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兄怎么忽然过来了?”盛睡鹤跟公孙喜讨论对侄女的教导时,盛惟乔正满脸不好意思的跟徐抱墨赔礼,“我方才想一个人待会,所以叮嘱她们不许打扰。谁知这些没眼力劲的,居然连世兄也拦了!”
说着就喊绿锦绿绮上来请罪。
徐抱墨忙抬手拦住,含笑道:“原是我不请自来,贸然打扰,哪能怪世妹的近侍恪守命令呢?”
盛惟乔也不是真的责怪绿锦绿绮,毕竟两个丫鬟也是遵守她下的命令——这会见徐抱墨确实没有责怪之意,意思意思的训斥了几句,递个“先替我背锅,回头给你们好处”的眼神,也就打发她们下去了。
这番世故走过了场,盛惟乔正疑惑徐抱墨忽然登门拜访的缘故,徐抱墨却已主动道:“方才在路上碰到七小姐,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便问了问。听她说世妹心绪不佳,我心里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世妹。不知道世妹现在好点了吗?”
“惟妩?”盛惟乔这才恍然,虽然经过海上之行后,她对徐抱墨已经没什么见外的想法了,但多年教养使然,还是本能的不希望家丑外传,此刻一怔之后,立刻掩饰道,“世兄不知,惟妩年纪小,却是误会了呢!我并没有心绪不佳,只不过看后院紫藤花开的正好,想独自欣赏一会罢了!”
说到这儿,扫了眼徐抱墨跟前小几上的水渍,那是他方才苦等时几次换茶留下来的,盛惟乔歉意道,“没想到却累世兄在此久坐不说,且为我操心!”
“世妹说这话可是见外了!”徐抱墨温柔一笑,目光真挚道,“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交情了,还说这样的话吗?”
他心里对盛惟乔简直不能更满意——盛惟妩因为年纪小,并不明白盛惟娆的遭遇,以为这个堂姐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是好好的回来的,又一直记着徐抱墨当初帮忙求情的恩惠,对这位“徐世兄”那是半点防备都没有,路上被他拦下来一问,立刻竹筒倒豆子,把盛惟乔准备了几天专门去探望盛惟娆、却被白氏拦住不说还冷嘲热讽了好一会的经过全讲了!
末了还气愤道:“我早就听我娘他们说二伯母不是个好的,大哥的生身之母,就是她逼走的!要不是祖父祖母护着大哥,大哥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都是个问题!果然这会二姐姐好心好意去看望三姐姐,她不让也还罢了,居然还那样欺负二姐姐!实在太可恶了!要不是她是长辈,我一定要帮二姐姐教训她!!!”
徐抱墨对于沈九娘跟盛惟娆的遭遇,一直是抱着愧疚的。
毕竟不管白氏有多少小心思,明老夫人为了包庇儿子又私下做了多少小动作——如果不是他来盛府做客,盛家的孙辈根本没必要集体出门,那也不会给韩家人下手的机会了。
不过他的愧疚主要是针对沈九娘与盛惟娆本人,对于白氏却没什么好感。
这是因为徐老侯爷作为盛老太爷的旧部之一,跟敖氏之父也是做过同袍的。
当年敖家坚持让敖氏跟盛兰斯和离时,徐老侯爷还帮忙从中劝和过,当然敖家由于信不过盛兰斯的品行最终没给老侯爷面子——老侯爷从此对未曾见过的白氏深恶痛绝,不止一次唏嘘:“卑贱贪婪之妇,险些坏了老敖跟盛老哥的十几年情谊!”
