魏昭,魏昭有些怀疑,问;“你二哥叫你跟着我的?”
徐玉嫣不习惯说谎,嘻嘻笑,算是默认,魏昭对照图纸看后院新起的木质小楼,徐曜对她控制很严,她每次出门,关山带着亲卫跟着不算,还有徐玉嫣寸步不离,她哑然失笑,她跟徐曜有婚书,徐曜不出休书,她背夫私逃,跑到哪里,各地官府抓她回来。
她也不担心徐曜的安危,徐曜攻打乌纨,蓄谋已久,以燕军的军事实力,拿下乌纨不是问题。
一晃过去一个月,商铺改建大体已经完成,只剩下室内的修缮,这日,早早收工,魏昭带着徐玉嫣回府。
两人在二房门口分手。
几个丫鬟婆子抬水,夫人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沐浴,魏昭身子泡在香汤里,非常惬意,萱草一旁拿着香胰子,说;“夫人,奴婢听积善堂的人说,这一个月四爷经常到积善堂找蕙姑娘。”
慕容蕙勾勾手指,轻松让四爷徐询上钩,也许四爷求之不得。
魏昭不能鼓励萱草像家下的媳妇丫鬟窥探别人隐私的坏毛病,“主子的私事不是你们背后议论的,大宅门里人多嘴杂,听说什么要守口如瓶,烂在肚子里,小心祸从口出。”
“奴婢知道,奴婢就跟主子说。”
“四爷跟蕙姑娘有人看见做出格的事吗?”
魏昭总觉得慕容蕙心术不正,徐询跟她搅在一起,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萱草红着脸,趴在魏昭耳边说;“奴婢听……..”
“四爷从慕容蕙房里走出来?”
“这是积善堂的小丫鬟名儿说的,她闹肚子,天不亮去解手,亲眼看见的,说四爷慌慌张张从慕容蕙屋里出来,左顾右看。”
“慕容蕙胆子太大了,真出乎我意料,四爷也是色胆包天。”
两个人私通,慕容蕙这是要既成事实,生米煮成熟饭,拴住四爷徐询。
书香道;“难道蕙姑娘就不怕四爷过后不认账,不娶她,她就身败名裂了。”
“她自然有把握控制徐询,徐询也一定愿意娶她,否则她不敢孤注一掷,用肉体□□四爷。”
魏昭暗想,徐老夫人一走,家里竟然闹出丑闻,赵氏以家事忙推脱,自己不管事,婆母嘴上不说,心里怪罪。
次日,魏昭命常安在御膳斋定了几样素菜,几样点心,带上去青山寺,马车出了城门,道路两旁树木枯黄,秋风吹过,落叶飘零,满目萧瑟。
关山带着侍卫护送夫人前往青山寺,时辰近正午,一行车马已经到了青山寺门前。
青山寺后,有单独的院落,供富家太太们清修,有静室,供夫人小姐们上香临时歇脚。
徐老夫人住在偏殿后一处院落里,上午打坐诵经,歇息时,魏昭来了,徐老夫人嗔怪,“我来这里住一个月,你往这里跑了五六趟,我清修也不得消停。”
徐老夫人语气慈爱,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常安把食盒提上来,放在桌上,魏昭亲自打开,“母亲,我给您老人家叫的御膳斋的素膳,素点心。”
徐老夫人看看,“御膳斋的素膳对我胃口,昨还馋了想吃,今你就送来了。”
“母亲想吃就多吃点。”
“你也没吃吧!陪我一起吃。”
婆媳吃了午膳,徐老夫人催促她,“你快回去吧!天晚路上我不放心,城外不是城里。”
“母亲,侯爷派关山带领几百侍卫保护我,侍卫都等在寺院外,怕扰了寺庙清净。”
“曜儿对你倒是上心,看着你们小夫妻和和美美,我心里高兴。”
魏昭借着话头说:“母亲,四弟也该成亲了。”
“霈儿还没娶妻,询儿当弟弟的不能越过哥哥。”
魏昭不方便直说,她没亲眼所见徐询跟慕容蕙有不妥之处,温柔地笑说:“四弟过了少不更事的年纪,兄弟俩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关系,四弟才华横溢,萱阳城的名门世家的姑娘都愿意嫁四弟的,咱们府里,现在四弟没娶亲,这是一宗大事,还有慕容姑娘虽说不是咱们家里人,已经及笄,女孩家别耽误了终身。”
徐老夫人寻思儿媳话里的意思,“二儿媳,索性我跟你直说,你是个贤惠的,跟你说了也无妨,蕙儿有心给曜儿做妾,你如果不答应,不作数,儿媳你说得对,你四弟是该娶亲了。”
“夫君对慕容姑娘没有非分之想,慕容姑娘心里清楚。”徐曜无意纳慕容蕙为妾,慕容蕙才转投徐询。
徐老夫人早看出四儿子徐询对慕容蕙有意思,明白儿媳是点她慕容蕙跟四儿子徐询之间有了首尾。
“儿媳,你说的我考虑考虑。”
慕容蕙是孤女,父亲是老徐侯身边的武将,慕容蕙出身小户人家,自然不符合做徐询妻子的条件,慕容蕙跟二儿媳不一样,二儿媳娘家败落,出身却是名门世家,所以当初儿子徐曜要娶魏昭,徐老夫人没坚持反对,儿女婚事讲究门当户对。
魏昭此来就是透话给徐老夫人徐询和慕容蕙的事,自己不担干系。
半月后,传来消息,燕军大获全胜,打败乌纨,不日大军返回萱阳城。
外院的一个媳妇风风火火走去内宅东院,一进院门扬声喊:“侯爷打胜仗了,燕军胜了。”
魏昭在屋里跟徐玉嫣说话,听见,疾走出门,徐玉嫣也跟着跑了出来。
那个媳妇来到跟前,喜笑颜开,蹲身福了福,“夫人,侯爷派人来,在前院偏厅等着要见夫人。”
谋士章言先行一步回侯府报信,在偏厅里等夫人,魏昭跟徐玉嫣匆匆来到偏厅,章言听见厅门口细碎的脚步声,有几分急促,看见魏昭和徐玉嫣出现在门口。
章言儒雅,躬身施礼,“章言拜见夫人。”朝徐玉嫣颔首,“二姑娘。”
徐玉嫣看见他,一脸娇羞。
三个人落座,魏昭问;“大军何时返回?”
