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听她这么说,心底一阵抽痛,当即就红着眼眶反驳道:“我什么时候恨不得你死了?”
萧辰眼睛在他憋的通红的脸上细细的浏览了一下,松开他的手腕,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自嘲的笑道:“你突然消失,就没想到过我会如何吗?”
话落后马车里安静了一瞬,萧辰语气漫不经心似得接着说道:“我以为是自己没能保护好你,拼了命的找你,甚至能为了更好的找到你,我选择了夺嫡成为太女……直到收到你是南唐皇子的消息。”
她睁开眼睛,伸手扯着自己雪白的发丝,自嘲的笑道:“可怜我怕你出事,硬生生的愁白了头,身子也拖的更差……唐恬,你现在还敢说,不想我死吗?”
唐恬的心因为她的话揪成一团,胸口处更是闷的发疼,嘴巴张了张,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说道,“对不起。”
就连跟她道歉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当时好害怕……怕你知道真相后,会、会恨我,怀疑我。”
萧辰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睁开眼睛质问他,“所以你就狠心的离开?在我准备娶你的时候?”
“那时候刚好二姐找到我……”唐恬咬着嘴唇,手揪着衣角,语气中带着些许哭腔,“我以为我离开了,南什在你心底就是个完美的形象,不会是一个骗子,一个谎话连篇的人。”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萧辰却疲惫的闭了闭眼睛,攥着的手有些无力的松开,说道:“我累了,这事下回再说吧。”
说完身子动了动,面朝里面睡下了。明显一副不愿意再和他说话的姿态。
唐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一圈,好一会儿才伸手抹掉,轻手轻脚的坐在她脚边。贴着车壁尽力不碰她。
马车就这么行驶了半天,接近黄昏时才找一处驿站休息。
田安隔着车帘冲里面喊萧辰的时候,刚开口唐恬就慌忙掀开帘子,对她伸手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姿势,用口型轻声说道:“她睡着了。”
他话音才刚刚落下,就听到身后传来萧辰温和的声音,“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
唐恬顿时有些尴尬的低头看手指,极力忽略一旁田安狐疑的视线。等萧辰先下车后再由小侍扶自己下去。
……
晚上吃饭时萧辰和唐恬是在屋里用饭。小侍送来的饭菜全是清一色的清淡之物,连点油星子都不沾。
唐恬拿着筷子犹豫了许久,还是觉得没胃口吃。
萧辰抬眸看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水煮白菜放在他碗里,语气淡漠的说道:“这就是你以后每日的饭菜,不吃就只有饿着。”
见唐恬嘟嘴想说什么,萧辰适时的提醒他,“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能陪着你吃油盐饭菜,如今你怎么就不能陪我吃点清淡的。”
当初萧辰喜欢他,恨不得把所有他喜欢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她肠胃吃药吃坏了,吃不得太油太咸的东西,那时候他不知道,总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夹给她。
萧辰为了不扫他的兴,二话不说的张口就吃,事后自己躲起来难受不让他知道。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勾起唐恬的回忆,心底泛起阵阵酸楚,一股热气直冲眼眶。唐恬拿起筷子闷不吭声的将她夹给自己的菜囫囵吞掉。
“对不起,以后我陪你吃这些。”带着咸味的眼泪混杂着水煮白菜吞进肚子里,唐恬把脸埋在碗里,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泪水。
萧辰看了一眼他黑漆漆的头顶,筷子一放,说道:“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说完起身进了里屋。
唐恬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把嘴里的饭咽下去。
吃完饭后,田安派人把药给萧辰送过来。恰逢她去沐浴,唐恬正在整理床铺,就把药碗递给他了。
