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孝三年后首次出战的沈离在一个下着大雪的日子凯旋而归，面见齐王后回到将军府，一眼就看到披着淡蓝大氅站在‘门’口等待自己的妹妹，当下便皱了皱眉，顾不得其他，下了马就把妹妹打横抱起送回了房间，“这么大的雪你出来做什么！”
“想早点见到哥哥啊，”沈凝温温柔柔地对着他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随后又看了看他身后，只见空无一人，稍稍迟疑了半晌，“哥哥……还是决定做那件事了么？”
沈离一滞，随后点点头，“父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况且…我不愿你嫁入宫去。,最新章节访问:ШШШ.７９ｘｓ.СоМ。”
沈老将军当年死得蹊跷，一处本不致命的轻伤最后却要了身体硬朗的老将军的命，沈离三年来暗中查访才知晓当中缘故——军医在‘药’中做了手脚，这‘药’表面上是让人看起来‘精’神焕发，实际上确是渐渐掏空人的身体，最后暴毙而亡。而那军医，就是齐王的人。
沈离知道沈家的势力一直是王室的心头患，却怎么也没想到齐王竟会狠毒至此，毒杀带兵在外的主帅。沈老将军逝世后，沈府上下带孝三年，兵权被剥得一干二净，若非此次敌国大举来犯，齐国上下无可用将领，齐王也不会让沈离重新掌握兵权。
当然，敌国大举来犯，这里面少不了沈离的运作，原本他只是想重掌兵权，以免任人宰割，但那日齐王的一封信却让他改变了主意。妹妹如今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愿妹妹病弱之躯在宫里小心翼翼假意‘侍’奉，只为让他这个哥哥前朝安稳。
沈离知道自己的斤两，他或许会是好的统帅，但他不会是好的帝王，所以即便他篡权成功，位置也不会坐的稳，况且沈府世代受齐国百姓供养，他也不愿齐国陷入战火之中。
他不能登上王位，但是可以杀了王位上的那个人。
两年前，人间，齐国。
沈离看完旧部的密信，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半晌才咬着牙将那封密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当晚，屋外下着大雪，沈离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你哥哥在这屋子里跪了一夜了，真的没关系吗？”瑞瑶看着依旧直‘挺’‘挺’地跪着的沈离，不由得有些担忧，人类的身体脆弱得很，淋个雨都能生病，何况是在冬日‘阴’冷的屋子里跪了一晚上。
沈凝沉默半晌，紧了紧身上淡蓝的大氅，随后走进祠堂，在沈离身边也跪了下来。沈离这才有了些动作，转过头，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妹妹，干裂的嘴‘唇’微动，声音嘶哑，“你身体不好，回去吧。”
沈凝却不为所动，只是看着面前的牌位开口道：“是谁？”
沈离没有回答。
“既然不能说，多半是大王了。”
沈离仍旧沉默。
果然如此，看见哥哥的模样，沈凝垂下眼眸，轻轻叹息，“知道是那人便已经无比心寒，过程想必是不堪至极，知道也只能是徒增悲凉罢了。”
“阿凝放心，哥哥一定护你周全。”沈离说着撑着地站起身来，踉跄了两步，摇摇晃晃地走出祠堂，抬头只见屋外雪光强盛，当下便一阵眩晕，只觉身子一软，随后便不省人事。
当他再次醒来时，屋外已经黑了，准确地说他是被嗑瓜子的声音吵醒的——瑞瑶坐在他‘床’边一口一口地嗑着瓜子，嗑完的皮都堆成了小山，见他转醒就递了杯水给他，“我可是用法力帮你恢复了元气，连跪了一晚上的‘腿’也不会有病根了，快谢谢我。”
沈离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没有丝毫疲惫之感，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多谢，你…其实不必为我做这些。”
“你是将军，‘腿’上要是落了病根以后可怎么上战场？”瑞瑶白了他一眼，又端了一碗粥给他，“况且我说了嘛，我是留在这里报恩的。”
沈离接过碗，看着瑞瑶晶莹如‘玉’的侧脸，沉默了好久，之后才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这模样看得瑞瑶却不禁“咯咯”地笑起来，“你这少将军吃饭怎么像个书生一样？”
“哦？你知道人间书生吃饭是什么模样？”沈离说着定定地看着她，心里莫名起了一阵烦躁，“你这是背着我去了别的男人家里？”
瑞瑶却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只是摇摇头，“在山上的时候听一些去过人间的老妖说过，也看了些人间的书——”
“你们妖怪还看书？”沈离闻言不禁讶异，还未反应过来话便已脱口，随即便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道歉道：“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哼，你就是看不起妖，”瑞瑶白了他一眼，偏过头去气呼呼道：“你们人类最多也就活百年，哪来的自信看不起妖啊？看书怎么了？昆仑山的一些书连天界都没有呢！”
沈离见状连忙哄道：“是我失言，你莫生气。”
“哼！”
这可如何是好？沈离不禁苦笑，他自幼随父亲征战，鲜少与‘女’子相处，唯一的妹妹还乖顺温柔不曾使过小‘性’子，如今遇上瑞瑶这么个刁蛮妖‘精’，他的确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得轻叹一口气，“那我要如何做你才肯消气？”
这话便是认输了，瑞瑶闻言眼珠一转，贼兮兮对着沈离笑了笑，“带我去青楼。”
啥？！沈离满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笑得不怀好意的‘玉’妖，面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我还在守孝不能去那些地方，而且哼嗯哼哼嗯……”
