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转过头,看了看门外,见敖家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暮色中,而亲娘业已离开有片刻,想来是看不到也听不见这边的动静了——于是她果断拎起裙角,一脚踹向盛睡鹤,愤怒道:“你还敢往我跟前凑!!!”
真当本小姐忘记祠堂那几天的悲惨遭遇了吗?!
盛睡鹤轻轻松松的朝旁边踏了半步,避开她攻击的同时,还不忘记顺手扶一把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扑到地上的盛惟乔,再顺手摸了摸她的双螺髻,慈爱道:“乖囡囡,做什么这么生气?难道是因为今儿个在倚月水榭里,你盯着为兄看时,为兄没有给你解围?”
“你胡说个什么?!”盛惟乔闻言一惊,正想继续踹他的腿都停在了半空,惊疑不定道,“我在水榭里什么时候盯着你看过?!”
盛睡鹤好整以暇道:“啊!难道是为兄听错了?为兄记得当时徐世兄跟你说……”
“你闭嘴!”盛惟乔目瞪口呆,那么远,那么低的声音,他是怎么听见的?!
等等!
这家伙是海匪出身,武艺高强,据说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非常人所能及……盛惟乔想到这儿,吓的脸色都变了,哪里还顾得上踹他,赶紧放下脚,一把抓住他手臂朝外拖,边拖边道,“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吗?夜深露重,咱们快走吧!”
盛睡鹤笑眯眯的任她一路拉出禁雪堂——出了禁雪堂之后,盛惟乔立刻厉声吩咐左右全部后退,不许跟上来,继而揪住盛睡鹤的胳膊,咬牙切齿的低声问:“你刚才听到了什么?!给我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不许搪塞!”
“乖囡囡,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盛睡鹤摸着下巴,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尤其徐世兄才貌双全,家世不俗,是多少女孩儿求之不得的如意郎君。能有这样出色的男子拜倒在你的银泥粉绶藕丝裙下,你该感到骄傲才对!”
“你要死啊!”盛惟乔简直快哭了,狠掐了一把他手臂,低喊道,“谁准你偷听的?!”
虽然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隐瞒的滴水不漏的打算,甚至还决定请教父母之后再做出决定,可她绝对绝对不希望盛睡鹤知道好吗?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现在根本没把盛睡鹤当自己人看待,更因为这只盛睡鹤平时就变着法子欺负自己,现在抓了这么个把柄,还不得使劲嘲笑自己?!
想到这儿,盛惟乔眼泪使劲在眼眶里打转,全神贯注的竖起耳朵:她决定了!输人不输阵,只要这只盛睡鹤敢开口说出嘲笑的话来,自己拼着回头再回到祠堂厢房的稻草堆上去,也一定要狠狠的、狠狠的、残暴的揍他一顿啊!
“倚月水榭就那么大,徐世兄的嗓音虽然压低了点,但对于为兄来说,那么近的距离,就是想听不到都难!”盛睡鹤一脸无辜,摊手道,“但一来为兄说了,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二来乖囡囡如果不喜欢别人知道的话,为兄绝对可以替你保密——所以乖囡囡做什么要这么激动呢?”
他用特别温柔的语气道,“难道乖囡囡头次被人爱慕,吓坏了?哈哈!”
“呸!!!”盛惟乔勃然大怒,柔荑在他手背狠抓一把,叱道,“你以为我是你吗?!我会怕?!简直笑话!”
“为兄头次被人爱慕也没害怕啊!”盛睡鹤瞥了眼自己手背,虽然天色已晚,但借着头顶悬挂的风灯,清晰可见四道血痕,他也不恼,依旧好声好气道,“为兄不是把应姜丢悬崖下了吗?却不知道乖囡囡什么时候把徐世兄扔湖里去呢?”
盛惟乔被噎的怒视他片刻,又给了他手背一爪子,才略觉安慰的冷笑:“应姜生长玳瑁岛,有道是近墨者黑,难免眼光低下,所以才会看上你!而徐世兄眼光那么好,我为什么要把他扔湖里去!”
“但是乖囡囡,应姜也一直很喜欢你啊!”结果盛睡鹤想都没想就笑道,“如果应姜眼光有问题,那么乖囡囡,你也是眼光不好的应姜说好的人……这可怎么办呢?”
“有的人分辨不出铜与铁哪个更好,却知道金子必定是好的!”盛惟乔气的直跺脚,但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急中生智道,“你这种破铜烂铁,也能跟我比吗?!我是真的好!”
她觉得这番回嘴很有水平!
自从遇见这只盛睡鹤后,虽然次次被他气得死去活来,但也正因为这只盛睡鹤太气人了,自己的口才明显见长啊!
显然盛睡鹤也被这个回答镇住了,愣了愣才重新笑了起来:“乖囡囡确实是金子,而且不是一点点金子——千金嘛!”
看着他脸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乖囡囡有够不要脸不过为兄我心地善良就不戳穿你了”,盛惟乔正待恼羞成怒,不想盛睡鹤又道,“这么着,乖囡囡是也喜欢徐世兄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盛惟乔立刻警觉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盛睡鹤摸着下巴,笑:“乖囡囡拿不定主意,爹娘这会又都忙着,为兄不是想替你参详参详,聊尽长兄之责吗?”
“你自己先把应姜打发了再说这话吧!”盛惟乔冷笑着说道,“自顾不暇呢还敢说我帮我参详!”
说到这里想起徐抱墨之言,心头一阵彷徨,也没了继续找盛睡鹤麻烦的心思,一拂袖子,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盛睡鹤自然是紧紧跟上,笑道:“应姜早就不敢缠着为兄了啊!乖囡囡没有发现吗?”