看着碗里黑乎乎散发着浓浓苦味的药汤,唐恬脸都皱成一团。
萧辰从小吃药,却依旧不喜欢这股子味道。别说是她,任谁都不会喜欢这么苦的东西。
那时候他只要把药端过来,萧辰就会把他拉过去坐在腿上,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搂着他。等喝完药后也不肯接他手中的蜜饯,而是捧着他的脸亲他。
带着药味的吻格外的苦,他越是挣扎她就越喜欢逗他,两个人总会衣衫不整的滚在床上。
他双手撑着她压在自己身上的肩膀,吐着舌头想将她溜进来的舌尖顶出去。她却总是捉迷藏似得满嘴里躲着他,一旦碰上,就勾着他的舌尖极尽温柔的缠绵,总是把他亲的神魂颠倒,躺在床上任她作为……
等闹够了,她才伸手捏过一旁的蜜饯,但却塞进了他的嘴里,屈指抹去他嘴角刚才扯出来的银丝。
额头抵着他的,眉眼温柔的望着他,低语轻笑,声音低沉带有一抹蛊惑,“你就是我的糖。”
……
“药送来了?”唐恬捧着药碗发呆的时候萧辰走了进来,发梢还有些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浸湿了一身中衣,她朝他走过来,伸手从他手里接过药碗。
唐恬下意识的说道:“我去给你找蜜……”
蜜饯的饯字他还没说出口萧辰就仰头把药喝完了,眉头都没皱,淡漠的说道:“不用了。”
她放下药碗,直直的越过他坐在床上,拿起一旁的干毛巾擦头发,留下唐恬愣怔的站在原地看着桌子上的空碗。
唐恬突然觉得屋里有些闷,连带着胸口都跟堵了几团棉花一样,闷的发疼。
他赶紧背对着她,扯了扯嘴角,用最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去把碗给田安送去。”说完拿起桌子上的碗狼狈的跑了出去。
唐恬一口气跑到了后厨,怔怔的望着空无一人的厨房,抱着碗疲惫的蹲了下来。
两个人分开了几个月,萧辰变了许多,她不会再死皮赖脸的要亲他了,也不会再说自己是她的糖……
这种感觉让唐恬突然很害怕,他想跟萧辰示好赔罪,她却总是在关键时候打断他。
唐恬突然有一种猜想,萧辰不爱他了,娶他就是为了报复……
他能受得了萧辰报复他,却受不了萧辰不爱他了。
唐恬无助的抱着药碗哭了好久,觉得发泄完了才擦干眼泪站起来。打了盆凉水先去洗了一把脸,直到看不出自己哭过的痕迹才进屋。
他进来的时候萧辰已经躺下了,甚至连屋里的灯都吹灭了。
唐恬磕磕绊绊的从门口摸到床上,路上膝盖撞到桌边的椅子角,疼的他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眼睛晚上看东西有些模糊,以前萧辰总会在屋里给他点上一个不刺眼的小油灯,用暖色调的沙罩遮在外面,就是为了防止他晚上起夜时摔着。
两个人分开后身边有小侍时唐恬没感觉到什么,而如今两个人重新住在一起,他才感觉到以前的萧辰有多爱他,爱到连不起眼的细节都替他思虑到。
一想起这些唐恬的心就一阵抽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摸黑把椅子轻手轻脚的移到桌子底下,才又摸索着往床上爬去。
他手刚往床尾摸了两下,就碰到了萧辰。唐恬慌忙收回手,不敢再摸了。纠结的站在床前,想着如果萧辰故意为难他,他今晚要怎么睡。
“你就打算这么站一晚上吗?”好在萧辰并没有让他睡硬榻的打算,她胳膊撑着床半坐起来,收回腿,在床尾给他留了空。
唐恬赶紧手脚并用的爬进去,揭开被子,和她并肩平躺在床上。
两个人谁都没睡,但谁也没开口。
半响儿后,唐恬睁着眼睛看着头上漆黑的床帐,手下意识的抠着身上的被子,边组织语言边说道:“萧辰,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我嫁给你了,让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睡在床沿边的人没吭声。
他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再接再厉的说道:“咱们认识的那一个月里你对我好,那以后的一辈子里我会对你好行不行?”
萧辰背对着他躺着,听着这话时只是微微垂下眼睑,依旧没吭声,直到背后温热的身子贴过来。
他强行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的背上,两只脚耍赖似得缠着她微凉的小腿,“你畏寒,我帮你捂被窝。”
“……你这样我动不了。”萧辰身子僵了一下,半响儿后放松下来,伸手拍了拍腰上的手,说道:“放开吧。”
唐恬紧咬着嘴唇,闷声说道:“我不放。”说着又往她身上缠的更紧了些。
萧辰伸手扯他的胳膊,这条扯掉另一条又搭了上来。
她心底无奈叹息一声。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唐恬这么会缠人呢?
