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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第十一章 慰灵(1 / 1)

“左前!”

“斜后!”

“手臂下放3°!”

呼——呼——呼——

明月挡开最后一颗飞来的小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攻击者从树上一跃而下,步态轻盈,行动间呼吸没有一丝紊乱。

“太慢了。

”鼬说。

“慢……慢什么的……”明月感觉自己喘得像一条两百斤的狗子,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开始算,“我说,鼬老师啊……我今天……先是绕着这么大一个湖跑了三圈……又……又做了五十下俯卧撑……五十个卷腹……投掷手里剑一、一百次……最后还要完成你的‘实战演练’……”

她眼神颇为哀怨:“这难道是铁人一百项吗喂!”

“不,并没有一百项这么多,即便这么算下来也只有五项才对。

”鼬冷静地纠正她话里的错误。

“所以说这个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啊,夸张!”

“听起来明月小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么我们继续训练。

“不不不不您误会了,鼬老师!”明月就地仰面一倒,瘫在地上呈一个“大”字形,“在下其实已经不行了,在下已经快死掉了。

啊好奇怪,手脚都麻痹了动不了呢,真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她闭眼躺在草地上,下定决心装死,不管鼬说什么都绝对不起来。

她本来只是想耍赖,但当身体一接触到柔软的草地,当五月的温暖和煦的阳光柔柔地洒在她身上,当一缕清风从湖面拂来、带来初夏的清新,她忽然就觉得每一寸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懒散下去,呼吸的每一个空气中的分子都像是来自甜美梦乡的召唤。

“明月小姐?”

她没有睁眼,只伸手胡乱在空中招了招。

“休息一下如何,鼬先生。

”她打了个呵欠,“正所谓,‘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不要辜负了大好辰光嘛。

她好像听到了鼬的笑声。

明月大为讶异,瞬间睁着眼睛去瞧他,却只看到他屈腿端端正正坐好,还回她一个平静的眼神,好像在问她怎么了。

明月想,大概是她听错了。

“那就休息一下吧。

”鼬说,“你想要睡一会儿吗,明月小姐?”

“稍微,是有一点困。

”明月重新闭上眼,侧过身蜷起来,“不过鼬先生这么说,有点让人惊讶。

出了汗又在室外睡着的话,万一感冒了,我倒是无所谓,鼬先生会不会又给我买点什么作为道歉?咦,这样想的话,我竟然有点期待了。

脸颊贴在手臂上,鼻尖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她为了自己的话笑出声,耳畔又听到草尖被她呼出的气流吹出的细碎声响。

一片带着温度的重量落在她身上。

明月眯缝着眼睛,越过占了她一小半视野的外套衣领,看见鼬收回手,眼神还是那样无波无澜,却令人联想到这片蓝天下的同样不生波澜的湖水,在阳光中呈现一派接近温柔的平和。

“只是一会儿的话,没关系。

他把脸转向了那片真正的湖水。

他的侧脸被头发遮住,明月就只能看见他黑发上闪出的光泽。

一只鸟飞过去,从她的角度看,就像贴着他头顶飞过去一样。

那是乌鸦吗?她想,这个时候怎么也该是只仙鹤才比较应景嘛。

“时间到了我会叫你。

”鼬说,“所以,睡吧,明月小姐。

大量运动消耗了她几乎所有的体能。

只要像现在一样全然放松,无边的睡意就会像无边的潮水一样没顶。

她往最深的梦境迅速坠落,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答应他一声。

5月28日,木叶下雨。

丝丝细雨接连天地,云层翻涌低垂,地面水雾濛濛。

细密的水汽洗濯乐草木,也淋湿了花岗岩做的石碑。

被打磨光滑的石面歪歪曲曲映出一点倒影,她在凝视石面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同样歪曲的模样。

安放慰灵碑的地方在木叶东侧的边缘,旁边的墓园和蔓延出去的深绿色森林接洽在一起。

既非清明,又下雨,偌大的陵园只有她一个人。

透明的长柄雨伞在她头顶绽放,不断落下的雨滴又在伞面上不断开出新的雨花。

她之前抬头看天的时候有种错觉,总觉得那些雨水会直接穿过伞面,滴进她的眼里。

但伞是新伞,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出门之前,她很认真地将雨衣的每一粒扣子都扣好,又穿了高高的雨靴,严格防范自己感冒。