盛惟乔头也不回道:“那又怎么样!你这人一向对我不安好心,当我看不出来吗?我的事情,才不要你插手!你敢使阴谋诡计,我就告诉爹娘,狠狠收拾你!”
“乖囡囡怎么能这样想为兄?”盛睡鹤特别委屈的叹息,“为兄向来疼爱你,盛府上上下下有目共睹,乖囡囡这么说,实在是太伤为兄的心了!”
盛惟乔冷笑:“我说个笑话给你听:盛睡鹤对我其实一番好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盛睡鹤毫不迟疑的捧腹大笑,还夸张的捶了下旁边的柱子,完了一本正经道,“看!就算你这么诋毁为兄,为兄都不忘记给你面子!你还敢说为兄待你不好?”
……好吧,比口才,自己尽管大有进步了,但至少目前还是拼不过这只盛睡鹤啊!
疾步走上回廊的盛惟乔索性把脸一板,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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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难不倒盛睡鹤,盛睡鹤说了几句,见她不理不睬,只是加快脚步朝朱嬴小筑走,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其实为兄觉得乖囡囡如果做了世子妇也不错,那样为兄就是宁威侯世子的大舅子了,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想必将来为兄的仕途,可以靠着妹夫坦荡不少!就算为兄失手考不到什么好功名吧,料想妹夫也一定会拉为兄一把,怎么也要给为兄弄个官身威风威风的!”
“你想的美!!!”果然盛惟乔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站住脚,转过身,单手掐腰,指着他鼻子喝道,“你老是欺负我,还妄想借助我将来的夫家之力!?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盛睡鹤气定神闲:“乖囡囡不帮为兄不要紧,反正为兄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徐世兄,到时候有事情直接去找他,他的为人乖囡囡也知道,你觉得他会好意思不给为兄面子嘛?”
见盛惟乔怒视自己,他摸着下巴,笑容愈加灿烂,柔声道,“其实这也是为了乖囡囡好啊!乖囡囡想,假如为兄混的不好,那就只能做个败家子!然后败光了盛家产业之后,为兄别无去处,只能天天去乖囡囡跟前蹭酒蹭饭——乖囡囡要是把为兄关在门外不许进去,那为兄就只能端个破碗,挂个上书‘我乃某府主母之兄’的招牌,沿街乞讨!乖囡囡一定不会残忍到不让为兄用这样的方式苟活于世吧?”
这人难道生来不知廉耻为何物吗?!
盛惟乔彻底败给了他的不要脸,咬牙切齿道:“我从来没说过要嫁给徐世兄!!!”
她之前跟徐抱墨说的得好好考虑下可不是托词,她是真的毫无准备,需要仔细斟酌好吗?
“那乖囡囡就是不打算嫁给徐世兄了?”盛睡鹤笑眯眯,“唉,本来我还以为可以做世子的大舅子了呢……”
他用失望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跟着又高兴起来,“不过这也没关系,乖囡囡还小,为兄巴不得你在家里多留两年,好让为兄好好的逗弄,噢不,是疼爱,为兄太疼你了,所以老是走神说错话——”
忍无可忍的盛惟乔猛然转身,冲着他胸膛就是一记粉拳,咬牙切齿的喊道:“你去死吧!!!”
盛睡鹤脸色一变,应声倒下!
盛惟乔被这一幕惊呆了!她先是不相信,轻提裙裾,不轻不重的踢了踢足前的盛睡鹤:“你装什么死?!快点起来!”
见他半天没动,有点担心的轻轻踢了踢他,“喂!大晚上的,地上又凉又脏,你趴着累不累的?别忘记你的伤口……”
等等!
伤口?!
盛惟乔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盛睡鹤从进盛府以来,一直在养伤,而他所受的伤口,大抵都在胸前!
她心头暗惊,不敢再踢他,慌忙蹲下来,心惊胆战的戳了戳他肩膀,小心翼翼道:“你……你怎么样啊?疼不疼?能不能起来?”
盛睡鹤毫无反应,仔细听去,似乎连呼吸声都不可觉。
盛惟乔戳了他一会,渐渐害怕起来:“你不会伤势发作了吧?能不能出声?或者动下手指什么的?”
这么说了之后,她紧张的观察着俯趴着的盛睡鹤全身,却见他纹丝不动,像是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由于盛惟乔之前的吩咐,下人们都没敢跟着,这会冷冷清清的回廊下,只一排风灯随风飘荡。
昏黄的灯火仅能照亮廊下,廊外白昼花团锦簇的庭院,此刻惟有一片黑暗。
此时此景,让盛惟乔感到说不出来的孤单和恐惧,声音都哽咽了:“你……你别真的死啊!我说说而已……你撑一会,就一会,我这就去找人喊大夫来……你千万不要有事……”
一边抽抽噎噎的说着,她一边哆嗦着想要起身——谁知就在这时,前一刻还无比神似尸体的盛睡鹤,蓦然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闷笑出声:“你看,为兄都说了为兄很疼你的嘛!你说笑话,为兄马上就笑的前仰后合;你让为兄去死,为兄马上死给你看!现在你又不希望为兄死了,为兄马上活过来!”
他也不管现在躺着的是人来人往踩踏的砖石,悠然自在的翻了个身,从俯趴变成了仰卧,双臂交叠枕住后脑,朝石化了的盛惟乔眨了眨眼,特别自豪的问,“你说,你到哪里能找到比为兄更疼妹妹的兄长?”
此刻的盛惟乔,身后似有爆发的火山若隐若现!
她死死盯着盛睡鹤,良久,狠狠一脚踩在他手臂上,使劲一碾,切齿道:“你永永远远的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