也许是喝完药后药力上来,亦或是背后的那具温热的身体暖和了自己,这几个月来一直难以入睡的萧辰竟觉得有些困了。
她手覆盖在腰间的那只手上,到底是留恋身后的温度,没再推开他,闭上眼睛睡了。
唐恬本来还以为她是想扯开自己的胳膊,慢慢的却发现她手只是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没了别的动作,这才知道她是默认了自己这么缠着她。
过了一会儿,唐恬就听到她熟睡后沉重的呼吸声,这才渐渐松开缠着她的手脚,改为轻轻的环抱着她,既能给她取暖也不会影响她睡觉。
到底是赶了一下午的路,唐恬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药味,头窝在她的怀里,很快也就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萧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相比于平时,她昨晚算是睡了个好觉。
萧辰微微侧头,眼睛还没睁开手就往旁边的被窝摸了一下,空的。
她心底一惊,立马睁开眼睛坐起来,满屋子的找唐恬。
他是又跑了吗?
萧辰被激起阵阵咳嗽,抵着嘴唇闷咳,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出去找人。
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从门缝中横进来一只胳膊,紧接着露出唐恬的脑袋。他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她已经起来了,才松了一口气,用脚尖踢开门,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起来了。”
萧辰这才发现他手上端着东西,她抬手抵住嘴唇压抑住咳嗽,皱着眉头声音嘶哑的问他,“你去哪了?”
“我去给你煮了梨茶。”唐恬既然说要对她好,那就不会只是嘴上说说,“你总是咳嗽,我就想着给你煮点止咳的汤。”
萧辰听他这么说,一时间心底有些五味陈杂,以前的唐恬十指不沾阳春水,早上更是别指望他能爬起来,如今分别几个月,他倒是什么都会了。
“你跟谁学的这些?”萧辰看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熟练的找来毛巾抱住汤盅,抵唇闷咳两声,声线沙哑,语气微冷的问道:“是为了谁特意学的吗?”
要是说为了她才学的,萧辰死都不信。
唐恬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抬头如实回答道:“跟宫里的小侍学的,前段时间母皇总是咳嗽,小侍们把这些东西端给她,她说没用不肯喝。我就自己动手煮了些,母皇一看是我煮的,多少还是喝了点的。”
说着他自豪的冲她弯了弯眼睛,“我煮的可好喝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没敢放太多的糖。”
没人知道他早上是什么时辰爬起来的,大清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哆哆嗦嗦的摸到后厨,想尽办法在这个季节找来这两颗梨。
因为东西来的不易,他皮都是轻轻的削,生怕浪费了。
唐恬虽然平日里任性,性子怯懦爱逃避错误,身上皇子的毛病一大堆,可的确如唐延所说,只是被惯坏了,心地是好的。
他将那盅梨汤盖好,过来要服侍她穿衣。
萧辰见他已经换去了昨日的喜服,身上穿着她从来没见他穿过的蓝色棉衫,下意识的皱眉,微微侧身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问道:“昨天穿的喜服呢?”
唐恬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怔了怔,呆呆的回答她,“收起来了。”
去北萧还要再走不少天,难不成要这么一直穿着喜服过去?
