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云露出昏色,一阵一阵的蝉鸣声里,霞光在万寿观的安静里渐渐沉了下去,黑夜笼罩而来。
偶尔吹起的晚风挤过窗隙,立在厅里的灯柱,灯火微微摇曳,映出数道人的影子投在墙壁、屏风上。
“公孙獠哪儿弄来的酒水,睡了一天,头都快像炸裂了,左兄,你感觉如何?”
“还有些昏沉。”
阁楼正厅灯火明亮,八人围拢一桌吃饭,猪刚鬣、左正阳精神有些萎靡,没多少胃口,嚷着头痛欲裂的燕赤霞,握着筷子兴奋比划。
“左兄,你倒是还好,跟你喝过后,我又去拉着那帮阴神喝了两坛,拉拉关系,将来用个道法,请个神,他们都不好意思来的慢。”
“可看你怎么好像没事儿一样?”猪刚鬣耷拉着两只蒲扇大耳瞥他一眼。
“怎么没事儿?到现在燕某的酒还未醒过来!!”
向来言词简短的燕赤霞,破天荒变得话多,陡然一句将在座的逗笑出声,正厅里充满了暖意。
陆良生坐在首位,也跟着笑了笑,“我那儿有醒酒法子,等会儿帮你醒醒。”说着,随意刨了一口米饭,慢慢咀嚼。
一旁的红怜夹过一筷菜,递到他碗里,看着陆良生微笑望来,多年来的熟悉,知道他心里是藏有事的,柔声开口问道:“公子,今日出门的时候,遇上什么事了?”
另一边,左正义、燕赤霞、猪刚鬣、朱二娘停下筷子抬起目光看来这边,就连扒拉着饭的明月,也带着满嘴饭粒抬起小脸,眨了眨眼睛。
陆良生朝他们笑笑,放下碗筷,摆下手:“没事。”又朝红怜说了声:“没事,就是在骊山泾河还有封神台上,布下三道法阵,刚才顺道想想有什么需要查漏补缺的。”
“布法阵?”左正阳皱起眉头:“是为了何事布下法阵。”
他跟陆良生交情不浅,从富水县一直到现在,自己能踏入修行也是对方将圣火明尊的火灵珠交给自己引导踏入修行之门,说起来算得上半个师父了,只是自己年岁比他大,曾经做捕头时的一些间隙,拉不下脸面罢了,不过但凡这边有事,他向来都不会推辞,这份引领入门恩情,怎么也是还不完的。
眼下不免追问一句:“陆道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告诉你们作甚?有老夫就行了。”蛤蟆道人擦了一下蟾嘴,放下精致的红公鸡小碗。
有些事陆良生不愿现在说,可既然被问起,又危及长安,与众人算得上息息相关,反正差不多皇帝现在也该知道城外发生的事了,也会派人过来询问。
他想了想,便不做隐瞒,从头说起来。
“你们该知道那帮神仙口中的三太子吧?一直都未曾现身,原以为他会孤身杀入长安,后来才知道,他去了五行山,去见被压在山下的妖王孙悟空。”
那座山下被压着的猴子,众人是知晓的,也不插话,安静的继续听下去。
“......前日一早,大圣便来寻我了,那位三太子与他当年颇有交情,而且也不愿意与人间为敌,甚至还想游戏这尘世一番,碍于他父亲是托塔天王李靖,还有天上一众仙家,不便直接现身相告,就转托大圣之口,告诉我关于妖星之事。”
后面的话,大多是猴子原本的话语,重复一遍说给了众人听,此时天色黑尽,去了宇文府上的李随安,带着五个门中剑修,与宇文拓一起回来,走到厅门,见师父说话,不敢打扰,安静的在厅里寻了座位坐下。
陆良生看了他们一眼,将猴子的话说完后,又将今日城外发生的怪事讲了出来,以及他的猜想。
“今日一早,我原本去布置法阵,下来骊山途中,遇见李渊的二公子李世民,也就是元霸的二兄,他从陛下那里讨要了掩埋战死的兵卒身体的差事,却是发生了尸体破土而出,消失不见的诡异事,在我看来,此事应该是与妖星碎片有关,弄走尸首,怕是想要聚集一副身躯出来。”
哼!
