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夫人因为心中惧极也怒极,这一下一点没留手,盛兰泠被打的眼冒金星,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正要哭闹,晃眼看到亲娘双目赤红,死死盯住了自己,全没了一贯的疼爱纵容,跟看仇人似的,这才害怕,转了怯怯的模样,呜咽道:“娘!您也太畏惧大房了——您想大哥跟大嫂如果已经知道了这事,而且非常反对的话,照您说的他们的厉害,还能让我在这府里安安稳稳的等到侄子跟侄女今儿个回来?”
这话很有道理,明老夫人总算冷静了点,看着女儿故意转过来的脸上鲜明的指痕,却没多少心疼的意思,而是语重心长道:“你别怪为娘下手重,为娘是当真怕你犯了糊涂,回头误了你们母子三个不说,连带为娘跟你二哥、三哥一家,只怕也要讨不了好!”
“娘,不是我说您,您好歹也是大哥的继母,前头艾氏命短去的早,那些年里可一直都是您在代尽母职——早先我还在家里的时候,记得您也没有这样怕大哥啊,怎么十几二十年下来,您提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盛兰泠心中气苦,忍不住道,“大门口的第二座牌坊,还是朝廷为了褒扬大哥纯孝才立的呢!就算他中过进士,就算他入过翰林,居然敢对您这正经当娘的不敬,哪怕爹爹不管,咱们告到官府去,不怕治不了他!”
又压低了嗓子道,“尤其大哥前年才弄回来的那个外室子,不是说考取了解元,正打算连捷杏榜?这眼接骨上,借大哥十个胆子敢跟您作对?他要是敢,您就把他不孝顺的事情统统捅出去!届时那个鹤儿能不受牵累?”
“到时候就看大哥怎么个后悔法吧!!!”
话音未落,回答她的却是明老夫人又一记耳刮子!
盛兰泠这回是当真被打懵了!
下意识的捂住脸,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明老夫人,眼神越发的清明,既失望又悲哀的看着她:“我就说你当年跟桑家那小子的事情固然不名誉,可是好歹是少年夫妻!你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那桑家再怎么不仁不义,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该让你站不住脚——做什么还把你逼回娘家来?”
“合着,你出阁这些年,歹毒腌臜的心思没少攒,脑子竟是半点没长不说,连你那些侄女儿们都不如了!”
“为娘我没福,生了你们四个都是讨债的,加起来也不如盛兰辞!”
“可是如果没有盛兰辞,就凭你们这几个,这些年来,过得上如今的日子?!”
“你算计你大哥一家倒是利落,全不想当初桑家口口声声让你做外室,压根瞧你不上时,是谁替你忙前忙后,想方设法的说服桑家让你做了正房?!”
“要没你大哥,你以为你还有如今跑回来求助的机会?!”
“早就被桑家磋磨的送了命,一卷草席扔去乱葬岗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
“几十岁的人了,眼见着都要做婆婆的年纪,居然迄今连自己安身立命锦衣玉食的真正依仗都看不清!!!”
明老夫人越骂越激愤,“如果盛兰辞出了岔子,偌大盛家,还有谁能撑得起这副门户?!”
“指望你二哥三哥?”
“指望你那几个不是年纪还小,就是到现在连个童生都没考取的侄子?!”
“还是指望你一手教出来的那两个不学无术的东西?!”
“真到那时候,盛家必定成为各方眼中的肥肉,郡中上下,谁会不扑上来咬上一口?!”
“你大嫂是冯家家主爱女,还是宣于家当家老夫人的嫡亲妹妹!”
“没了盛兰辞,她把乔儿一带,回冯家也好,去宣于家跟宣于家老夫人作伴也罢,她们母女根本不愁出路的!”
“就是鹤儿,哪怕叫你这歹毒的姑姑毁了他更进一步的前途,他这个年纪就能中解元,将来怎么都不会没法过日子!”
“届时大房几个仍旧是锦衣玉食,撇下咱们这些人,你以为能有什么好下场?!”
老夫人冷冰冰的看住了女儿,切齿道,“噢,你想看到到时候咱们这些人的下场,前提也得是你还没被你爹活活打死——你别以为你是你爹的亲生女儿,他就真的不会要你性命!你该知道在你爹心目中,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加起来,命都没有盛兰辞一个人紧要!”
“你敢毁了盛兰辞,你爹绝对能亲手送你下黄泉!”
“甚至不必是盛兰辞,你敢威胁鹤儿的前途,你爹都能当场给你个痛快——十九岁的解元啊!八成跟盛兰辞一样,是个能金榜题名入翰林院的!这样的人才,哪怕不是我的嫡亲孙儿,无论是我这个继祖母,还是你们这些做叔叔姑姑的,往后怎么可能沾不到他的光?!”
“更不要讲你那不争气的哥哥们,多么需要一个能干的侄子撑腰?!”
“大房好端端的,你们再败家再废物,大房哪怕为了面子考虑,总也会给你们一碗饭吃!”
“大房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才是真正没了指望!!!”
盛兰泠这次平生第二次被亲娘如此劈头盖脸的呵斥——上次是她跟桑家子私奔之后,在桑家的反对下作了几个月外室,被盛家找到的时候——因为明老夫人打小的宠溺,盛兰泠在这个亲娘跟前一直都有些放肆的,这会非但没有反思,反而越发的委屈跟愤懑了:“说来说去,娘就是怕了大房,怕到为了不得罪大房,宁肯不管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死活对不对?!”