“那件喜服就是几个月前你没来得及穿的那件,”萧辰垂眸说道:“你说衣服不合身要让人改改,我又恰好被母皇叫去,便让你带着小侍先去宫里的尚衣局。我怕母皇有事要说,就让你改完先回去。”
她嗤笑一声,垂眸苦笑,“没成想我再回去时,你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件改完后被人送来的喜服。”
唐恬听到这里时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紧抿着嘴角看着脚下的青色地砖。
那天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忘记。萧辰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要娶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要给他王君之位,说此生只爱他一个。
北萧的皇帝因此派人找了他好几回,都被萧辰给拦下来了。皇上大怒,直言道:你要是敢娶这么个身份不清不楚的人,这北萧的江山,你也别指望我能给你。
萧辰是皇上最爱之人生的女儿,她并没有因为萧辰体弱多病而嫌弃,反而更是怜惜不已。萧辰说宫里闷,她就让人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给她建了竹屋,还派了朴神医一同住在那里照顾。
皇上并没有指望能让萧辰跟别的皇女一样,将来娶个对自己有利的夫郎,但不管如何,她都不允许萧辰娶个来历不明的人。
这个女儿已经很脆弱了,她不希望看到她再被伤害。
可唐恬到底还是狠狠地伤了她。
皇上的那些话都是他从下人那里听来的,知道她娶了自己可能会丧失夺嫡的机会,心底更是害怕。
他是南唐的皇子,这个身份能瞒一个月两个月,却瞒不了一辈子。他总有身份暴露的一天。
到时候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骗了萧辰的感情,又害得她失去原有的一切。
就在去尚衣局的路上,他看见了二姐。
他跟她大概说了一下这一个月来的事情,被二姐指着额头狠狠说落了一顿。说落完了之后还是要想办法帮他脱身。
那天他把衣服放在宫里,说想去街上逛逛,那些小侍自然是唯他是从。他借着人多,趁机甩开身边跟着的人,藏进二姐的轿子里。
他就这么跟着二姐躲了几天,直到要回南唐的那天,萧辰来找二姐。
唐恬藏在一个箱子里不敢出声,只听到她疲惫的声音在跟二姐说:“你见过画像上的人吗?我这几天几乎把北萧翻了一遍,依旧是没找到他。你回南唐后可否帮我找找,萧辰感激不尽。”
他偷偷地掀开箱子,露出一条缝,看到田安手中画像上的人正是自己。他长得更像父君,二姐更像母皇,不然萧辰见着二姐,绝对能一眼就看出端倪。
萧辰似乎有感觉一样,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吓得他急忙缩进箱子里,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走的时候唐恬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没了他,萧辰会过得更好,可以得到她本来的一切。两人的生活也会回归原有的轨迹。
而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时光,就当成一场梦吧。
梦里,可爱率性的南什,永远是个完美的形象。能让她想起来时嘴角露出清浅的笑意,而不是身份揭穿后,想起自己时,她眼中的是厌恶憎恨。
如今再次相逢,唐恬才知道自己当初错的有多离谱。他亲手把那个深爱自己的萧辰推开,换来了一个恨他的萧辰。
他当初怎得就忘了,萧辰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呢,付出了感情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忘记南什……
“我、我把喜服再穿上。”唐恬抖着手,紧忙去拿放在床里面的包袱,把昨晚折叠好的衣服又扯了出来。
萧辰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伸手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要穿衣服的动作,语气冷淡的说道:“你既然当初不愿意穿,那现在也不用再穿了。”
说着从他手里拿过衣服,提着走了出去。
唐恬一愣,呆呆的坐在床沿上看着她的背影,等发现她是把喜服扔出去后才惊的站起来。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扔了吧。”萧辰随手将喜服扔在院子里的地上,神色淡然的转身去洗漱,仿佛就是随手扔掉一件烂衣服一样,没有一丝不舍。
