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勇看燕侯不省人事,惊惧问;“道长,侯爷吐血了,有没有危险?”
闲云道长摇头道;“燕侯身体强壮,内力深厚,身体余毒本来半年便可清除,他急火攻心,毒侵入五脏,大概要调养一年了。”
余勇听没事,方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
闲云道长又嘱咐,“徐侯没事,只是比之前加重,贫道点了他的睡穴,他现在要静养,最好别让他受刺激。”
余勇看眼榻上阖眼昏迷的徐曜,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夫人一走,侯爷受了不小的刺激,侯爷这里可怎么办,一会侯爷醒了,不知又要怎样折腾。
徐侯去毓秀山养病,燕军只能停止一切军事攻势,目前三爷徐霈代理军务,燕军驻扎在夏平关,等徐曜身体恢复方能争天下,可这一年变数太大了。
刘项战败退回益北州,朝廷军队退守京师,兖州刺史张冒率领五万兵马,徐州牧孙迁率领三万兵马,渤海太守沈长公带领两万兵马,三路人马都回去了,只有豫州牧冯匡十万兵马却按兵不动,冯匡怀有野心,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燕军众将等待徐曜身体复原,这回半年延迟到一年,余勇寻思派人到夏平关,给军师汤向臣报信,燕军没有徐曜统帅,无人能担逐鹿天下的大任。
马车过了萱阳城,徐曜躺在马车里,车身颠簸,他昏昏沉沉中,渐渐恢复意识,马车行进,马车里空间小,只有留白守在塌前侍候。
留白看见侯爷眼睛眯了一条缝,刚清醒过来,轻轻地小心地叫了一声,“侯爷。”
却听见侯爷声音极低地呼唤,“阿昭。”
留白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侯爷昏迷时,心里还想着夫人。
徐曜中毒后,大脑反应稍慢,隔了一会,彻底清醒过来,低低的声音,“叫余勇来。
留白掀开马车门帘,呼唤,“余将军,侯爷叫将军。”
余勇骑马跟在车旁,跳下马,迈步上了马车,“侯爷。”
徐曜目光空茫,望着马车顶,“叫章言来见我。”
“是,侯爷,末将这就派人去夏平关。”
余勇跳下马车,正好派出给军师汤向臣传递消息的信使还没走,把侯爷的命令传达下去。
五日后,毓秀山通往云霞观的石阶走着一行人,章言穿过高耸入云的两山夹石,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初春时节,北地春寒,一路经过的山,望眼萧条的灰色,云霞观云蒸雾绕中,鲜花盛开,已是另一番景象。
侯爷的贴身小厮莫风等在入口处,看见章言像看见救星似的,“章先生,您可来了,奴才天天在这里等,你再晚来一日,怕侯爷毒火攻心,又吐血了,这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这要养多久才能补回来。”
“侯爷现在身体怎么样?”
章言甚是忧虑。
“道长精通解毒之法,这两日侯爷情况稳定了,侯爷现在正泡药泉,章先生一会见侯爷小心些。”
七八个汤池,热泉咕咕往外冒,热气蒸腾,章言看见徐曜靠在池边坐在药泉里,尽管身中剧毒,身体虚弱,然脊背挺直,乌黑的长发披在背上,低沉声音传过来,“章先生,你来了。”
“侯爷。”章言停在离药泉池子七八步远的地方。
“你去一趟西南信王封地,代我接夫人回来,不管她走到哪里,她今生都是我徐曜的女人。”
侯爷说这番话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章言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难道侯爷心里不比自己清楚,侯爷身中剧毒的情况下,夫人义无反顾地离开,这一次夫人铁了心,再也不能回头了。
徐曜没听见身后章言的回答,语气强硬,“你没有什么要说的,速速赶去信王府。”
章言喉咙里发干,心里有个疑问,生涩地问了句,“夫人手里有侯爷亲笔写的休书?”
“她当时病重,我为了哄她,写了休书,后来她病好了,我翻出来烧掉了。”
徐曜自嘲地哼笑了声,“我烧掉的休书是夫人模仿我笔迹写的。”
魏昭模仿他的笔迹誊抄了假休书,他还手把手地教过魏昭练习自己的字体,当时只道是闺阁情趣,魏昭的病稍一好转,与自己虚与委蛇,其实早就做好了走的准备。
章言心想,夫人行事磊落,手里一定握有侯爷亲笔写的休书,否则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信王素有仁义之名,怎么可能收留一个背夫私奔的女人。
如今天下大乱,夫人投奔信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一来徐侯在北,信王在南,南北路途遥远,不能用兵,二来,信王手握兵权,有实力给夫人庇护,先帝封号赐萧重一个信字,信王品行诚信二字,如果夫人投奔其它地方,燕侯武力施压,各地官府将领惧怕交出夫人,信王不能做出这等不丈夫之事。
夫人聪慧,胆识过人,失去夫人,实乃侯爷的损失。
章言有许多话,都在舌尖滚过,打个结,没有说出口。
下山时,章言一路盘算,从北安州到西南来回路上少说要两个月,自己放慢速度,三个月后赶回毓秀山,侯爷身体恢复差不多了,不至于像知道夫人出走的消息时吐血,给身体带来过多损耗。
西南信王府
前院偏厅,宋庭跟魏昭辞行,魏昭道;“宋庭哥,你回去告诉兴伯和金葵他们放心,我在这里很好。”
宋庭眼睛望着瑞兽活耳三足玉香炉飘出袅袅熏香,“你在信王府要住到什么时候?”
