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天生的好体质所赐,等来到医院的时候,明月那先前在太阳底下晒得通红的脸已经成了健康的白里透红,乱糟糟的头发也被重新梳理过,只有额发汗湿了,一绺绺没精打采地耷拉在那圈白纱布上。
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子调皮,非要在六月天里跑来跑去,才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但半躺在病床上的美琴第一眼看到自己女儿时,她就了然地笑了起来。
“明月来了?快过来。”她朝女儿伸出手,温柔地说,“被父亲惩罚了吗?”
明月正要迈出小短腿走过去,就听边上富岳一声刻意的“咳咳”。
她脚下一顿,瞥了一眼富岳,庄严地点点头。
“别担心啦,妈。”她挂着轻快的笑容,握住美琴伸出的手,“虽然我今天才刚醒,但是我爸非常体贴,并没有单独训话长达一小时,也没有让我顶着三个水桶在太阳底下罚站两小时,更加没有在出门前让我洗了澡换个衣服再出发,免得被母亲你发现……”
“宇智波明月!”富岳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脑门上又是黑线又是火苗乱冒。
如果不是顾及到这是在医院,估计他的嗓门能掀了天花板。
美琴笑起来。虽然长女已经四岁,但美琴本人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美人,性格一如容貌那样温婉可亲,对明月很温柔,不过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总是站在富岳一边。
比如现在,她就摸摸明月的脸,看着她额头的伤,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疼惜,却还是说:“父亲这样做也是为了明月好。别因为这件事而生气,好吗?”
明月又看了一眼富岳,发现他已经站在婴儿床旁边,兴致勃勃地逗儿子,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她暗暗在心里摇头,才对美琴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啦!我不会生气的。”
称得上乖巧顺从的回答,却美琴怔了怔,好像有点惊讶。
“是母亲的错觉吗?”她说,“总觉得……明月就像一瞬间长大了一样。”
没错,这就是真相!
“可能是因为被板砖砸了之后,反而变得聪明起来了吧?”明月老成地拍拍美琴的手,语重心长道。
没等美琴回答,富岳就不耐烦地回头瞪了明月一眼。“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他对妻女说,又对示意明月,“来,过来看看弟弟。”
明月回过头,正好看见父亲的侧脸。富岳早已重新盯着儿子鼬,宛如看着什么宝物一般,脸上写满了期待。
美琴轻轻捏了捏明月的肩膀,低声说:“去吧。”
明月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期间还耸了耸肩。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没几天的小婴儿正躺在特制的婴儿床里,丝毫不需要其他特殊防护的样子。他正好醒着,皮肤已经长得白白嫩嫩,配上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显得极为精神。
虽然是富岳先站在旁边的,但婴儿的眼睛却看向了明月。按理来讲,新生儿的眼睛是看不清东西的,但鼬的眼睛天生就有种深邃的神采。
仔细看的话,他鼻翼两侧还有淡淡的纹路,一直延伸到脸颊。
“居然有法令纹……长了一副老气横秋的脸嘛,小鼬。”明月伸手碰了碰婴儿握成拳的小手,笑容很轻浮,动作却很是小心“说不定再过二十年,走出去人家都觉得这是我哥不是我弟。”
富岳抬手就想给这不着调的闺女一掌,却在看到她头上缠的纱布后又默默放下手,改成训斥:“乱说什么!”
“是是,是我错啦。”明月很没诚意地敷衍她爹,又对躺在婴儿床上的弟弟说,“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以后就跟着姐姐我混吧,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宇智波明月!”富岳头上猛地又蹦出(又?)一堆乱跳的青筋,只能深呼吸来勉强维持理智,“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真揍你了!”
明月举手表示投降,并无比虔诚地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其实她说得很诚恳的嘛!毕竟她是注定要站上世界巅峰的女人,跟着她混怎么也不会差了对不对?
……好像是不对,她不是得在辉煌一把后狗带吗。
欧,人生真是艰难╮(╯_╰)╭
富岳看着女儿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不由产生怀疑:自家熊孩子不会被那一板砖给敲傻了吧?这个让人头痛的性格到底像谁啊。
他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无言的沧桑,不由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刚出生的儿子。
“鼬啊,”富岳挺感慨地吁出一口气,“看来只能等你长大,麻烦你来照顾这个没用又性格糟糕的姐姐了。”
“喂!父亲!过分了啊父亲!”
