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与盛惟妩不知即将大祸临头,用完了饭,便商议开始抄书:“虽然说祖父肯定舍不得把咱们关足一个月的,但一遍书都不抄的话,祖父也下不了台,咱们还是抄点吧?”
于是姐妹俩从旁边厢房里翻出女四书,研好墨,铺上纸,开始了抄写。
到晚饭的时候,又是仆役送了青菜豆腐跟白饭来——这回姐妹俩吃起来就不是那么可口了,以至于饭后掌了灯继续抄写时,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你又来干什么?!”所以看到盛睡鹤再次提着食盒进来后,姐妹俩立刻停了笔,异口同声的喝道,“跟你说了,我们吃的东西不要你送!”
“两位妹妹放心吧!”盛睡鹤愉快的说道,“这不是给你们吃的,是为兄自己闲来无事,打算自斟自饮一番!”
盛惟乔捏紧了手中的鼠须笔,怒道:“那你自己吃喝去,跑我们这儿来做什么?!”
“是这样的,为兄想着既然这儿点了灯,为兄又何必回房去浪费烛火呢?”盛睡鹤振振有辞,“毕竟这屋子地方这么大,两位妹妹又都是贤德可爱的小淑女,肯定不会在乎为兄占了这么一小块地对吧?”
“我们很在乎!”盛惟妩恼怒的拍案,“你不走的话,等会你把酒菜摆出来,我就过去吐口水!看你怎么吃!”
以为她们看不出来这外室子的险恶用心吗?
想用当面大吃大喝来诱惑、折磨她们——门都没有!
盛睡鹤闻言,正朝外拿酒菜的手顿了顿,只得无奈的朝回收:“两位妹妹不高兴,那为兄自不能勉强!”
见他收拾好食盒,拎起来走出去了,盛惟乔忽然想起来:“你说,他自己吃的酒菜里,应该不会偷偷的吐口水掺沙子放蟑螂下巴豆吧?”
盛惟妩闻言眼睛一亮:“咱们快追!”
姐妹两个这会哪还顾得上抄书?把笔一扔,站起来拎了裙裾就跑!
出门后,借着廊下风灯,却见人高腿长的盛睡鹤已走到回廊尽头了,两人边喊边追过去,谁想盛睡鹤不知道是不是晓得她们的目的,竟装作未觉,反而加快脚步走下庭院,消失在树丛后!
“你逃得了吗?!”姐妹俩见状心中恼火,跑到回廊尽头,也毫不迟疑的追了下去,哪知下了回廊后,却见四周影影幢幢的一片幽暗,哪里还有盛睡鹤的影子?
“他肯定藏起来了!”盛惟乔愣住,倒是盛惟妩常跟丫鬟们做捉迷藏的游戏,一下子反应过来,“方才没听见疾跑的声音,他走不远,现在看不到,一准是躲……啊啊啊啊啊啊!!!”
盛惟妩信心满满的分析未完,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失声尖叫!
盛惟乔被妹妹这一嗓子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的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混沌似的黑幕下,一点绿荧荧的火光,诡异的悬浮在不远处!
“啊啊啊啊啊!!!”盛惟乔只觉得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想都没想,跟妹妹抱在一块,歇斯底里的惨叫起来!
两姐妹闭着眼,抱着对方,也不知道叫了多久,正觉得恐惧如潮一浪高过一浪时,终于发现有人正在安抚的摸她们脑袋——重点是这人正一遍遍关切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在这儿叫起来了?”
“是你?!”这声音刚刚才听过,盛惟乔跟盛惟妩所以能够壮起胆子,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眼前果然是盛睡鹤——再转头看,那团绿火依旧悠然漂浮在原处,两人对望一眼,再次扯着嗓子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好半晌,姐妹俩终于在盛睡鹤连拉带抱下,撤退回室中,看着温暖的烛火,紧闭的门窗,重点是还有个活生生的盛睡鹤,脸色煞白的两姐妹才哆嗦着分开:“刚、刚才、才、才那是什么?!”
盛睡鹤一脸无辜:“什么?”
“你什么都没看到?!”姐妹俩不可思议的望住他,“那个……庭院里,那么暗,你怎么可能没发现?”
“发现什么?”盛睡鹤一脸无辜的反问,“我方才正想走呢,结果忽然听到两位妹妹的尖叫,吓得我把食盒都扔了,一盒子好酒好菜就这么毁于一旦……跑回来就看到两位妹妹抱在一起一个劲的叫,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居然真的没有看到?!”姐妹俩对望一眼,感到越发害怕了——她们没怀疑盛睡鹤,主要是盛睡鹤此刻的表情太坦然太“迷惑不解”了,按照姐妹俩的认知,方才那团绿火,只要不是瞎子,不可能发现不了!而只要发现了,那是绝对不可能平平静静的!