徐抱墨自幼耳濡目染,没来盛家之前,对白氏就已经印象不好了。即使此刻自觉愧对盛惟娆,他对白氏也实在生不出爱屋及乌这类心思。
所以听了盛惟妩的话,只是意思意思的安抚几句,问明盛惟乔委委屈屈的回了朱嬴小筑,也就跟盛惟妩告别,赶紧过来哄他的大乔了。
此刻见盛惟乔绝口不提白氏给她受的气,反而委婉的给这婶母开脱,徐抱墨不免想到:“大乔她在盛家何等得宠!纵然那位白夫人是她婶母,今儿这事当真闹到老太爷跟前,吃亏的也肯定是白夫人!这个道理大乔不会不知道。而她却如此息事宁人,以德报怨,真正是天真无邪,宽容大度!”
这么大度的大乔让他好不心疼:如此宽容善良的盛惟乔,做了徐盛氏后,确实不必他担心她自恃正妻身份欺侮美妾娇侍了——他应该反过来担心往后的侍妾们恃宠生娇,欺负主母啊!
不过这个问题徐抱墨很快就想到了对策:“反正那些都不是正室,没有一定接进府里的必要!到时候只拣温柔小意尊重主母的抬进门,性情娇纵泼辣的那些统统安置在别院也就是了!”
当然孩子还是要全部交给盛惟乔抚养的,即使孩子的生母不温柔,但孩子从小让盛惟乔养着,有道是生恩没有养恩大,相信孩子们是不会忤逆温柔贤惠的嫡母的!
盛惟乔不知道徐抱墨的心思,听他提到“同生共死”,想到一块落入韩少主手里的经历,虽然只短短片刻,却委实是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时候了。
此刻庆幸后怕之余,对于彼时竭尽全力维护她的徐抱墨,自然是愈觉亲近,不禁再次道谢:“当初要没世兄舍命相护,我多半是回不来了!虽然世兄叫我别见外,然而救命之恩,哪能一语揭过?”
徐抱墨轻挑长眉,桃花眼中似有无数星光明灭,目光在她面容上缱绻片刻,才露出温柔之极的笑容:“这本是我该做的,世妹却当成恩情,实在叫我伤心了啊!”
他这会面上温文尔雅,心里却急得不行:大乔怎么还跟本世子这么客气?难道本世子的殷勤献的还不够明显吗?!
本来按照他的估计,在玳瑁岛上时,盛惟乔应该就能领悟到他的真心了——毕竟自己作为宁威侯府唯一的男嗣,竟为了话都没说上几次的盛惟乔出生入死,这可不是两家交情可以解释完的,必然是因为自己对她爱慕在心,所以才会如此赴汤蹈火啊!
如果不是公孙应姜的搅局,以及后来盛兰辞特意将他支开,他这会何必还客客气气的唤着“世妹”啊,不说甜蜜蜜的“心肝儿肉”,至少也能跟沈九娘一样喊上“大乔”了好吗?
然后现在盛惟乔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居然一直没主动找过自己不说,现在自己找借口上门来了,瞧这女孩儿的样子,却也没有回应一二的意思?!
徐抱墨觉得这个情况……不太对啊!
“难道大乔不曾恋慕上本世子?”这个念头才浮上心头,就被徐抱墨打消了,“本世子年少、俊美、有家世、有才学、有前途、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对婚姻也非常郑重……大乔她怎么可能看不上本世子?!”
把盛惟乔从小到大接触到的男子拉出来,哪怕算上盛惟乔的亲爹盛兰辞,这个南风郡都出了名的能人,徐抱墨都不憷好吗?
毕竟已经快四十岁的盛兰辞,哪有十七岁的他风华正茂!
所以说,徐抱墨坚定的相信,他的大乔也是爱着他的!
而且是早就爱上他了,只是爱在心头口难开!
“难道是因为沈小姐?”徐抱墨一头雾水片刻,猛然想到一事,不禁暗自沉吟,“想当初,因为那位沈小姐表达出了对本世子的爱慕,大度的大乔可是明着想把本世子推给那位沈小姐的——如今沈小姐失踪海上,至今下落不明,难道大乔是因为这个缘故,不忍接受本世子吗?”
徐抱墨这么想着,越发感受到盛惟乔的善良与体贴。
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他把人娶回去的决心!