富岳无视了龇牙咧嘴的长女,越说越沉痛:“想当初,对于你姐姐的出生我们还很高兴,以为这会是一个像你母亲一样温柔能干的女性,可以照顾弟弟妹妹们,就像其他家庭的长兄长姐一样。”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结果居然是给你增加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啊。”
明月嘴角不断抽搐,欲言又止地瞪着她爹。
——亲,你这样真的好吗?跟你讲,我如果还是个真·小屁孩,我是会去报社的哦,绝对会去报社的哦!
“那个,阿娜达……”
背后病床上的美琴都看不下去,无奈地开口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富岳接着说,就像是那么一个小婴儿真听得懂一样,“今后只能麻烦鼬,把这家伙当成妹妹来照顾了。”
他说得很认真。
恰好在这时,婴儿吐了个泡泡,就像是对富岳的话有所回应一样。
“好,那就这么定了。”富岳一锤定音。
明月看看她爹,又看看被强买强卖了却毫不自知的弟弟,思考了片刻:难道在这个世界里,她的称霸路线(?)就是上演一出废柴逆袭打脸啪啪响大戏吗?
好吧,她明白了。
外表四岁的宇智波小姑娘一拳击在手掌上,望着弟弟,深情又庄严地说:“就这么办!今后就麻烦你多多指教了,鼬哥哥……哎哟!”
富岳貌似冷静地移开手,徒留自家熊闺女头顶正中央一个夸张的大包。
虽然他也是这个意思,但为什么被这孩子说出来,他就这么想揍人呢?!
“唉唉,这么暴躁可不好啊父亲大人。”
明月摸摸头上的包,又给母亲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转回身去,撑着脸看弟弟,又手痒痒地去戳了下弟弟软乎乎的脸颊。
“刚刚开玩笑的,小鼬。”她漫不经心地说,“我会作为姐姐好好保护你的。”
不然的话,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人,再怎么强大也算不上“辉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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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个月明星稀的晴朗的夜晚。虽然是晚上,风却还是有点儿暖意,还带着草木清香湿润的气息。
明月和父亲富岳正往带土家的方向走去。本来他们是可以出来得更早的,但明月坚持她刚出院的母亲需要休息,于是自己踩着凳子把碗洗了,才跟富岳一起出门。
富岳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冒出来了。虽然这样体贴母亲的女儿是很懂事……但这种一夜长大的感觉还是让人觉得很不适应。
而且往日闹腾的长女,此刻安静地走在他腿边,只顾着东看西看,一句话也不说。
富岳他简直太不习惯了!
“咳,明月啊。”他清清嗓子,找了个话题,“刚刚主动替母亲洗碗的事,你做得很好。”
他不常表扬他闺女。所以富岳的心理期待是:明月会因为他的夸奖格外高兴。
结果只得到闺女淡定的一眼,还是用的眼角。
“应该的嘛。”明月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做遗憾状,“啊,如果我是个大人就好了,可以用分/身术来替母亲承担家务呢!不然的话,让刚生了孩子不久的女人做家务,这未免太过分了。”
富岳就感觉更奇怪了!他怎么觉得……这四岁的小豆丁在损他?!他也没说要强迫美琴做家务啊!咳,他就是习惯了由妻子洗碗而已……
算了,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是维持一下分/身术吧。
尽管不承认,但富岳心里多少有点讪讪的。
父女间的空气一下又安静下来。
真是奇怪,明明以前富岳总被明月吵得头疼,天天盼望女儿能安静温柔点,但现在明月真安静了,还仿佛懂事许多,富岳又不满意了。
还笑!一个人笑个什么劲!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说出来!富岳瞪了女儿一眼。
明月:???
“明月!”富岳突然铿锵有力地叫了她一声。
明月看了她爹几秒钟,这才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到……”卡在她爹找茬之前,她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请问有什么事吗,父亲?”
明明用的是敬语,但有人就是有种能把敬语也说得气死人的天赋,靠的就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味道!
富岳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女儿,觉得女儿被砸了之后才不是变懂事,而是变可恶了!
“待会儿见到带土和他奶奶,要恭恭敬敬地道歉,知道吗?”富岳摆出父亲的威严架势,“因为你的事,给人家添了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嗯,嗯,嗯!对对对!”
明月满脸严肃,连连点头,不时应两声,目光诚恳至极。
她长得很像美琴,年纪又小,大大的眼睛眨巴着,看上去简直是一副又乖又听话的模样
这熊闺女……还没这么听话过吧。
富岳心下嘀咕,却突然莫名高兴起来了。
一定是因为今晚天气不错的原因!他如此坚信着。
“又乖又听话”的“熊闺女”仍然迈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走在他腿边,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嗯,今晚天气是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