她这个当然是气头上正话反说,图的就是明老夫人说一句“你比大房重要”,或者“为娘怎么可能不管你死活”。
然而明老夫人面无表情,却一口承认:“如果你还是不死心的惦记着算计大房的话,哪怕你当真这会出了盛府的门就死掉了,为娘也绝对不会让你在这个府里再待下去!”
“当年你作的事情后果有多严重你心里清楚!”
“那种情况下,你大哥以德报怨帮了你,家里也变卖了小半家产给了你极丰厚的嫁妆作为依靠——哪怕你爹后来把你赶出家门,但无论是你大哥还是你爹还是这个家里所有人,都不欠你什么!”
“反过来是你欠我们的!”
“家里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养大了你,你自私自利没脸没皮作下那等败坏门风之事,更害你大哥与同年好友自此疏远,留下抹不去的芥蒂——没把你绑了石头浸猪笼,实在是你爹你大哥他们个个宅心仁厚宽宏大量!”
“换户人家你试试看!!!”
“现在你自己把好好的日子过坏了跑回来,纵然你大哥他们不赞成,可你爹松口之后,你住回这怜月阁,他们到底没来赶你不说,日常份例也是从公账支出给你的,不曾要你拿出自己的体己来!”
“盛家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如果你还是这么贪得无厌——为娘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绝对不会蠢到为了你这个混账东西,罔顾整个盛家的未来!”
老夫人在亲生子女面前向来和蔼甚至带着些许软弱的眉宇间,难得的流露出坚决与狠色,“毕竟把你赶出去,为娘不过失去一个早就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的女儿!留你下来,却会害了包括你在内所有的子嗣!”
“为娘再不如艾氏,这么简单的账,还是会算的!!!”
盛兰泠手足冰凉的看着明老夫人,目光呆滞,神情绝望,希望亲娘只是一时生气说的狠话,很快就会回心转意。
然而母女对望片刻,她听到的却是明老夫人扬声唤进张氏:“把这里的人全部看管起来,不许他们喧哗和出去!”
顿了顿,老夫人黯然了神情,但还是道,“等我跟老大家的说完话之后,再作处置!”
——这是当场要把她卖给大房了?!
盛兰泠万没想到只是寥寥数语,明老夫人就这样绝情——然而现在不是怨恨这个亲娘残酷的时候,关键是,明老夫人本来就是盛家唯一一个肯接纳她的人了,如今连明老夫人也抛弃了她,那么她跟她的两个儿子,往后何去何从?
回到桑家那个上上下下都对她和她的孩子充满了恶意与算计的狼窝?
还是依靠自己带出来的银钱苟且偷生?
如果是以前的话,盛兰泠还会觉得自己离开桑家时,多少带了些体己,即使盛家这边不接纳自己,母子三个的日子总还是能过的。
但在盛府过了几日后,哪怕她的份例被冯氏扣了一半,却依旧是她出阁这些年从未见识过的豪富——如此让她再去过每文钱都要精打细算、以免只出不进哪天断了粮的日子,她怎么过的来?
又怎么甘心?!
盛兰泠脑中一片晕眩,张嘴想喊明老夫人服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脚下一软,跌坐到附近的椅中,不得不合眼暂养精神,以对抗眼前越来越多的金星乱舞。
……明老夫人神情阴冷的出了门后,匆匆吩咐完下人的张氏后脚追上,边扶住她,边小声道:“老夫人当真要跟大房说清楚姑夫人的盘算?大房素来宠爱三小姐,若知此事,只怕……只怕当真会对姑夫人不利啊!”
其实张氏也觉得盛兰泠非常危险,会让明老夫人母子全部陷入危局。
但作为明老夫人的心腹,这种时候到底还是要为盛兰泠说几句话的,免得回头明老夫人后悔起来,重新心疼这女儿了,会迁怒她这个身边人的袖手旁观。
这时候明老夫人闻言,深深叹了口气,站住脚,眼神悲凉道:“这蠢东西自己做事愚钝,已经露了破绽!纵然大房现在还没猜到她的真实意图,可兰辞夫妇的手段,你还不清楚?现在不去坦白,等将来他们夫妇自己查到了,那是连个斡旋都没机会了!”
张氏这才明白,也不禁一叹:“您这一番苦心,但望姑夫人她早日明白才好!”
又担心,“可是三小姐一直是大房的心肝,万一大房不肯原谅姑夫人,怎么办?”
“他们会的。”明老夫人很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艰涩道,“大房素来大气,大概有能力的人,犯不着着眼于蝇头小利,多半都心胸开阔吧——就是年纪最小的乔儿,在她那双父母的疼爱下养大,也是个不记仇的——当初兰泠悔婚私奔,把兰辞害的有多惨,你也知道!但就算这样,兰辞后来还是亲自去桑家,给兰泠争取了正妻的名分!”
“现在兰泠还没有真正谋算乔儿,事情尚可挽回,老老实实招供,好好儿求他们,他们会手下留情的!”
“我现在担心的其实还是兰泠——这孩子当年被我惯坏了,在桑家这些年半点没长进不说,我甚至怀疑桑家故意把她教蠢了放回来害我们的。”
“如果经过这次教训之后,她还是不听劝的话……”
“那我这个当娘的……”
“也只能真的放弃她了!!!”
只不过明老夫人难得雷厉风行一回,为了表示对教女无方的真挚歉意,亲自赶往大房自首时,却扑了个空——倒不是大房故意怠慢她,而是盛府来了三位身份特殊的不速之客!
虽然是不速之客,然而来头非比寻常,大房一家四口都不得不仓促出迎:徐老侯爷与夏侯老夫人,亲自领着徐抱墨,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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