唐恬慌忙跑过去将喜服捡了起来,红着眼眶拍掉上面沾到的泥土,闷不吭声的又把它叠了起来,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抱在怀里。
闹了这么一出,早饭时两人也没坐在一起。早上大伙是在驿站里的大厅一起吃的饭,唐恬把萧辰要吃的饭菜备好之后,端着碗和旁边的田安她们挤一桌,闷头吃饭,也不看她。
萧辰目光从饭桌上的菜,移到背对着自己的唐恬身上,见他和一群人坐在一起也不愿意过来陪自己,眼神越发的不善。
离唐恬最近的田安被萧辰看的毛骨悚然,硬着头皮跟唐恬说道:“王君你还是跟殿下一同用饭吧,我们吃相难看,还是别污了你的眼睛。殿下用饭文雅,吃东西和您一样细嚼慢咽,您还是过去她那桌吧。”
唐恬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吃饭文雅的萧辰。
萧辰见他回头,才慢条斯理的抬手端起桌子上碗,抿了一口稀粥。
“我吃饭也不文雅,还是不去气她了。”唐恬回头小声嘀咕了一句,食指指甲在筷子上抠了两下,垂眸抿了抿嘴唇,低头吃饭。
萧辰等了一会儿,唐恬也没过来。她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人,再看了一眼自己桌上清淡无味的饭菜,无声说道:“不是说陪我吃吗……”
唐恬吃饱过来的时候,萧辰面前的饭也没动过几筷子。她似乎没有食欲,捏着勺子的手在碗里搅来搅去,就是不往嘴里送。
“你多少吃点,今天中午恐怕要在马车上吃了。”唐恬坐在她旁边,小声劝她,“早饭不吃,待会儿空腹喝药你又该胃疼了。”
萧辰心想这话还需要你说,我能不知道吗?但是她忍住没说出口,也没理他。
唐恬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萧辰这时候脾气才是彻底上来了,将手中的勺子往碗里一掷,自己往倚背上重重一靠,耷拉着眼皮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瓷勺咣当一声撞到瓷碗的声音,清脆的刺耳,所有人齐齐的被这声音吓的不敢吭声,整个大厅瞬间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
直到唐恬进来,这份平静才被打破。
他去后厨重新盛了一碗热粥,端到萧辰面前,“刚才的都凉了,这碗热的你多少喝两口。”
萧辰看了他一眼,唐恬见她没有任何动作,眼睛往周围扫了一眼,见所有人都低着头吃饭没往他这边看,才犹豫着拿起勺子,试探性的小声问道:“我、我喂你?”
唐恬舀一勺,轻轻的吹了两口,递到她面前。萧辰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也不张口。
唐恬急了,咬了咬嘴唇说道:“你要是气我,那就得好好的吃饭,等你身体好了,随便你怎么恨我都行。”
唐恬端着手举着勺子,扯着笑脸看着她,就这么过去了一会儿,他脸笑的发僵,就在胳膊发酸撑不住要放弃的时候,她才张口将勺子里的饭吃掉。
“明天早上我给你做点肉粥,今天先凑合着吃。”唐恬见她张嘴吃饭,顿时心里什么别扭难受都没了,只有满满的成就感,赶紧又喂了她几勺子。
萧辰耷拉着眼皮,闷嗯了一声,就这么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碗的粥。完全不在意周围还有自己的一干侍卫偷偷看着。
吃完早饭,萧辰先喝了药,又把唐恬煮的梨茶喝完。一个早上她喝了一肚子的水,撑到想吐,坐在马车上都觉得肚子在晃。
坐马车的时候,她先进去,唐恬在外磨蹭来磨蹭去,半天也不见上来。
萧辰皱着眉头掀开帘子看他,“怎么还不上来?”
“今天我要不和小羽他们坐一起,这样你就能躺下来好好休息。”唐恬揪着腰带上的流苏抬头看她,小声说道:“免得你又被我气的睡不着。”
怕萧辰以为自己躲着她,唐恬又马上说道:“我等中午停下来休息时,就过来陪你吃饭。”
萧辰眉头一皱,单手把帘子掀的更开,另一只手朝他伸过来,垂眸望着他,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个字,“上来。”
唐恬硬着头皮搭上她的手爬进去,刚进马车就被她抱了个满怀。他顿时一动也不敢动,支棱着胳膊,结巴着问道:“怎、怎么了?”
萧辰紧紧的搂着他,脸埋在他的头发间,鼻子深深的嗅了一下他发丝上的清淡香味,半响儿后才松手,淡然的开口,“没事。”
随后退开一步,坐在软榻上轻阖着眼皮靠在一旁,给他留了很大一块地方。
唐恬慢吞吞的蹭过去,偷偷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伸手扯了下她的袖子,试探性的问道:“你是不是怕我走了?”