依在门口,环抱轩辕剑的宇文拓冷哼一声,“携裹成千上万的尸首,不过如此罢了,之前越国公府抄家,弟子在他府中看过一些关于尸傀的内容,也有这种记载。”
陆良生点点头,他与杨素交厚,关于尸傀以往两人也谈过这方面,只是涉及对方修为、道法,不便多问下去。
“拓儿,你继续说。”
“尸傀一法中是有这么一处记载。”宇文拓垂下轩辕剑,望着燃烧的灯柱,回想了一下当初看到过的内容,片刻,他才说道:“记载描述,人乃万灵之长,血肉当中有灵魄,用千万之身融合炼化,可炼出血魔,力大无穷不说,不死不灭,可跳出五行,不受五行之法所伤,不惧幽冥拘魂,因为根本没有魂魄一说......”
李随安拨弄一下灯芯,皱起眉头:“不惧五行?剑法也算是金属行一法,岂不是用剑都不行?”
“只能用神通术,或者......天上那帮神仙的神力。”宇文拓解释一句。
依着两个徒弟的言语脉络,陆良生脑海里对妖星大抵又有了清晰的了解,只不过这种了解,让他有些皱眉,一身道法难以伤及,那就只能依靠山海异兽的神通来与对方周旋,就是有些伤身体......
或许妖力也行,目光不由望去一旁负蹼颔首的师父。
察觉到徒弟目光,蛤蟆道人眸子划过眼角瞥去一眼,哼哼两声,“现在知道为师重要了吧?放心,为师何等修为,岂会惧怕区区一个血魔,再不济,朕也是皇帝,还有兵马在手,堆也将他堆成一滩烂泥,就那么守着他,敢恢复,就继续砸!”
兵俑乃石质,里面也是阴鬼所驱,陆良生并不看好,但也不好拂师父面子,忍下不说,转开话头。
“......妖星是不是炼出血魔为身躯,眼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就怕还有其他变数,今夜我再斟酌法阵,明日一早再将布下的法阵看看可否改良,阵法一道,我还是不如老孙,他要在这就好了。”
燕赤霞、左正阳所修之法,多是降妖除魔,在这点上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二人还是起身拱了拱手。
“陆道友,既然事情紧迫,我二人也不愿干坐这里等候,既是妖魔,那便除去就好,我俩先去外面细细探查一番!”
另一边,宇文拓、李随安也跟拱手。
“师父之事,便是徒弟之事,我们也去!”
猪刚鬣望望他们,手中显出九齿钉耙,呯的拄去地上:“算上俺老猪!”
“你在留在观里,煮好饭食就行!”
四人朝他齐齐说了一声,转身出了阁楼,带着那五个剑修一起,纵身一跃,踏着林野枝头,几个腾挪没入黑夜当中。
“俺老猪好歹天蓬元帅!!真当俺是伙夫了!!”
猪刚鬣跑到门口朝黑夜里扯开嗓子干嚎一声,会转过来,桌上只剩下提着脚的明月,还有朱二娘还在。
“陆良生呢?”
“先生回楼上研究法阵去了。”小人儿耸耸肩膀,继续埋头刨饭。
“这.....这......”
老猪一拂袖口,坐去凳上,拿过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唉,真是的,之后,还不是要靠俺......”
夜色深邃,城中万家灯火远去东面,重重山峦,星月穿过林隙投下的微光里,一道身影背负包袱从树梢上跳下来,捂着‘咕噜噜’乱叫的肚子,飞快奔去草丛,咬着一根火折子,解开腰带,撩起袍摆便顿了下去。
片刻,借着亮起的微微火光,看起了手中微微乏黄的书籍。
哇~~哇~~~
夜鸦飞过昏暗的林间,发出嘶哑不详的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