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两人,傅言卿神色悲喜不明,诚然她开心极了,可也担心极了,心里忐忑不安,怕那毒给赵梓砚带了不可预估的伤害。俯身看着依旧捏着自己手指的人,傅言卿心里又酸又软,回手轻轻将她微凉的手指裹进手心,她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低声道:“谢谢你还在。”
片刻后微微撤了下手,赵梓砚却是用了几分力,傅言卿笑叹道:“还是黏人得紧。”没再尝试离开,傅言卿掀开被子,侧身躺在了赵梓砚身边,将削瘦的人搂进怀里。
心里惦念着她的身子,直到后半夜,傅言卿才嗅着赵梓砚身上的味道,迷迷糊糊睡去。
等到傅言卿醒了后,赵梓砚还在睡着。起床收拾好自己的傅言卿,便吩咐后厨炖了燕窝粥,守着赵梓砚醒。
当意识再次回笼时,赵梓砚立刻便睁开了眼,很快便被突然其来的光线晃了眼,皱眉眯着眼,有些不适地偏过头,嘴里低低喊了句:“卿儿。”话音普落,迅速传来衣摆摩擦的声音,随后,一只手体贴地掩在了她的眼帘上,声音低柔悦耳,却透着股急切:“醒了?”
赵梓砚休息了一晚,虽说依旧浑身乏力,可是说话的气力却是有的,人也有精神了。
“嗯。”赵梓砚低低应了声,伸手将傅言卿手握住,缓缓压在心口,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闭眼前,她以为再也看不见她了,此刻有幸再看见她,她便有些贪婪地想看个够。
被她这般看着,傅言卿有些不自在,脸也有些发热,只是面上不显,淡声道:“看什么?”
察觉她语气里的些许怒意,赵梓砚微微怔了怔,随后却是有些忐忑道:“我想你,之前昏睡时都能知晓你在,可怎么努力都看不见你,我……我”
见她走着紧张,傅言卿也舍不得真和她生气,而且看她这可怜模样,心早就软成一滩了,脸色也摆不下去了,只是微微弹了弹她的脑袋:“谁让你如此胡来的?”
赵梓砚历来知晓她纵容自己,抿了抿唇乖声道:“以后不会了,毕竟,只有我活着,我才能继续护你的。”
傅言卿神情复杂,低头看着她,认真道:“你这般护我,我很开心。可是安儿,我也想护着你,我说过,我如今的心愿中已然多了一条,便是能让你一直陪着我。答应我,保护我之前先好生护着自己,好不好?这次,我……我真得吓怕了,我受不了你不顾一切的保护,你懂么?”
赵梓砚神色黯然,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会向你保证,不会再如此冲动了,在此之前我会好好谋划。可是,若还发生当时的事,我还是会去拦的。”她没办法看着傅言卿受伤害,她以前就是护不住身边的人,才教她们一个个离开,如今的傅言卿,她绝不会再这般了。
傅言卿看出她的倔强,两人僵持许久,最终傅言卿只能让步,叹了口气,目光四下打量赵梓砚,许久后,她才攥紧衣袖,开口道:“安儿,你可有哪些不舒服的么?”
赵梓砚眼神微凝,脸上却是若无其事,恰好药三通和岳胜麟敲门,傅言卿起身去开门。赵梓砚脸色顿时有些许发白,傅言卿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所以,即便捡回一条命,她也要付出代价。
勉强撑起身子,赵梓砚想要坐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还是傅言卿见了赶紧抱着她,让她靠在软枕上。赵梓砚笑地有些勉强:“我现下有些没用。”
傅言卿一顿,抬眸轻斥她:“胡说什么呢?”
说完她眸子又盯着赵梓砚,再次屏气问道:“有哪里不舒服么?”
赵梓砚皱了皱眉,随即有些苦恼道:“我饿得厉害。”
傅言卿悬着一颗心,等着她的话,听到这句,顿时有些怔,片刻后低头轻笑了起来:“嗯,以往可都要四碗饭,这几日什么都没吃,定是饿坏了。”
赵梓砚脸颊有些泛红,却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傅言卿,肚子也颇为配合得叫了叫,忍得几人都忍俊不禁。
“好了,我让她们熬了粥,我去看看好了没。”说罢,也怕真饿坏了赵梓砚,可转身出了门,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傅言卿在门口扶着门框站了片刻,最后才有些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傅言卿离开后,赵梓砚抬眸看着药三通,低声道:“我腿有些使不上劲。”之前醒来时便觉得没什么知觉,原以为是睡太久了,可是到现在,其他地方虽然有些乏力,可是动一动都没问题,偏生她的双腿如何用力都动不了。方才傅言卿那一问,立刻让她猜到了不大妙,努力想坐起来试试,却觉得腿不听使唤,根本弯不了。可她莫名不想让傅言卿知道,借故支开她。
药三通则是脸色微变,心里发沉,岳胜麟也是有些紧张。两人也顾不得守礼,掀开被子,仔细检查赵梓砚的腿。
药三通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腿,边询问赵梓砚有何感觉。到最后,赵梓砚脸色一片煞白,只是看着他们动作,一言不发。岳胜麟取了银针,刺进赵梓砚双腿的几个穴位,银针细细颤动,他开口再问了一次:“如何?”