萧辰闻言身子一僵,刚想嘴硬的说你还能往哪走时就被人一把抱住,话就这么被卡在了喉咙里。
唐恬趁机搂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怀里,轻喃道:“我以后再也不跑了,天天陪着你。”
萧辰闻言睁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浓密的长睫轻轻垂下,遮住眼底泛起的点点柔意。
——这可是你说的。
……
萧辰畏寒,一双手从来都是微凉,唐恬把她的手抱在怀里捂着,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说话。多数时候萧辰都是沉默的,只有他一个人说。
马车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悠悠荡荡有节奏的轻晃着,坐久了唐恬就有些瞌睡。他努力睁着眼皮,却控制不住的往下坠的脑袋。
萧辰见他声音越来越低,嘴里的话也越来越含糊不清,这才发现他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
就在唐恬脑袋一沉,身子直直的从软榻上栽下去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旁边横过来轻轻的揽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搂,慢慢的放平在软榻上。
随后困的迷迷糊糊的唐恬就听到耳边传来轻柔的低语声,“困就睡会儿吧。”
这种哄人的语气,唐恬已经好久没听她说过了。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语气温柔的萧辰,却被她用掌心覆盖住眼睛,“乖,睡吧。”
没了光亮,尤其是被她这么哄着,本来就困的睁不开眼的唐恬睡的更快。他无意识的蹭了蹭脸上的手,梦呓似的喊了一句,“萧辰。”
声音软糯,身子在软榻上扭了扭,跟个撒娇的猫儿一样,对她露出柔软的肚皮,睡的毫无防备,一派天真。
萧辰看着这样的唐恬,脸上所有伪装的冷意全都如同被晒化的冰块一样,软化成一摊柔水,被唐恬梦里的一句萧辰扰乱,泛起阵阵涟漪波浪,嘴角渐渐荡出轻柔的笑意。
原来这几个月里,在梦里喊着对方名字的人不只是她一个。
萧辰弯腰单手抚着他的脸庞,拇指轻柔的在他白嫩光滑的脸庞上摩挲了两下,低头在那张微微张开的粉润唇瓣上轻轻的咬了一下,低声唤了一句,“南什。”
身下的人迷迷糊糊无意识的嗯了一声。
萧辰眼里露出清浅的笑意,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又唤道:“唐恬。”
被人扰了睡眠的他,不满似得嘟着嘴巴哼唧了一声,扭了扭身子。
萧辰低头亲了一口他的嘴唇,怕把自己身上的病气传给他,浅尝辄止之后便放开。
为了让唐恬睡的舒服些,萧辰就这么靠着车壁坐了一路,轻阖着眼皮看着一旁熟睡的人,舍不得彻底闭上眼睛。
但等唐恬睡醒之后,她又是那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模样。
两个人就这么一连赶了几天的路,萧辰身体也因为疲惫越来越差,偏偏她还不愿意停下来休息。
唐恬拗不过她,只能每天提着十二分的精神仔细照顾着。
每天早上唐恬都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去厨房给她煲汤,就为了她多少能吃下去两口,换着法子的给她煮止咳的汤水。
萧辰一开始多少还会吃点,后来身子差了,每天喝的只有汤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唐恬心疼的红了眼眶,又不敢让她看见,只能背着她,趁着煮汤的时候蹲在地上偷偷的抹眼泪。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数时间萧辰的身体也都是不好的,可也没这么严重。
田安说她可能是因为北萧南唐来回颠簸的原因,只要尽快回到北萧,由朴神医看看,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是自己心里头的人自然不知道着急担心,她说的话唐恬一句也听不进去。但田安提到的朴神医却突然让唐恬想起来一件事。
朴神医曾跟他说过,他的血可以做药引,能缓解萧辰的病状。
那时候萧辰听到这话后第一次冷着脸训斥了她一顿,回头拉着他说朴神医是骗人的,让他别当真。
可现在唐恬看着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的萧辰,心底有了注意。
萧辰的药都是由田安看着煎的,唐恬来到厨房时她正对着炉子扇风,见他来了倒是没有任何惊讶,毕竟这几日他也经常来这里煲汤。
“王君又是来给殿下煮汤的吗?”田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抬头看他。
唐恬含糊其辞的嗯了一声,眼睛止不住的往地上的药盅上看,见田安狐疑的盯着自己,才左右环视了一下,蹲下来小声的跟他说,“我有一个能让你们殿下快点好的法子。”
田安一喜,“您说。”
唐恬把朴神医的话跟她说了一遍,田安立马摇头反对道:“不行,殿下不会同意的。”
“她现在病成这样,你看着不难受吗?”唐恬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把匕首,说道:“你别说她就不知道。”