“燕军攻下乌纨,还有些事要处理,侯爷率燕军大约十日后回到萱阳城。”
“攻打乌纨还顺利吧?”
“跟我们预先计划只有一点偏差,还算顺利。”
这对魏昭来说,既是好消息,又是不好的消息,徐曜要回来了,这两个月没有徐曜她过得滋润,随时出府,商铺和客栈修建已基本完工,剩下零星小活。
章言又道;“侯爷怕家里担心,让在下先回来告诉一声。”
魏昭看徐玉嫣从进门眼睛一直没离开章言的身上,少女爱恋心上人从眼睛里能看出来,掩饰不了。
对徐玉嫣说:“我去告诉四弟,到青山寺接母亲回来。”
这两人大概有许多话要说,碍着她在跟前,不能表现出来,魏昭迈步走出偏厅,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她刚走出门,就看见四爷徐询朝这边走过来,徐询高兴地说;“二嫂,听说二哥打了胜仗。”
魏昭微笑点头,“四弟快去青山寺接母亲回府,告诉母亲这个消息,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我现在就去接母亲。”
徐询转身走了。
徐老夫人的马车在关城门前驶入萱阳城,徐家女眷在二门里等候。
积善堂里灯火辉煌,徐家人都在西暖阁里,快入冬了,屋里早早烧了地龙,屋里人多热,魏昭脱掉外面大衣裳,穿着夹袄。
大家围着徐老夫人说笑着,慕容蕙穿着洋红夹袄,坐在靠墙角落里,不声不响,很安静,好像这屋里的一切离她很远,四爷徐询不时朝她这边看。
魏昭唇角边挂着笑,徐曜回来,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能在逃避了。
立冬,北地下了第一场雪,雪后的天气变得寒冷,官道上铺了一层积雪,威严的仪仗前呼后拥当朝长公主的车驾驶入萱阳城,朝廷三品御史大夫欧阳锦车马先行来到燕侯府门前,跟随御史大人的家人下马叫门。
积善堂
徐老夫人望眼欲穿等待儿子归来,跟赵氏念叨,“曜儿说十日后回府,现在已经过了七日,还有三日曜儿到萱阳。”
家下人回禀,“老夫人,朝廷御史大夫在门首候着,要求拜见老夫人。”
“曜儿还没回来,朝廷就派人来,到底是何事这么急?请欧阳大人进来。”
家仆引着欧阳锦走进积善堂,欧阳锦看见上座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知道是一品诰命徐老夫人,忙恭恭敬敬上前施礼,“下官欧阳锦拜见老夫人。”
“欧阳大人请坐。”
欧阳锦撩袍在一旁椅子上落座。
徐老夫人问:“欧阳大人远道而来,可是圣上有何旨意?”
欧阳锦立刻站起身,躬身道;“恭喜老夫人,下官给燕侯道喜。”
“喜从何来?”徐老夫人奇怪。
“老夫人,皇恩浩荡,皇帝下旨,招燕侯为当朝驸马,把德阳长公主下嫁燕侯。”
徐老夫人愣住,德阳长公主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妹妹,儿子刚打下乌纨,人还没回萱阳,皇帝旨意就到了,儿子尚公主,皇家要跟侯府结儿女亲家。
徐老夫人见过大世面,立刻反应过来,当下道;“欧阳大人,皇上朝政繁忙,许是忘了,我儿已娶魏氏女,已上表奏请封嫡妻魏氏。”
欧阳锦倒不惊诧,从容地坐下,道;“皇上疼爱这个御妹,太后跟皇上千挑万选,选中燕侯为驸马,德阳公主的才貌堪配燕侯,圣上恩典,已经把公主送到北安州,下官先行,长公主已然领旨,随后就到侯府,现在只有商议一个万全之策,两全其美。”
徐老夫人心里已生怒意,皇帝和太后硬把长公主塞到侯府,不接受,抗旨不尊,接受,万万不能,儿子徐曜不在侯府,把人直接送来了,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男婚女嫁,你情我愿,实在没有这个道理。
御史大夫欧阳锦乃太后皇帝跟前红人,徐老夫人压下心中不满,平和地语气道;“老身听听欧阳大人两全其美之法。”
欧阳锦对徐老夫人甚是恭敬,“以下官之见,燕侯已有妻室,再娶一房,公主出身尊贵,燕侯夫人乃结发之妻,两个妻子两头为大,论国法,侯夫人当拜公主,论家法,侯夫人先进门,公主礼让正妻,不分大小。”
“欧阳大人此言差矣,论国法家规,男人只能有一个正妻,此乃历朝历代的规矩。”
徐老夫人拒婚,欧阳锦胸有成竹,公主送来了,侯府总不能把公主退回去。
“老夫人,皇上体恤徐家守卫边关,劳苦功高,特地下旨,燕侯破例娶两个妻子,这是皇上对徐家的格外施恩。”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