“什么？”瑞瑶没听清沈离后面的话，又问了一遍。
“我没去过那儿！”沈离说着把头一偏，似乎说了什么十分难堪的话，耳根有些泛红，瑞瑶则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竟然没去过青楼？”
“沈家家风严谨，况且我自小随父亲征战，没去过那种风月场所也是正常的，你笑什么？”沈离似是有些尴尬，又连忙转移话题道：“倒是你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从前在书上看到，有些好奇罢了，你既不愿，那便算了。”
瑞瑶嘴上说的云淡风轻，黯淡下去的眼神却出卖了内心想法，沈离见她失望，心下不忍，想了想便开口道：“再过一个月便到了年节，府中尚在守孝不能太过热闹，未免无趣，也罢，我倒是便带你外出，逛逛庙会吧。”
“此话当真？”瑞瑶闻言眼睛发光，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沈离，沈离见状不由得失笑，点点头，“当真，阿凝也许久没有出府走动了，有你在，我也安心些。”
结果…还是为了他妹妹么？瑞瑶不知为何，心底渐渐泛起酸意，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十分不想这样，但却束手无策，随后便有些烦躁地开口：“你且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
沈离只当她在这坐了许久有些厌了，便点点头，不再言语。
瑞瑶觉得自己来人间这一年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若是之前沈离肯带她去那么热闹的地方，莫说是照顾他妹妹，就是去遛狗她也是高兴的，哪会像如今这般烦躁？
那人的心里只有妹妹。
想到这里瑞瑶的心里便越发难受起来，堵堵的不知该如何消解，她想起那人曾经对她说的话——
“我与阿凝既然为水火之‘精’，既然水火相济方能风调雨顺，无旱无涝，若一****与世长辞，我自不会独活。”
——听听，这哪是一个哥哥该对妹妹说的话？若非知晓这两人确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她还以为是哪对痴情男‘女’说的话。
这兄妹俩从出生就是绑在一起的，好似前世他们就是这样，谁也分不开，谁也‘插’不进，瑞瑶突然感到了绝望。
但原本她不该这样的不是吗？昆仑山的‘玉’妖瑞瑶，何时变得和人类一样习惯揣测人心？妖有妖的骄傲，尤其是昆仑山的妖，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人族那些拐弯抹角的事情是他们最看不上的。
可到最后，她竟然成了自己当初最看不起的人。瑞瑶轻叹一口气，决定不再想这些事，余光忽地看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看方向是沈凝的房间，那丫头可是沈离的心头‘肉’，若是出了什么好歹只怕沈离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来，当下便追了过去。只是追到沈凝房间‘门’口却不见有别人，放出灵识也探不到有什么妖魔鬼怪，难道是自己看错了？瑞瑶想了想，为以防万一还是决定问一下，正想敲‘门’，屋内传出的声音却吓得她半晌都没缓过神来——声音的主人，不是沈凝！
“我在给阿凝续命，整个沈府都被下了禁制，所以你现在最好不要有什么动作，昆仑山的小‘玉’妖。”
瑞瑶闻言浑身僵硬，再不敢探出灵识，只是她没想到，一年前哄沈离的猜测竟是真的！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神秘人物‘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在瑞瑶房间外僵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屋内的男子闻言轻笑两声，“我是什么人…这种问题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我了啊……不过小妖，知道我的身份对你没什么好处——你也知道这续命乃是逆天之事，知道得太多，只怕到最后连雪衣都保不住你。”
连殿下都保不住自己？！怎么可能…殿下是妖皇的亲弟弟，是太古时代就存活于世的大妖，连锁妖链都奈何不了他，六界之内人人忌惮，因此连如今势力最盛的天界都动不了昆仑山……这人究竟是谁？
过了半晌，瑞瑶才试探‘性’地问道：“二小姐…还能活多久？”
“她想活多久，我便能让她活多久。”
好大的口气！瑞瑶再不敢多问什么，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倚着‘门’坐在地上，按着‘胸’口喘息着，一脸惊魂未定。
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话那么多，那人若是一个不顺心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有胆子待那么久？！
半晌，瑞瑶才苦笑出来——还不是因为，这些事都与沈离有关。
之后几日的瑞瑶似乎又变成了之前的那个瑞瑶，有话直说，不懂就问，对人间的一切都很好奇，以及…对沈离不那么关心。
沈离对此也不是没有感觉，但碍于事务缠身，而且瑞瑶似乎一直在躲着他，他没有机会和瑞瑶详谈，而这件事一拖，就拖到了年关。
除夕将近，街上自然是热闹非凡，到处都充斥着小贩叫卖的声音，瑞瑶兴奋地左顾右盼，沈离见状只得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对沈凝嘱咐了两句后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