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迫不及待要做高门的女婿呢!”盛惟乔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恼怒的拍案,“而且,我倒是想做状元妹妹,可你现在连会元都不是,这会就咱们俩在,你夸这海口也还罢了。若传了出去,仔细人家笑掉大牙——你要当真想做状元,让咱们这一家子都沾你的光啊,好好的看你的书吧!”
说着站起来,从填漆戗金福寿长案上的一摞典籍里,随便抽了一本朝盛睡鹤面前一拍,“好好看书,不许偷懒!”
完了才气哼哼的走了。
她这一走就再没来找盛睡鹤,也不知道是真的生气了还是生怕再被盛睡鹤说类似“迫不及待要嫁人”这类话,总之两人再见面就是出发之日了——这中间盛惟乔带着公孙应姜还有盛惟妩,一块去了趟二房,探望兼辞行,也没喊盛睡鹤。
在盛惟娆等人跟前,只说盛睡鹤为了预备春闱,正在紧张的温习功课中,实在抽不开身。因为明老夫人一心一意要给盛兰斯娶个贤惠能干还能劝夫婿学好的继室,这两年都没物色到合适人选,二房如今没有正经女主人,盛兰斯自己又正带着盛惟德在外面“巡视产业”,临时当家的就是盛惟娆。
这女孩儿早先是很有几分泼辣的,但自从遭逢大变,尤其是白氏去世后,就一下子懂事起来了。
此刻自然不会责怪什么,反倒劝盛惟乔不必挂怀:“大哥的金榜题名是当务之急,我说句势利的话:就算我们二房现在分出来了,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若大哥高中,我们也少不得沾光!所以巴不得大哥更用功些呢,当然也得保重身体!”
盛惟乔因为敖鸾镜跟盛惟妩都在前往长安之列,本来也想邀盛惟娆同行的。但一来他们出发的日子比二房正式出母孝偏偏早了那么几天;二来盛惟娆也放心不下二房,不想远行。
所以姐妹说了会话,看了看二房的其他人,盛惟娆许诺回来时给他们带礼物而且讲述长安之行的详细,也就告辞了。
……起程这天风和日丽,十几驾马车在大门外一字排开,其中坐人的统共也就两驾,其中一驾还是给丫鬟用的。
盛惟乔、盛惟妩、公孙应姜以及敖鸾镜四个女孩儿共坐一车,男子们则是乘马,其余的马车装的全是行李。
敖鸾镜一早知道盛家豪富,但因为也就来过两回,觉得也就是吃穿用度特别讲究,家中花园既大,内中珍禽异兽也多这些,直观的感受并不深刻。
此番同往长安,见了这阵仗,方觉得以往还是低估了盛家,上车后,忍不住就问:“后面那么多驾马车,带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到时候海船装的下吗?”
之前盛徐两家同意敖家兄妹同行时,盛老太爷曾经提议,让他们不必急急忙忙回敖家去收拾东西,需要什么,就让盛府给他们备上一份,省的来回跑。
不过敖老太爷拒绝了,敖鸾镜也不肯占盛家这个便宜——然后他们兄妹回去敖家,匆匆收拾了两日东西,兄妹俩的行李加起来也才三箱子,其中半箱子是敖鸾箫的书籍跟笔墨纸砚,就这些还被狄氏担心太多了,到时候带不上可怎么办?
如今见着盛徐两家东西这么多,哪怕不曾开箱对比,都觉得自家寒酸,敖鸾镜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听说海上有时候风浪是很大的,东西带多了……不太好吧?”
“姐姐不必担心,我们坐的是楼船,大着呢!”盛惟乔非常不喜欢带她同行,但盛老太爷点了头,她也不好反驳,如今人都坐在一个车厢里头了,也没必要撕破脸,毕竟接下来一路上都要一块走的。就是去到了长安,宁威侯夫妇邀请盛家晚辈去侯府小住,想来也不可能把敖家兄妹扔大街上不管。
若是现在就闹僵了,接下来的日子难免尴尬。
所以这会客客气气的回答她,“而且这会马车上装的都只是些体己之物,正经大件早就提前送上船去了——爹爹专门拨了最可靠的楼船给咱们专用,不捎货的,就咱们这点东西,怕是压舱石都要另外放,所以哪怕遇见风浪,也无需烦恼!”
盛惟妩在旁也跟着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听大伯讲,此去长安要乘好久好久的船呢!不多带点东西,路上可怎么办?而且大伯在长安的宅子,虽然一直有人看着,可当初大伯没待几年就致仕了,那边东西也不是很周全。又隔了这么多年,肯定有很多缺乏的地方。咱们这次去这么多人,不在家里把要用的东西都带上,到了地方,一时间只怕是买不到太多趁手的呢!”
敖鸾镜跟盛惟乔一样,虽然是南风郡土生土长的女孩儿,但因为养在深闺,对于海上也没什么了解,甚至没见过真正的楼船,这会尽管心头暗暗吃惊,却不肯再问下去了,恐怕暴露出自己见识少的一面。
她不说话了,盛惟乔因为她在,也没什么挑起话题的兴致,与公孙应姜一块靠住了车轸,闭目养神。
但盛惟妩究竟年纪小,平生头一次出远门,兴奋的不行,却没有因为车中的沉默也安静下来,而是闹腾开了:不时趴在车窗上朝外看,又掀了帘子眺望,隔一会问一声车夫:“到码头没有?!可以上船了没有?”
车夫好脾气的回答了几次后,盛惟乔不耐烦了,一把放下车帘,拖了她回来,训斥道:“这会连海涛声都没听到,哪里就能到码头了?你别老朝车辕那儿蹭,仔细一个不当心滚下去,摔着事小,万一旁边的马蹄还有车轮轧着了可是不得了的!”