经过小半年的努力,她渐渐变得健康,应该不至于因为一点点淋雨就患上感冒。

但是曾经虚弱过的人总是格外珍惜健康,为了自己,也为了别的更多的东西。

她没有告诉别人她要来这里,所以也就没有人告诉她,她想找的那个墓碑具体的位置在哪里。

她进来以后,从第一排开始一个个仔细看过去,找了很久,才在最后一排倒数第四个位置找到。

她当时有点懊恼,觉得自己真是蠢爆了,想也知道该从后排开始找才对。

这一个墓碑是六年前修好的。

后面还有三个,就是说六年间又战死了三个精英忍者。

然而还有一些忍者,他们没有家人,作为间/谍或者为一项不那么重要却又的确是秘密的任务,而在暗地里默默无闻地死去。

他们没有墓碑。

“这样想一想,能在死后有一座小小的坟茔,哪怕是衣冠冢呢,也已经是幸运的事情了。

”明月自言自语,“一定会有很多鬼羡慕的吧?”

灰黑的石碑上刻了几个字:

宇智波明月(木叶三十九年五月五日-木叶五十六年十二月二十日)

那张小小的彩色照片印在灰黑的墓碑上,同样被雨水冲刷;雨滴蜿蜒出一道道水痕,从上面流过去。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在那方小小的天地中对她灿烂而笑。

这里的习惯似乎是墓碑不放照片,但这一个有。

也许是她的愿望,也许是爱她的人的愿望。

“为啥我觉得自己笑起来这么蠢。

”明月嘀咕一句,觉得如果是自己来选的话一定要换一张端庄优雅知性大方的……等等,她有这样的照片吗?

可恶,突然心情非常低落。

她应该更早一点来才对。

在最开始美琴抱住她大哭的时候,在观察到周围人的那种古怪的反应的时候,她就应该反应过来才对。

会落入到这个她来过一次的世界里,究竟源于小丑的恶趣味,还是……她自己为了摆脱这一切宿命的安排?

墓前有一个很小的石头花瓶,里面放了风信子和百合。

台面上另外散落着其他的花,竟然还有两枝白玫瑰,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不过她觉得还不错,因为白玫瑰很漂亮。

所有漂亮的花她都喜欢。

有墓碑,有照片,过了六年都有人记挂她、给她送花,看起来,那一次她过得很好,爱过别人,也被别人所爱。

如果这趟漫长的、充满迷雾的旅途总算有什么让她感激和珍惜,一定是所有她曾结下的缘分。

她失去了每一个世界的记忆,但这一次不同,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本该直接成为公主本人,并且降生在另一个陌生的世界,这才符合乔治·奥威尔的目的,而不是像现在;她小心保护好体内那个金色的灵魂,借助它来掩饰自己的行动,沿着她自己预设好的路小心地走下去,直到她完成自己的心愿,斩断一直以来禁锢她的枷锁。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或许,当初的她也没能料到这一点。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

”她看着照片里的自己,认真地和她阐述自己的想法,“你懂的,就是那种二十年连一个‘再来一瓶’都没中过,还不断买到过期食品的倒霉蛋,突然有一天随便买一张刮刮乐就中了一百万巨款,这种常见的故事。

“不,这位小姐,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常见的故事’吧。

明月转过身,看见一个白色长发、红色马甲,脸上还有两道红痕的男人,正抓着自己的后脑勺,上上下下打量她。

“真是的,还以为这种下雨天没人跟我抢位置,我才一回村就过来看看的。

”他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虽然很感谢您的及时吐槽,避免了我冷场的尴尬,不过……”明月说,“敢问老爷爷高姓大名?”

“喂喂喂无论如何‘老爷爷’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男人双眼暴睁、手舞足蹈,“好歹也是‘大叔’吧,啊?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

“‘老爷爷’不是听上去更加令人尊敬吗?”

“那种散发着腐朽气息、一听就没有女人缘的称谓我才不需要。

”男人嗤之以鼻,“就留给三代目那种老头子好了,我自来也可还正当壮年,还有无数素材等着我去探索,嘿嘿嘿……”

他最后的笑声怎么听怎么猥琐。

“不对……等等,小姑娘你哪位啊?不是老夫自夸,经常来看望这家伙的人我可都认识。

看你的年纪,怎么也不会跟她是旧识才对。

”自来也走上前来,将手上拿的一瓶酒放在墓前,又摩挲着墓碑的边缘,脸上那种老不正经的神色渐渐因落入回忆而变得感慨。

明月给他让了一步,站在一边。

自来也蹲在墓前,一头白毛就像从未打理过一样铺在后背上,想必冬天的时候能起到保暖作用。

“自称是‘老夫’的人为什么还不让人叫‘老爷爷’,大叔。

还有,为什么会有人来扫墓却带酒的啊?”明月痛心疾首,“我说,大叔你看望的明明是一位年轻美丽优雅可爱善良大方温柔体贴……的姑娘吧?不论怎么看,好看的花和精致的点心都要比酒更合适,对吧?”