“看来本世子要更主动一点才行!”徐抱墨借着喝茶这个动作的掩饰,不动声色的睨了眼盛惟乔——女孩儿粉润的面颊叫人想起春日枝头的蓓蕾;柔嫩的菱唇仿佛清晨沾露的花瓣,即使在室中,也泛着淡淡的光彩;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天真无邪,清澈而明快。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含苞待放的女孩儿,徐抱墨心头忽然涌上一抹莫名的伤感,“依大乔的为人,如果本世子不抓着她不放,即使她爱极了本世子,估计也会因为缅怀表姐,不肯吐露分毫,从而与本世子错过吧?”
而错过了自己这个盛惟乔真心所爱之后,即使将来盛兰辞夫妇会给女儿用心挑选一位出色的夫婿,可这天下论才论貌论哄女孩儿的手段,有多少人能比得上自己呢?
届时,盛惟乔只怕会郁郁寡欢一辈子。
也许有人认为她是怀念沈九娘,或者其他什么缘故,但只有寥寥的人,不,甚至只有他们双方知道,盛惟乔是放不下自己……
想到若干年后,已经白发苍苍的盛惟乔独坐花下,用昏花的老眼注视着年少的孙辈,借此缅怀此时此刻的自己,徐抱墨暗叹一声,看盛惟乔的目光,半是愧疚,半是怜惜。
“……”盛惟乔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愣了下才继续肃然道,“世兄高义,我却不能理所当然!不过世兄既然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我以后尽量不提也就是了。但要我忘记世兄的恩情,却是不可能的!”
你不要不提啊!
速度以身相许啊!
多么简单的事情!
实在说不出口,小脸羞羞的睇本世子一眼,本世子立刻就会心领神会啊!
哪怕是佯装生气,甩手就走时跺一下莲足,啐本世子一句“讨厌”,本世子也懂啊!
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客气一百年本世子都是你“世兄”,做不了你夫婿的你知道不知道?!
徐抱墨心里咆哮着,面上则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先不说这些……盛府的花园景致极好,我打算明儿去花园里画一幅荷花图,不过这季节哪个位置最适合入画,我却不大清楚了。世妹要是有暇,未知可能一块过去,帮我参详参详?”
盛惟乔自然一口答应:“没问题!明儿我一定帮世兄找个好地方!”
“明儿白天画荷花,晚上连夜赶工,凭记忆把大乔站在荷花池畔的模样画出来,后天送过来给她过目,趁机把话挑明,不怕她再躲避下去!”徐抱墨心里盘算着,非常得意,“还好祖父一直羡慕人家书香门第棋琴书画样样来的,打小请了一堆先生教我这个那个,如今却是派上用场了!”
他正打算再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告辞,好回去为后天的“惊喜”做准备,谁知这时候绿锦端着个盖得严严实实、足有一尺见方的瓷盆进来,略见吃力的放到了他跟前。
徐抱墨有点纳闷的问:“世妹,这是?”
虽然无论他方才独自吃茶的时候,还是盛惟乔赶来亲自招呼他之后,跟前都没少了茶点。但眼下送上来的这个瓷盆,怎么看都不是装点心的吧?
“难道是南风郡的特产?”他正这么想时,却听盛惟乔殷勤道:“世兄,这是我方才在后院知道你过来,专门吩咐人去给你备的零嘴!”
听了这一句,徐抱墨蓦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随着盛惟乔的介绍,绿锦揭开盖子,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盛惟乔甜甜的介绍:“这是府里最擅长处置海鲜的厨子刚刚现炒的海瓜子,世兄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看着她一脸“让世兄枯坐良久实在怠慢,谨以海瓜子代表我的歉意,相信世兄你那么喜欢海瓜子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徐抱墨深呼吸几次,才忍住掀桌的冲动,心中泪流满面:“今年冬天……不,本世子以后都不做狐裘貂裘了!本世子的大毛衣裳,统统都要改成豹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