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湖风漫漫,四周林野沐着破开云隙的阳光随风轻晃。
盘坐一片落叶上的法海缓缓睁开眼睛,抬起视线,望去前方踩着落叶负手走过的陆良生,皱起眉头。
“西行,传中土佛法?”
既然话脱口说了出来,就没有收回的道理,陆良生脑中闪过当初西行之路的见闻,罗列出可用的语句,毕竟要说服一个聪明的和尚踏上西行可不容易。
想了片刻,书生负着手走动几步,站在法海身侧,望去摇曳的树枝间隙照下的星星点点光斑。
“没错,就是西行。”
陆良生低下头,迎上和尚的目光,俊朗的面容,露出笑容:“当年佛门东渡中土传教,可谓大德业,才有今日佛门盛景,二十年前,我有幸去往西方世界,经历颇多,路过当年佛门兴盛之地天竺,可惜看到的不是当年的盛景,遍地佛塔蔓藤攀爬、佛寺藏于山林,残墙断壁,寺庙僧人如今也不信佛了。”
那边,法海沉默不语,不停拨着手中那串佛珠。
一片安静时,陆良生负着手走到他正面,看他手中一颗颗转动的佛珠,笑容不减。
“当年我与你师父镇海大师也算有几面之缘,他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可我心里清楚,老和尚心里其实一直有私心,想比他师兄镇空更有能力、更具佛性。你师兄法净和尚,与我在西北成为好友,为人洒脱豪迈,却因为口吃的毛病,难以用佛理渡人或妖魔,不得已之下,才用佛力与妖魔斗法,他将毕身佛法都传于你,可想其中寄予的厚望?你仔细想想,是与不是?”
法海阖上眼,眉头更皱了,随后又睁眼,从地上起来,摇头:“你怂恿贫僧!”
入套了!
“非也!”
陆良生站在他面前,伸手拨去法海肩头一片落叶,拨开的手举起,伸出指头“我与你往日无仇无怨,如何会害你,二则,我与你师父、师兄乃是熟识,算得上是你兄长辈,更无害你之理由,若是不信,往后得闲你抽空回一趟万佛寺,问问你师兄,可知陆良生其人。”
空门中人断红尘,少有谈及世俗中事,法海对于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若回去询问,法净多半也会一五一十讲给他听,眼下听得陆良生报出了名讳,心里自然也信了几分。
这边,陆良生观他神色,收回手负去身后,转身边走边继续说道:
“西行一途千难万难,但也是证你佛心,磨砺佛性,当初天竺僧人从西而来,大抵也是与你这般彷徨,他们既然能做到,你如何做不到?我们读书人也有寒窗苦读数载,甚至数十载方有机会登榜提名,佛门僧侣苦行千万里,方求证道,亦是相同,还是说,你惜此身?惜金山寺主持一位?”
“我法海一心礼佛,岂会如此不堪?!醉心主持之位!”和尚皱着眉头,看着走动的书生,“陆施主刚才说的不无道理,可西方天竺乃我佛如来......”
“看透皆是佛,你亦如来!”
陆良生陡然这话让法海再次陷入沉默,一时间脑子里有些混乱,竖印告罪一声,转身就要离去,书生负手望着他背影,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西行之路宽敞坦荡,亦有妖魔鬼怪,那五行山下,有一猴王,替他摘去揭谛,一起西去吧,若是想通了,我留下一幅地图给你师兄,回万佛寺后,寻他讨要!”
法海停了停脚步,侧脸看了眼林中的身影,“贫僧自会省得。”说完,消失在林子尽头的阳光之中。
呵呵.....
书生轻笑两声,甩袖拂了拂走回老驴那边,书架里蛤蟆道人摸着平平的下巴,看着回来的徒弟,想着刚才的一幕,嘀咕起来。
“这画面怎么那么熟悉,跟当年老夫劝良生出村进城一模一样......”
旁边,红怜拨弄着红指甲,斜了蛤蟆一眼。
“原来蛤蟆师父当年没安好心。”
书架里盘坐的蛤蟆道人顿时被这话呛了一下,连连摆动蛙蹼,“小女鬼话可不要乱说,想坏我师徒情谊?!”
女子懒得搭理,迎去回来的书生,跟着一旁,牵着老驴走出林间。
“公子,那和尚好像很聪明的样子,他会不会去西方?”
走出林子边沿,阳光重新落在脸上,陆良生看着满湖粼粼波光,轻说了句:“会的。”拉着老驴,走去雷峰塔那边。
公子的回答,红怜有些错愕,转念一想,公子肯定比那和尚聪明,对方一言一行早就被算到了。
至于那和尚会不会去,何时去,女子歪了歪脑袋,很快就被抛去脑后,脚步轻快的跟上陆良生游览西湖美景,探那座**塔。
之后的时间里,那和尚没有再出现过,一连几日,神龛雕像没头绪,倒是师父越来越很少出来,就算出来也是溜达几圈消消食,偶尔也会寻个没人地方,躺去石头上晒太阳。
不过令陆良生有些哭笑不得的还有一件事,那小青蛇自离开后,偶尔也会过来转转,陪着陆良生观摩雷峰塔里的壁画,说是要学姐姐那样报恩,结果西湖三月天,一连两三日都变得阴风阵阵,吓得游客都不敢来,还是净慈寺的僧人大摆法会,才消停了下来。
好在,后面陆良生看着这座宝塔,忽然明白为何塔盖在了下方祭坛上,那神龛里的雕像既然模糊不清,索性就用塔为神像便是。
一想通这事,后面的事就变得简单起来,入眼成画的神通,照出轮廓,用宝塔附近的石头雕琢出一座一模一样的来,下去摆进神龛,用法力激活了阵眼。
红怜看着法阵被激活,知道是要走的时候了,之前游玩西湖的劲头颓丧了下来,心欠欠的想着离开许久的栖霞山,还有山下的村子.......
“公子,往后我们还会回来吗?”
“应该会吧。”
陆良生随口安慰她,其实他自己也并不知道,看着斑驳树间的阳光,牵着红怜的手,叫上还在石头上瞌睡的师父,离开这边,去往杭州码头,乘上一艘北上的船只,好好看看这条大运河。
“开船啰!!”
船家立在船头高呼,白帆映着阳光升起,大船推开波纹缓缓驶出码头。