盛惟妩被她训的嘟起嘴——盛惟乔见状又心软了,从旁边暗格里拿出松子百合酥给她吃:“今早看你开心的都没怎么吃东西,别一会饿起来晕了车……先吃些点心垫垫,等晌午后咱们大约就能到码头了,到时候正好让他们做一席海鲜宴!”
“我也要!”公孙应姜闻声睁开眼睛,伸手道,“里面还有其他糕点吗?姑姑都拿出来嘛!”
盛惟乔又取了一份红绫馅饼给她,叮嘱:“别吃太多,晌午前后肯定能上船,楼船那儿的厨子必定预备午宴的。现在吃多了,届时可就吃不下了!”
怕冷落了敖鸾镜,又专门把装糕点的碟子递给她,“姐姐也尝尝?”
敖鸾镜心不在焉的拿了一块,轻咬一口,这松子百合酥是用梅子猪肉、蛋黄还有松子做的,形似百合花,香酥适口【注】,且有一定的养颜作用,年少女孩儿一般都比较喜欢,她也不例外。
但这会吃着却觉得食难下咽——之前敖老太爷说,敖家不比盛家,盛惟乔可以北上长安择婿,敖鸾镜却未必有这资格。
彼时敖鸾镜抬出舒氏姐妹为例,心里也是不以为然的,她觉得自家虽然没有盛家富裕,但同在一郡,差距想也有限。
然而这才出发,却发现,敖老太爷所言,句句属实。
敖鸾镜心中不免浮上一层忧色:“原来盛表哥本来竟可继承这样的家业,如今冯伯母有喜,为防万一,岂非是必要除掉他了?”
替盛睡鹤操着心,她也想到了自己,“盛表哥出身豪富,又才学过人,去了长安之后,那边的女孩儿见着他,哪能不起心思?在本郡这儿,盛表哥因为专心读书,除了盛惟乔等妹妹外,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女孩儿,尚且对我客客气气。到那时候,百媚千娇凑上跟前,我……我还有机会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非要跟着盛徐两家北上,也许不是什么好主意了?
但此刻人都坐在出发的车上了,要是忽然回去,该要怎么交代?
更何况,她也委实不甘心不战而败——怔怔出神片刻,暗一咬牙:“世事难料!不就是一岁青春么?关系一辈子的大事,兴许明儿就该我时来运转了呢?!”
盛惟乔三人自不知道敖鸾镜的这些纠结——知道的话也懒得理会她——吃着点心,指点沿途风景,如此到了码头,下车后,却没有上船,而是由管事请到旁边的一座酒楼上。
“让他们先把咱们的东西送上船,叫大丫鬟盯着归置的差不多了,咱们再上去。”到酒楼上坐定之后,盛惟乔解释,“免得咱们先上去之后,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十分打扰。”
这时候送行的盛兰辞亲自进来问她们:“午宴是摆船上还是这儿?厨子们已经在收拾了。”
女孩儿们忙起身给他见礼,末了都看敖鸾镜,毕竟这儿就她属于客人。
敖鸾镜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讲究,也不好意思问,遂道:“惟乔妹妹拿主意就好,我都没什么的。”
盛惟乔闻言也不推辞,道:“这酒楼上也没什么风景好看,还不如就摆船上,到时候好歹可以吹吹风。”
“如今天冷了,愈向北愈冷,乖囡是女孩儿,身子骨儿娇弱,可不能老是吹风。”盛兰辞听了这话,忙道,“绿绮你盯着点,别让乖囡太任性了!回头我也跟鹤儿说声。”
盛惟乔派了绿锦去船上盯着下人归置东西,身边还留下绿绮服侍,这会绿绮听见自家老爷发话,忙屈了屈膝领命。
“爹就是这样大惊小怪。”盛惟乔所以抱怨,“我就是坐了半日马车觉得乏了,才想吹风解解闷呢!您就仿佛我根本不知寒暑似的了!”
“咱们乖囡当然是又贴心又懂事的。”盛兰辞笑着安抚道,“不过乖囡毕竟是头次出远门,爹哪能不多叮嘱几句?要是你娘也来了,这会非拉着你数落上半晌不可。”
本来冯氏也想来码头送行的,然而因为身孕的缘故,被上上下下一致劝住了。而肖氏虽然没怀孕,但刚刚将盛府后院打理上手,正忙的分.身乏术,却也没空来送女儿了。
至于冯家、宣于家没来,原因自是被冯氏母女的“不识好歹”给气着了。
盛惟乔对于外家以及姨母的恼怒都没当回事,反正回头去两家撒撒娇发发嗲,这些长辈断没有不心软的,毕竟他们之所以心心念念不忘记谋害盛睡鹤,不就是怕这人成为自己母女的绊脚石吗?
这会就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也就是这会咱们南风郡天还不怎么冷,北上之后,当真天冷下来了,我怎么可能不保重自己呢?”
父女俩说了几句,盛兰辞问过几人喜好以及忌口——主要是敖鸾镜——也就下去安排了。
敖鸾镜到这时候才好奇问:“盛表哥他们呢?他们好像没来这酒楼里小坐?”
她心想就算盛兰辞这位世伯宠女儿,午宴摆哪、自己这些人口味的小事,也犯不着让他亲自跑腿吧?
哪怕是觉得派个管事来怠慢了,岂非还可以使唤盛睡鹤?
女孩儿心里就是一突,心说难道盛家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而且不赞成自己同盛睡鹤,这是在想方设法的减少自己同这位盛表哥接触的机会吗?
她心里疑神疑鬼的,非常惶恐,面上努力不流露出来,藏在桌子下的手却抓紧了裙摆。
【注】松子百合酥,名称与做法都来自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