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宰相,太抬举本宫了,满朝文武难道就无一人有退敌良策?难道□□子孙里竟无一人敢承担重任?如果真没有,那真是大雍的悲哀,气数已尽。”
杜光卿和赵言玉看皇后口气坚决,两人含泪退下。
夕阳西下,巍峨的紫禁城镀上一层金光,昭阳殿摆上晚膳,魏昭跟萧怀滢坐在桌上吃饭,魏昭指着鹿筋炖鸭子叫知素端到萧怀滢跟前,萧怀滢蹙眉,不动一口。
魏昭又叫知意把陈皮兔肉给她端过去,萧怀滢摇头不吃,魏昭和声道;“滢儿,你正长身体,不能挑食,不吃肉,身体缺营养。”
“我不喜欢吃。”小女孩任性。
魏昭指着一道鱼,“把这个鱼给公主端过去。”
鱼肉改刀成菊花,几朵很漂亮的盛开的菊花,浇上汁,颜色鲜亮,刀工精湛逼真,萧怀滢吃了两口,魏昭对身旁的玉花道:“赏这个御厨。”
玉花看一下盘里的牌子,记住这个御厨。
魏昭边吃饭边想,告诉御膳房把肉类做出新鲜花样,看不出是肉,小孩子喜欢新鲜的东西,好奇就能吃几口。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匹快马飞驰,城门吏不敢拦阻,快马直奔皇宫。
一个太监飞跑进了昭阳殿,差点被门槛绊倒,什么都不顾了,魏昭刚吃完晚膳,净手,太监惊慌地疾走进来,跪倒,“皇后娘娘,燕军打过来了,沿途州府县都打开城门投诚,无人拒敌,燕军三日后就能打到京城。”
“燕军打过来,竟如此慌张,退下。”
太监吓得诺诺退下。
长公公在旁道;“皇后娘娘,京城看样子是守不住的,西南经营多年,不如退回西南,迟了就走不了了。”
玉花端茶给魏昭,“皇后娘娘,长公公说得对,趁着燕军还没打到京城,今晚就赶紧走吧?”
萧怀滢摇着她手臂,“母后,我也想回西南,我不喜欢京城,我不喜欢皇宫。”
魏昭啜了一口茶水,“我能走吗?我带着文武群臣逃走了,丢掉江山社稷,可就成了亡国的皇后,千古罪人。”
这时,门外太监喊:“秦将军求见。”
“请秦将军进来。”魏昭道。
秦远进门,面色沉重,行礼毕,魏昭示意玉花,玉花搬了一把椅子,秦远告坐。
沉不住气,“皇后娘娘接到急报了,燕军快打到家门口了。”
魏昭放下茶盅,“秦将军,你看我们要打赢京城保卫战,有多少胜算?”
“一分胜算都没有。”秦远实话实说,“京城现在是一座孤城,外无救兵,内无良将。”
“京城要守能守多久?”
秦远已经接管京城兵马,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
“多说十日。”
“少则…..”
“三日。”
京城经过几次战役,内耗严重,萧节派京城禁军和西大营的军队去前线增兵,京城空虚。
“秦将军以为我们该如何应对?”
“京城在,臣在,京城失守,臣亡。”
秦远也是热血汉子。
“秦将军,大敌当前,我们想怎样活命,而不是死。”
两人正说着,太监进来回禀:“皇后娘娘,宋庭、陈子风求见。”
魏昭一声请,宋庭和陈子风一齐走入。
宋庭和陈子风有内宫皇后钦赐御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魏昭问;“欧阳大人的伤势怎么样了?”
宋庭道;“闲云道长的药用上,欧阳大人内伤已经慢慢恢复,出血点都止住了。”
陈子风道;“欧阳大人乃文官,硬生生接了萧节的一掌,倒也幸好他不懂武功,如果会武功,运内力接掌,只怕这条命早没了。”
“我欠了欧阳锦一条命。”
魏昭感激欧阳锦的救命之恩,想等以后有机会报答欧阳锦。
宋庭看秦远,“秦将军也是为了燕军要打到京城而来?”
“你们二位来之前,我跟皇后正谈起这件事。”
陈子风看着魏昭,“我陈风堂保护皇后离开京城,就算燕军已经攻下京城,我陈风堂也能送皇后逃出京城,皇后是怎么想的?”
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这没什么可说的,“我随时可以走,可这满朝文武怎么办?跟我一起走吗?”