现在盛睡鹤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免让姐妹俩心里打起了鼓:难道,那团绿火,当真只有她们能看到?这意味着什么?莫非那团火是专门缠上她们姐妹了吗?!
想到这儿,姐妹俩感到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抱着万一的希望,她们给盛睡鹤详详细细的描述了一下,“好大一团的,绿油油的,你方才,当真没看到?是不是光顾着喊我们,所以没朝那方向看?”
“看了啊!”昏黄的灯火掩去了盛睡鹤脸色的苍白,昳丽的面容浅笑时说不出来的温柔,特别和气特别平淡道,“我当时就想着,两位妹妹也不是胆小的人,怎么好好儿的,就在庭院里叫起来了呢?所以哄你们的时候,我把四面八方都看了下……真是奇怪,我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盛惟乔跟盛惟妩对望一眼,眼中俱是惊恐。
“不过说到这种绿色的火团,我倒想起来早年听说过的一件事情了!”盛睡鹤笑眯眯的看着她们,“那一年海上起了征伐,某位海主战败身死,部属家眷都被胜者屠戮在一座远离陆地的荒岛上。然而战事才歇,海上忽然起了风暴,不宜走船。于是赢的那方就决定在荒岛上暂时住下来,等风暴停了再走……谁知,这一住却出了岔子!”
姐妹俩本能的感到不该问下去,然而却又想知道绿色火团的来路,硬着头皮道:“出的是什么岔子?”
“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盛睡鹤若无其事道,“就是有些人莫名其妙的死了,有些人莫名其妙的疯了,还有些人莫名其妙的说……说自己看到被杀的那些人变成鬼了!”
“——啊!!!”姐妹俩听到“不是什么大事”时,心头才松,跟着听到后面,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抱在一起尖叫一声,完了慌慌张张道,“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说那那那那那绿绿绿绿色火团是是是是是鬼?!”
“这怎么可能呢?”盛睡鹤爽朗的笑了起来,一脸正气浩然道,“我辈读书人,怎可如那些坊间无知之徒一样,信什么鬼神之说?这分明就是那些人自己心里有鬼,自相残杀闹出来的事情嘛!”
说到这儿,似乎才注意到姐妹俩的不安一样,恍然大悟的安慰,“两位妹妹难道担心那团绿火对你们不利?这是不可能的!你们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我盛氏祠堂所在,盛家列祖列宗都在正堂里头呢,即使当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敢在这儿撒野?!”
姐妹俩闻言才觉得有道理,心下稍安,谁知道跟着就被他泼了一大盆冰水——数九天里泼下来的那种,“再说了,就算咱们家祖宗挡不住,以咱们盛家的门风,两位妹妹肯定也是那种宁愿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人!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盛惟乔:“……”不!我一点都不想死,我还没看到你这个外室子被赶出家门呢好吗?!
盛惟妩:“……”我也不想死!我还没帮着二姐把你这个外室子先关祠堂里饿几天再赶出家门呢好吗?!
姐妹俩正在默默吐血,忽见盛睡鹤站了起来,不由愕然:“你干什么?”
“天这么晚了,有道是男女七岁不同席。”盛睡鹤理所当然道,“两位妹妹虽然年岁尚幼,却都过了七岁,为了妹妹们的闺誉考虑,为兄当然不能再留下去——横竖两位妹妹现在也已经冷静下来,接下来即使再碰到什么妖魔鬼怪,想来也不会再害怕……”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不害怕了啊?!
姐妹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异口同声道:“不行!!!”
“……你看,你回都回来了,咱们也不算外人。”盛惟乔定了定神,心想今晚暂时委屈下,等到了明天再让你好看!放缓了语气道,“既然如此,你留下来咱们说说话也没什么,对吧?”
盛惟妩已经紧张的上前扯住盛睡鹤袖子——要不是讨厌这外室子,她估计要直接抱大腿了——拼命点头道:“咱们说说话吧,反正你别走!”
“这样不太好吧?”盛睡鹤叹了口气,“毕竟为兄心里很清楚,为兄这个出身,一直都没能得到两位妹妹的承认的。否则怎么会有祖父寿宴上的那一幕?说到底,在两位妹妹心目中,为兄其实就是外人,如此又怎么好在三更半夜与两位妹妹共处一室呢?”
说着,轻轻巧巧的一挣,就甩脱了盛惟妩的拉扯,迅速举步离开,边走边道,“所以,为了两位妹妹好,为兄这会必须走!”
“不要啊!!!”姐妹俩泪奔了,同时扑上去挽胳膊的挽胳膊,抱大腿的抱大腿,七手八脚的缠到他身上,悲愤道,“我们承认你还不行吗?你是我们哥哥,亲哥哥!咱们都是骨肉至亲,共处一室什么的根本没问题好不好——总之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