赵梓砚眼睛亮了起来,急忙道:“有些疼。”她心里隐隐有些开心,毕竟之前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这还能感觉到疼。
岳胜麟脸色却并未完全好转,他又抬起赵梓砚的腿,捏了几下,复又活动了下,低声道:“殿下的腿经脉受损,因此感觉有些迟钝,而且没有多少力气,可还能感觉到疼,那就说明并不是完全毁了。”
“那便是说,可以医好?”看着赵梓砚有些希冀的脸,岳胜麟有些开不了口,毕竟眼前的人不过十九岁,算得上人中龙凤,捡回一条命却落下这么个腿疾,寻常人谁又受得了。
眼看他沉默,赵梓砚心里一丝希望彻底掐灭,她虽然不认识岳胜麟,可也是听傅言卿提过,医术不比药三通差,自己这条命估计也多亏了他。他这般反应,无疑是判了她死刑。
赵梓砚整个人都有些脱力,脑子里一片混乱,老天爷可真爱开玩笑,还了她一条命却还要拿走她的腿。抬眸看着欲言又止的两人,赵梓砚闭了闭眼,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该知足的,毕竟我还活着。”
岳胜麟看她强忍着痛色,在那里宽慰自己,心里也是不是滋味。他正色道:“殿下,您的腿虽说现下走不了,可却并不是废了。我和药三通都给您把过脉,您经脉仍在,只是气血凝滞,淤滞不通,所以双腿麻木无力。我虽无法保证可以医好您,可是仍是有机会的,至少,可以让您的腿多少恢复些力气。”
赵梓砚心里也知道他是在尽力宽慰自己,给她一些希望,当下勉强笑了笑:“梓砚明白,多谢岳先生。”
片刻后,她有些低落道:“可否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两人犹豫了半晌,最终使了个眼色双双离开,出门便看到了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的傅言卿。
赵梓砚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毕竟她完好无损活了十九年,实在没法想象,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心里无可避免升起一股无力感,她掀了被子,撑起身子将自己往上挪了挪,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腿。自膝盖以下,双腿基本没什么感觉,这一捏仿佛是在触碰别人的腿一般,下面这种空荡荡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赵梓砚神色怔忡,苦笑一声,心里却有些不愿放弃。
她勉强压下身子,将腿一点点扯到床边,等到她做到床沿时,已然出了一身汗。她此刻神色颇为认真,眼里也看不到之前那颓然的苦涩,只是一点点小心挪动着,眼看脚要触及地面了,她咬了咬牙,试探着踩实下去。
尽管她努力想要控制双腿,可它们依旧不听使唤,软绵绵得毫无支撑。心里一丝希望彻底湮灭,她顿时恍若失了所有力气,一头栽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几乎同一时间,门被快速撞开,一个蓝色纤细身影直接掠了过来。她一脸紧张地看着赵梓砚,见没什么大碍,这才将赵梓砚一把抱进怀里。她抱得很紧,双手箍得赵梓砚都有些疼,整个身子都紧绷着,似乎在压抑着快要崩溃的情绪。
肩头很快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湿意,透过薄薄的中衣,清清楚楚传达给赵梓砚,滚烫地仿佛要烫伤她一般。赵梓砚眸子通红,心里疼得无以复加。对了,除了自己,如今最痛苦得就是她的卿儿了。
努力忍着眼泪,赵梓砚吸了几口气,露出一个笑意,伸手轻轻排着傅言卿的背,温声哄到:“乖,不哭了,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走,之前有防备,没摔到的。”
傅言卿听到她的话,心里痛意更是难当,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知道赵梓砚是在支开她,纵然心里提心吊胆,她还是离开了,可在门外听到赵梓砚可能再也站不起来,顿时犹如晴天霹雳。她的安儿还是个小姑娘,不过十九岁而已,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她一辈子只能被束缚在轮椅上。
后面药三通和岳胜麟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发呆。她的出现果然是个变数,上一辈子赵梓砚好好的,没有来益州,没有进永帝陵,更不会为了她中毒,差点丢了命,如今又毁了她的腿。
傅言卿心里又痛又悔,正在自怨自艾,却是听到里面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有人摔了,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这才撞门快速赶了过去。可看到赵梓砚跌在地上,颇为狼狈地爬不起来,心里地痛意逼得她几欲窒息,除了抱着她,她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不起,安儿,对不起。”都是她的错,要控制皇权的是她,要和赵墨笺上的是她,本来该中毒的也是她,为什么全让这人背了。她从小到大都过得如此折磨,为什么老天爷一再苛刻她。
赵梓砚心里发酸,这傻瓜果然都怪到自己身上了。蹭了蹭她的发旋,赵梓砚语气越发温柔:“对不起什么?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有什么干系。若非我当初一意孤行要勾搭你,你又怎么会和我一起。”
傅言卿听得破涕而笑:“什么勾搭,乱用什么词。”
听得她笑,赵梓砚微微松了口气,正经道:“我说真的,那夜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决定了,一定要死乞白赖跟着你,让你再也舍不得丢了我。”
傅言卿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她,赵梓砚脸上还是带着温柔的笑,那双墨色眸子看着她,满是深情缱绻。傅言卿一颗心又烫又酸,低低道:“值得的么?”
赵梓砚正了神色:“当初我不过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落魄殿下,你救我,最后又那般待我,可想过值不值?你答应和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毒发身亡的人在一起,宠着我,纵着我,可想过值不值?”
傅言卿垂下眸子哽声道:“我现在得了个死心眼对我好的媳妇,你说我值不值得。”
赵梓砚听她说媳妇,心头乱跳,开心得不行,回手抱着她低哄:“可不许再难过了,我腿虽然不好了,可我还能看着你,还能这般抱着你,哄你。偶尔还能赖着你,让你疼疼我,不知多么好。你可不知道,我以为我要死了时候,有多难过。”
傅言卿将下巴放在她肩头,泪水不断往下流。赵梓砚眼圈微红,任她这般哭着,只是轻抚着她的背。
作者有话要说:呐我说了一早就定了,旧文案里有提过的。很遗憾,殿下只是小小垫了下,低估了自己话唠的程度。当然可以保证,下章一定垫,因为我写完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