带着满朝文武到西南另立小朝廷,魏昭不是这些争夺天下的男人,利欲熏心,野心勃勃。
宋庭是江湖中人,没有正统的忠君思想,想都没想,“文武百官开城投降,归顺燕侯,徐曜难道非杀了他们不成。”
“徐曜不杀他们,他们宁愿追随先帝于地下,也不愿意降。”
忠臣不事二主,没准以身殉国。
陈子风问秦远,“秦将军的意思?”
“退守西南。”
跟徐曜新朝廷分庭抗礼。
魏昭想,京城丢了,自己这个骂名是背上了。
这时,萧怀滢跑进来,手指着殿外,“母后快出去看看,大臣们都跪在昭阳宫前。”
魏昭同陈子风、秦远、宋庭等人急忙出去。
魏昭迈步出宫门,心咚地一跳,昭阳宫门前黑压压跪着一大片人,甚是壮观,为首的丞相杜光卿,赵玉吉。
魏昭扬声道:“众卿平身。”
丞相杜光卿挺直地跪着,声音洪亮,“皇后娘娘如果不答应臣等所请,臣等就跪死在这里。”
群臣逼宫,逼迫魏昭答应小皇子继位,魏昭垂帘听政,率领京城军民抗击燕军。
这怎么能答应,这是以卵击石,自己送死,死了也罢了,自己被徐曜抓住,徐曜前几次疏忽,自己逃了,侥幸两次没有第三次。
群臣拖住她不放,怎么就认准她有本事改变战局,京城转危为安。
当然,这些朝臣的想法也能理解,一朝君子一朝臣,徐曜做了龙庭,他们投降,也没立足之地。跟着徐曜打天下的功臣还封不过来。
各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无可厚非。
魏昭转身进了宫殿里。
陈子风等人跟着走回殿里。
陈子风道;“目前这种局面可怎么办?皇后看样一个人走不了了。”
几个人枯坐了一会,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魏昭对太监说;“去看看大臣们都回去了没有。”
小太监跑出去,一会回来,“回禀皇后娘娘,还在那里跪着。”
深秋了,夜晚气温低,大臣们有不少上了年纪,就这样跪在外面,等明日非病了一大批不可。
陈子风几个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了。
魏昭看一眼屋角的滴漏,透过窗扇望着已经黑透了的天,对秦远说:“秦将军去劝大家回去吧!”
秦远走出去,挨个劝说,大家像是商量好了,谁都不动。
秦远也没办法,回到宫殿里。
“皇后,不然就答应众臣所请?众臣是信任皇后,相信皇后能力挽狂澜。”
“秦将军,我倒是很奇怪,满朝文武从何而来这种想法,我又给了他们怎样的信心。”
“跟着皇后的人,都知道皇后足智多谋,大家都愿意相信皇后,难道不是吗?仅仅是我秦远这样认为的吗?”
秦远瞅瞅陈子风和宋庭,陈子风道;“我也跟秦将军一样的想法。”
更深露重,文武百官跪在外面已经两个时辰了,魏昭担心,武将还好,文臣跪在冰凉的石砖地上,年老体弱的,受不了夜晚寒凉。
一个太监跑进来,“皇后娘娘,不好了,有两位大臣晕倒了。”
“快传太医院御医诊治。”
魏昭匆忙走了出去,一走出殿门,扑面凉风,魏昭穿得单薄,冷风打透了,看见太监把两个年岁稍长的官员抬了出去。
她望着宫前跪着的黑压压的朝臣,“众位大人请起,本宫答应你们就是。”
夜风里女性柔软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
宫门外,文武百官欢欣鼓舞,有的官员腿麻了,站不起来了,太监搀扶着起身。
事出从权,礼部连夜准备登基大典,皇子幼小,又远在大理国,由太后听政。
天刚蒙蒙亮,魏昭沐浴,里面穿雪白缘绣金龙和万福万寿绣衣,领约缕金配珍珠、绿松石、珊珊,外罩明黄织金寿字缎朝服,胸前挂有三盘东珠,戴上朝冠,朝冠上缀朱纬,珍珠、金凤、宝石、珊珊等。
然后,在鼓乐声中,走出昭阳宫,乘御辇到太和殿,一步步走向象征权利峰巅。
太和殿内正中御座空着,并排摆着一把龙椅,魏昭端坐在左侧龙椅,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文武百官又朝空御座叩拜,山呼万岁。
颁布即位诏书,皇子萧烨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建晟,大赦天下,祭告宗庙、社稷。
登基大典结束,便传来燕军已经离京城五十里。