“等过两年徐曜忘了我,另娶妻室,我就自由了,我可以回新北镇,或者南边的生意开起来,你们也可以过来。”
徐曜倨傲,自然不肯低三下四求她回去的,哄她几句都是在他理亏的情况下,并没有多少耐心,她走了,徐曜的后宅无人主持中馈,过两年徐曜总要娶新妇,一切就都过去了。
宋庭收回目光,看着她,心下不舍,也不放心魏昭一个人留下,“不然我陪你留在西南,我不住王府里,购置一套宅院,反正我们也打算以后的生意往南扩展。”
“宋庭哥,等我跟徐曜的关系真正了断了,我们好好计划一下,京城时局稳定了,京城的两间商铺要重新开张。”
“有事你给我们稍信。”
说完,宋庭大步朝门口走去,迈出门槛时,又忍不住回头,魏昭跟在身后,距离他两三步远,“宋庭哥,路上小心。”
魏昭目送宋庭上马,离开王府。
萧重回后宅,走进西院,正房里,卫侧妃正低头做针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笑说:“王爷来了。”
把手里的活计放进针线笸箩里,萧重坐下,问:“你做什么呢?”
“郡主的衣衫开线了,我补一补。”
“照顾安平,你辛苦了。”
卫氏亲手倒茶捧给萧重,“郡主年纪虽小,很懂事,在我这里,我非但不费心,她还能给我作伴解闷。”
“孩子总归要操心的,你把她教养得很好。”
卫氏对面坐下,“王爷提起,我倒是有一件事,郡主该请个女先生教导读书。”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孩,略通晓诗书便可,她生在皇家,皇家的女孩就要比普通的女孩多懂些道理,书读多了眼界宽,我正寻思给她请女先生。”
萧重想了想,突然道;“眼前便有一个人最合适教导安平。”
卫氏急忙问:“王爷说的是府里的……”
她想了一遍,王府里没有王爷说的合适的先生。
“你不用想了,你想不到,我说的是客居我王府的魏姑娘。”
“魏姑娘?”
“魏姑娘的先生闲云道长,书画自成一派,多少人想拜他为师,当时节儿选师傅时,我想请他教导,他一口回绝,闲云道长平生就收一个弟子,就是魏姑娘。”
卫侧妃不解地道;“闲云道长是一代书画名家,妾只是不解,以王爷跟道长的交情,小王爷要拜他为师,他都不肯,为何他肯教魏姑娘,一个女孩子。”
“当然是因为魏姑娘的生母的缘故。”
“魏姑娘生母就是……”
萧重咳了声,“这种话以后休要提起,母女相认现在还不是时候。”萧重看着卫氏,“你怎么知道的?”
卫氏难为情,“妾有一次给王爷和闲云道长送瓜果,偶然听到王爷跟闲云道长谈起,妾听了一两句,妾不是故意偷听。”
“你知道就别往外说了。”萧重嘱咐道。
“妾也不是爱嚼舌根的人,能跟谁说。”
“本王知道你跟她们不一样,所以把郡主交给你教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她走了,就留下这点骨血,我不能对不起她。”
卫氏望着萧重,王妃走了五年了,萧重很少到后宅,心里大概忘不了王妃。
王爷到后宅一般去离夫人屋里,离夫人能说会道,善解人意,讨得萧重欢心,萧重经常来看安平郡主,考萧节功课。
萧重从卫夫人屋里出来,沿着夹道朝王府西北方向走,走到曲风苑门口,听见庭院里传出来琴声。
萧重迈步进了垂花门,黄昏的光晕透过梧桐树叶照在树下女子身上,魏昭穿着素淡的绿衫白绫裙,清新脱俗,风姿绰约,纤纤白玉指下流淌出美妙的琴音。
萧重静静地听着,琴声空灵,高旷悠远,没有世俗女子琴声的缠绵悱恻,伤春悲秋,他心想,燕侯夫人一定是胸襟豁达的女子。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