哪怕带个宝矿力都行啊喂,她从来不喝酒的好吧。

听她一口气说完一串形容词,自来也猛然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乱没形象地咳嗽了半天。

平心而论,他这关门弟子村中仰慕者众多,还有两个滤镜深厚的弟弟——尤其是大的那个——所以类似的褒奖他早听了无数回,但为什么,他听这小姑娘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就感觉这么哭笑不得呢?

“……现在的小姑娘果然越来越不可爱了。

还是要成熟的女性才好啊。

”自来也嘀咕着,把他觉得古怪的原因归结于此。

“咳,酒有什么不好的。

花啦点心啦,这些东西这家伙从来不缺人送,她在地下肯定早就收腻了。

”自来也振振有词,“况且……”

他忽然叹了口气,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目光变得温柔起来。

“况且啊,这家伙也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了。

雨还在下,依旧是那样细致缠绵、无边无际。

雨天然就有一股忧郁,增添伤感、唤起回忆,任何欢笑在雨中都会缭绕一层淡灰的色调,变得朦胧,和天地间朦朦的灰色融为一体。

自来也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丝感伤,立即用一个夸张的挥手把刚才浮于外表的情绪挥散。

“不对啊,明明是我在问你问题,怎么最后都变成我在回答?”他不满地抱怨,“怎么,小姑娘,你难道是下雨天散步随意走到这里来的吗?”

“不。

”明月说,“我当然是特意过来的。

她转动手里的伞柄,将伞面上积蓄的雨水甩飞出去,很像一朵透明的烟花。

无数的水滴被甩成更加细小的水滴,纷纷洒落在自来也丰盈到可以给洗发水产品打广告的头发上。

自来也连忙使劲甩头。

明月无视了他嘟嘟囔囔的抗议。

“有人跟我说,我跟一个人很像。

”她说,“所以我来看一看,到底有多像。

“是吗。

”自来也不抱怨了。

他看看明月,又看看墓碑。

“那你觉得你们像吗?”

“岂止是‘像’啊。

”明月感慨道,“简直是一个人。

自来也嘴角狠狠抽搐几下。

“那个啊,我说啊,虽然我一向认为不同的女性有不同的美丽。

但是不是我自夸,单说我这个弟子的外表的话,迄今为止我还找不到第二个能和她相提并论的人。

”他撑着脸,用一种很牙疼的表情,很嫌弃地说完这番话。

随即他又赶紧补充:“当然,纲手除外。

“什么?”明月诧异道,“难道我不也是一个年轻美丽优雅可爱善良大方温柔体贴的好姑娘吗?”

自来也:==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自认不好和小姑娘争辩,只能老成地摇摇头,站直身体,“行啦,这家伙我也看过了,这就走了。

小姑娘,你还要在这里待吗?”

“再待一会儿吧。

“那么,就告辞了。

自来也踩着他的木屐,踏着湿润的青草地和石板小路离去。

石板小路上有一些积水,木屐踩上去的时候会大大咧咧地溅起水花。

这种景象是他见惯的。

每一次他都很容易联想起曾经的雨之国,想起他曾经悉心教导过的学生,想起他的一个学生杀掉了另一个学生,或者他们是同归于尽。

唉唉,果然送酒才是对的。

为什么世上的事情如此复杂呢?复杂到只能痛饮几杯才能继续前行。

回头找谁喝酒吧,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说动宇智波家的弟弟跟他对饮——当然是大的那个。

“大叔。

“啊,什么事?”

“记得保重身体啊。

“……你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自来也挥挥手,“多谢啦,大叔当然还有大好人生要挥霍。

小姑娘,你也保重。

“哒哒”的木屐声渐行渐远,弥漫着水汽的陵园再度安静无人。

这时,明月方才蹲下身,将手里的伞放在一旁。

她拿起那瓶棕色酒瓶的清酒,摇了摇,又举起来看了看。

“破个例吧。

”她说。

啪。

咕嘟、咕嘟。

“果然。

“酒这种东西,还是没有宝矿力好喝。

但是,谢谢。

真的,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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