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几天孩子长得快,这个尺寸的已经不够用了,奴婢带回去再跟您填一些棉花。”
楚缨蔓斜眼看了看,随口道:“好,不过需万事小心,千万别让人看到了。”
“奴婢知道。”
马车停在了一家琴行门口,初晴掀开帘子,看了看,随后回头对轿子里的人道:“小姐,到了。”
马车之中十分宽敞,是简约朴素的装饰,中间放着一张桌板,摆上了几色小点心,却无人享用,而正中那人穿着淡白色缕金缎面鸡心领窄袖小袄,板岩青的暗花蝴蝶暗纹棉裙恰到好处地贴合着她的身形,显得玲珑而不臃肿。
景颜此刻还沉浸在书中,一席长发挽了一个别致的芙蓉归云髻,用浅色的水晶碧玺排笄嵌在脑后,迤逦的流苏坠子顺着她的秀发落在了肩上,显得温柔而又美好。
初晴见她看的仔细,似是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刚想再次开口,却见冷风吹进了马车之中,吹得那流苏坠子落在了景颜面颊的皮肤上,冰凉的寒意顿时让景颜反应了过来,眼见初晴正看着自己笑,一旁的白梨缓缓道:“小姐,您该下车啦,不然人家可要说咱们王府占用车道了。”
景颜这才想起今天来琴行的事情,随即披上了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在初晴和白梨的搀扶下进了琴行的大门。
冬日客少,老板见有人进门,顿时喜笑颜开,忙把一旁正在打瞌睡的伙计给拍醒了,连声道:“这位小姐要看琴吗?我们这儿刚进了一批新琴,琴身用的黄梨木,老师傅雕刻的手艺;琴弦用的是上等的汝阳蚕,那丝线无论是手感还是质感都是一流的,不会伤着小姐金贵的手……”
伙计赶紧上前,准备去取琴,见到景颜面孔的瞬间,瞌睡虫全都跑了,一个劲儿地朝着她看,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谁说冬天里没生意的,这不来了一个穿着华贵的小姐,模样长得跟画本里的仙女儿似的,简直就是画中走出来的人,说不出的清丽可人。
“阿福!阿福你在干什么!”老板看那伙计还在发愣,自己迈开腿走到了他身旁,当头就给了一个爆栗子,“看什么看!快给客人取琴啊!”
名叫阿福的伙计连连点头,刚想取琴,却忽然听到这位小姐泠泠的声音响起。
“不必了,老板,我过来就想问问,你们家有没有铁丝做成的琴弦?”
阿福一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而一旁老板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深了,他换了一种姿态,恭恭敬敬地走到景颜身旁,低声道:“主人已经在里面等了,请小姐随我而来。”
穿过摆满了各色古琴的前厅,便是店铺的中堂和后院。那老板带着景颜走到中堂之中,让她稍后片刻,随即走到一旁的人物画旁,轻轻拿起,挂到了正对面的那面墙上。
就在这时,原本挂画的那面墙忽然就开了,显露出一条密道。
“小姐,主人就在里面,请您进去吧。”
密道虽然狭窄,却也光亮,似乎是在两个房间之中掏空了一块,若不是攀爬到屋子的正上方,是绝对不会发现这儿有这么个机关的。
初音和白梨自然不能跟着进去,景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入密道。
说实话,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见面,景颜心中也有几分紧张,可走到深处,见里面愈发敞亮起来,一个身材颀长,身穿墨蓝色常服的男子正背对她而立,心中忽然就镇定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墨香味,听到脚步声,青玄倏然回头,眼帘的是一张清丽动人的面庞。
“你来了!”青玄的语气十分轻快,他的眼睛透露着如同明月清辉一般晴朗而又深邃的星光,远远的便能感觉到那股淡淡的寒意,能够将他与其他人瞬间隔离开来,耀眼地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的衣领和袖口上都有淡淡的三爪龙暗纹,显得华贵而低调。
景颜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无论是穿着黑羽衣服的青玄,还是穿着华贵锦衣的宇文玄,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人没法移开眼睛,难怪那时候他刚刚成为世子,那所谓的平京五少就被人给淡忘了。
“你说有要是与我商谈,我能不来吗?”景颜笑道,脸上绽开的微笑仿佛初春灿烂的烟霞。
青玄走到桌子边,给她倒了一杯茶,咧开双唇道:“你若是真的着急,还那样慢悠悠地在车上看书,不着急下来。”
“你都看见了?”景颜瞪大了眼睛,看到青玄狡黠地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巨幅山水画。
走到那副画的正中,光影交错间,正是方才琴行正店的视角,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能尽收眼底。