“再说我就是试试,就算没有用我心里也好受一点。”他把匕首递给田安,眼巴巴的看着她,“你帮我划个口子。”
田安摇着头拼命拒绝,唐恬气的瞪了她一眼,一把抽出匕首,撸起袖子就要自己动手。
他下手没个轻重,再说胳膊也不是梨皮,想怎么削怎么削。田安虽害怕萧辰发火,可也担心她的身体,最后一咬牙,果断的和唐恬站到了一条战线上。
她下手前再三强调,“要是没有用,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不然殿下非废了我不可。”
田安以前在大理寺待过,审犯人时总需要一些手段。她能做到让你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却痛不欲生,也能做到划你一刀让你伤痛最轻。
唐恬闭着眼睛不去感受胳膊上的疼痛,努力想着以前和萧辰在一起时有多快乐。
做完一切后,田安亲自给他胳膊上药包扎。唐恬放下宽大的袖子遮住伤口,满心期待自己的血配上朴神医的药,多少能发挥点效用。
唐恬端着药碗进来前,在门口偷偷嗅了半天,确认碗里只有浓浓的药味,闻不着半点血腥气后,才放心的走进来。
萧辰轻阖着眼皮半靠在床上,听到他的脚步声才缓缓的睁开眼睛,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到床前,接过他手里的药碗才问道:“怎么今天去了这么久?”
“药没煎好,我就在那等了一会儿。”唐恬坐在床沿边,从袖子里摸出蜜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经过他的细心观察,萧辰吃药时还是有些抗拒的,眉头总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皱起。
随着药碗被萧辰递到嘴边,唐恬的整个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直到她喝完最后一口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唐恬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异样,赶紧把碗给田安送回了厨房。
萧辰倚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不由得皱起,总觉得唐恬今天有事在瞒着她。
晚上睡觉时,萧辰一反常态的伸手搂住唐恬,在他温顺的窝到自己怀里的时候,嘴唇凑近他的耳边柔声喊了一句,“宝贝儿。”
低沉轻柔的语气,喊的唐恬半边身子都酥了,手攥着她的衣襟,卷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贝齿咬着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刚喝完药的萧辰药力发挥,身子难得的有些微热。她手从唐恬的衣摆处伸进去,贴在他柔软的腰肢上。
跟平日里相反,唐恬刚洗完澡回来,路上吹了风,现在有些凉。她手这么贸然的伸进来,冷热之间,倒是激的他抖了一个激灵。
萧辰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倒是被他逗的闷笑一声。嗓子里溢出些许笑意,胸膛微震。
唐恬羞红了脸,跟只鹌鹑似得,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我们分开这么久,你身子怎么又这么敏.感了。”萧辰故意逗他似得,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说些羞人的话,“你以前也是,我晚上一碰你,你就这样。”
因着刚才这一出,萧辰放弃本来的打算,反而是抽出手,改为搂住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发旋问道:“分开这么久,想我了吗?”她停顿一下,垂眸轻语道:“哪怕一点点呢?”
唐恬从她怀里露出脑袋,眼睛在黑暗中寻找她的脸,老实的说道:“想了。”
仅仅这两个字就够了。
萧辰伸手将他搂的紧了些,柔声道:“睡吧。明天差不多就能回到北萧了。”
唐恬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嗯了一声,伸手搂住她的腰,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唐恬习惯使然,依旧早早的就爬起来给萧辰煮汤。
他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对着微暗的烛光他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是觉得自己昨天划过的胳膊有些微微发麻,似乎还有些沉。
等粥煮好了,天也彻底亮了。这时候唐恬才猛然发现,昨晚自己和萧辰玩闹的时侯,胳膊上的伤口被挣开,留了不少血,连中衣都被血浸红了小半个袖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伤口和棉中衣粘在一起形成的血痂,只觉得浑身发冷,头脑更是一片空白。
这血,昨晚有没有蹭到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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