秦远、宋庭和陈子风在昭阳殿等候。
内殿里,魏昭伸直手臂,知素和知意替她脱掉太后朝服,知素笑着说;“太后穿这身朝服,很有气势,不知道史官怎样记载,一定写史上最美的太后。”
魏昭微微一笑,“也许还会写,红颜祸水,亡国的太后。”
太监进来,“太后娘娘,秦将军他们在外殿等太后。”
当魏昭一身素裳从内殿走出,秦远顿觉耳目一新,魏昭登基大典上穿着太后朝服庄重肃穆,此刻,纤柔素净。
三人行礼毕,秦远道:“太后,燕军已经离京城五十里,明日就到了。”
秦远听到探马送来的消息,急忙赶进宫。
“燕军来的比预计的快。”
徐曜早打来,晚打来,最终都一样,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宝剑,不如落下来安心,魏昭对三人说;“你们三位如果没有别的事陪我去欧阳大人府。”
魏昭神色如常,没有吃惊恐慌,又对玉花说;“把我的琴取来。”
玉花进去,抱着一把琴出来,秦远还想说什么,看魏昭心思放在琴上,试了一下琴,神情轻松,把话咽了回去。
宋庭却说话了,“太后,我琢磨太后留在京城不妥,如果京城失守,燕军冲进皇宫,乱军中太后不安全,徐曜不想杀太后,他手下一干将士难保,不能容太后。”
宋庭不放心徐曜,徐曜做法他本来看不惯,他不相信徐曜,如果徐曜听从属下谏言对魏昭不利。
“不排除种种可能。”
自己死于乱军之中,徐曜迫于属下部将所请,斩草除根。
“既然可能对太后不利的情况发生,太后还是今夜离开皇宫,强敌压境,这太后不做也罢。”
魏昭知道宋庭出于关心她,道;“新皇登基,昭告天下,我太后身份能说丢就丢吗?怎么对得起满朝文武对我的相信,既然已经答应,我就背负一份责任,尽该尽的义务。”
“好吧,既然太后执意留下,我宋庭也不是怕死之人,留下便是。”
魏昭不走,宋庭死都不会离开京城。
魏昭吩咐玉花,“把琴拿着。”
一行人出宫。
欧阳锦的内伤慢慢好转,他便不再床榻上躺着,下地走走。
小厮跑来回禀,“大人,太后娘娘驾到。”
欧阳锦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见魏昭一身素服,在众人的簇拥下,翩然走来。
身后丫鬟怀里还抱着一把琴。
欧阳锦扶着小厮走下台阶,不能下跪,“太后,恕微臣不能行大礼。”
魏昭微笑,“欧阳大人,我今特意把琴拿来,为欧阳大人弹奏一曲。”
欧阳锦的笑容如浴春风,“不敢,折煞微臣。”
魏昭看了看这方小院,小院里栽种一棵桂树,满院飘着桂花的幽香,魏昭回头对玉花道:“把琴摆在桂花树下。”
侍女们抬出琴桌琴凳,玉花摆好琴,魏昭端坐琴凳上。
黄昏的小院里飘出悠扬悦耳的琴声。
秦远三人也坐在院子里听琴。
桂花树下,魏昭一袭素裳,纤白指尖下流淌出琴音空蒙清逸,意境悠远。
秦远和陈子风是第一次听魏昭抚琴,听得入神。忘了周遭的一切,忘了燕军逼近,这一刻,心灵宁静。
太和殿,文武百官分立两侧,听着探马来报,“燕军已经围困京城。”
满朝文武望着上方端坐的魏太后,燕军围困京城的消息带来的恐慌,渐渐平复,年轻的魏太后,一介女流,临危不惧,满朝文武七尺男儿,又怎是贪生怕死之辈。
文武百官没有一人逃走。
又一太监跑进来,“报太后,城外燕军喊话,叫太后开城纳降,否则,即刻攻城。”
魏昭神态自若,站起身,“众位爱卿随本宫上城。”
太和殿外登辇车。
魏昭在文武百官簇拥下,缓步走上城墙,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城外燕军旌旗招展,器宇轩昂,排山倒海,气吞山河之势。
隐约看见燕军众将领簇拥中一人,内穿银甲,外披雪白战袍,骑着一匹烈焰驹。
徐曜朝城上望去,只见一抹明黄随风飘扬,魏昭屹立在城墙上,凛然无畏。
魏昭伸手,接过身旁将士的弓箭,搭弓,嗖,一支羽箭射出,飞向燕军阵营,一个士兵拾起羽箭,箭上插着一封书信,士兵跑到燕侯马前,把书信递给徐曜,徐曜接过,展开一看,一行字: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退兵五里。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