外面的人赏琴交谈,里面的人却能够把他们说的做的全都包揽,实在是太奇妙了。
不过,她瞬间就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还嘴道:“也是,若是世子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与我交谈,铁定又翻修文院的外墙了。”
青玄哑然失笑,跟景颜斗嘴,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好吧,可我堂堂怀王世子,总不能每次想见你,都去翻墙吧,若是被骠骑大将军知道了,非得荡平怀王府。”
“为什么选择用琴行?”在平京,世家大族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店铺,作为打探消息所在。可一般人家用的都是酒楼酒馆、茶亭戏院之类的地点,就连当初的黑羽,用的也是一家酒铺。
青玄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碰了碰景颜的杯子,抿了一小口。他的眼睛看向屋外,眸中是淡淡的温柔之色:“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用铁丝琴,弹出那样动人的乐曲。”
景颜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用铁丝琴弹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她顺着青玄的视线往一旁看去,正巧看到角落之中摆放着一架制作精良的铁丝琴。
“我知道你对过去念念不忘,有些东西,若是强行去忘也无法忘记,那就牢牢记着吧。以后只要你跟老板说起铁丝琴,他便会把你带进来,你想要一个人思考问题或是弹琴,都可以来这里。”
景颜心中一暖,握着茶杯的手渐渐紧了。
青玄与王松的不同,便在于一个是疯狂地想要给你所有,不断逼近不断尝试,而另一个,却是将所有的美好全都摆在你的面前,静静地等着你。
景颜已经被太多人逼迫,被太多人压制,她迫切的想要好好休息,想要有一个人的时间,而青玄仿佛知道她心中到底想要什么,给了她这样一家琴行。
“茶也喝过了,琴也看过了,世子还想与我说什么?”
青玄走到一旁,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根黑色的羽毛。
景颜看到那羽毛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当初自己捡到青玄的羽牌。黑羽党中,无论是谁捡到羽牌,都要听从与他。
“九,出来吧。”
转瞬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那个被称为“九”的人半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都蒙着黑布,连眼睛上都贴着半透明的纸片。
“主人。”
“说一下曹尚志的事情。”
九迅速点了点头,然后以一种淡漠的几乎听不出任何语气地话开始说出自己得到的消息。
曹尚志不是平京人,而是出生陇州,父亲三代以上都是做官的,官虽不大,却家境殷实,母亲一支则是世代医家,在陇州小有名气。
曹尚志的父亲曹瑜是陇州县丞,因得罪了地头蛇,对方找到了曹瑜的上司告状,导致曹瑜丢了饭碗,只能住进了老丈人家里。
曹尚志的母亲方氏虽然不懂医术,但却十分鼓励自己的儿子学医。但曹瑜却觉得曹尚志应该继续考功名,但寄人篱下的他没有什么决定权,这个儿子几乎就是方家的孙子。
就在这个时候,楚家因为楚贵嫔暴毙一事受到了牵连,楚家嫡系一支从平京逃难到了陇州,用剩余的钱做了一些生意,算是在陇州站稳了脚跟。
有一次楚家夫人生病,方氏医馆的大夫都去了别处,只剩下曹尚志一人。他年纪轻轻,便自告奋勇去了楚家,给楚夫人医好了病,收了极少的诊金。
于是后来,楚家便时常找这位曹大夫。后来楚家再次被人迫害,逃难途中遭遇了山贼,而楚缨蔓那时候恰好在方氏医馆针灸,逃过了一劫,后来二皇子派人来接她,她便带着丫头回了平京,还暗中给了曹尚志很多钱,让他跟着一起去了平京。
九说完这么多话,大气都不喘,仿佛刚才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一旁的景颜却已经听得连连点头,不愧是黑羽党的手下,楚家死了那么多人,还能挖出这样的消息,实在是有手段。
“这么说,楚缨蔓与曹尚志,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了……”景颜细细品味着这句话,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那幅山水画忽然产生了光影变化,景颜抬头去看,猛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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